有的人放在你身边,你会觉得比一千朵一万朵锦簇的鲜花还要养眼,这样的人是江湖第一美人宋若霞;有的人放你身边,你会觉得比一千场一万场雪还要冻人,这是视生如死、视死如归的云山二十四使。
而有的人放你身边,你只会觉得比一千只一万只麻雀还要吵人。
这样的人,是冉旭秋。
日赶月行,水路旱路,坐船策马。
将将三个月,两人终于从云山赶至京都,一路景象不断变化,从桃红柳绿的山景,终于变成了金桂飘香的秋日长街。
不变的是,冉旭秋的嘴,从来没停过。
路上遇见花她要赞一句真美,吃到一碗飘油的混沌她要夸一声鲜…好像这天上地下,人间万物,在她的眼里,样样新鲜、样样欢喜。
现在就连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冉旭秋也听得津津有味,站在门帘前就走不动了。
只有小孩子才这样。
谷雨抱着刀,敛着眉,懒洋洋地摆出一番高人风范。
可她不知道。
在旁人看来,她也没比冉旭秋大几岁就是了。
冉旭秋:“谷雨姐。”
谷雨低头,先被对方眼睛里的光闪了下,然后才淡淡问:“怎么了?”
茶馆外,长街行人纷纷,小贩吆喝不绝于耳,冉旭秋一脸紧张地翘脚,趴在谷雨的耳边,用气音说:“刚刚那说书先生在说你。”
谷雨:…
谷雨面色仍然冷峻,但心中很得意。
云山二十四使,当然是江湖传说茶馆谈资里的常客。
只不过从前谷雨不在意这些。
她下山是为了杀人,上山是为了磨刀。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她去过天下许多地方,到过大漠,也到过冰原,她在很多地方杀了很多人,但她从没有时间去看大漠的月亮河、冰原的光明谷。
可和冉旭秋在一起不一样。
谷雨的脚步被迫放慢了。
她看见蝴蝶在花丛中飞舞,也看见熙熙攘攘的行人,脚步被放慢后,她的心好像也慢了。
于是就听得见旁人说的话了。
冉旭秋偷偷抬头看着谷雨的神色,自然不会放过那抹忽如其来的微笑,憋着坏笑呵气道:“谷雨姐,他不是在夸你,他是说你上次被悬明怪盗打伤了,所以最近音信全无…”
话说到一半,冉旭秋目光忽然怔住了。
她目光停在茶馆外长街。
午后日头正盛,小贩吆喝不绝于耳。
一阵马蹄声踏破了这片喧嚣,霎那间风静光动。
京都不能纵马,这是规矩。
可有的人,生来就是打破规矩的。
只见一匹白色骏马驰骋街道,驭马者持红伞,单手擒缰绳,满城行人,无一不侧目,而后就是百姓们震耳欲聋的欢呼。
“将军!小将军!”
“李小将军回来啦!”
很少能见到畏官如畏虎的百姓们,这样欢呼一个武将归来。
冉旭秋感到惊叹,情不自禁地吹了一个口哨。
“他是谁?”
“李轻云。”
谷雨左臂一瞬紧绷,按刀的手青筋毕出,好像蓄势待发的豹子,她警惕地看着那个纵马的男子。
云山没有接到情报,说这位煞神会归京。
“原来他就是李轻云!”
和谷雨的警惕相比,冉旭秋显得没心没肺多了,“我听过他,少年将军,一枪阎罗,打下北疆九郡,十四岁起驻守边疆,匈奴唯一畏惧的阎罗王。”
后面的话冉旭秋没说。
父母双亡,天煞孤星,十万将士都死绝了的北海平原,独独爬出了这么一个李轻云。
命硬地很。
冉旭秋有些唏嘘地想,早年她以为自己也是个孤儿,听李轻云的事迹时不免有些物伤其类的感慨。
正所谓天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一时兴起,她曾托着师父的信鸽,给将军府寄过几封没头没尾的书信安慰他,也不知道李轻云看见了没有。
冉旭秋想到当时写的一些难为情的话,忍不住闷声笑了。
“你还有心笑,”谷雨冷脸。
她不喜欢变故,“李轻云在这个节骨眼上归京,他师父枪王和先生是死敌,而他自己又是朝廷的人,和七皇子情同手足,谁知道他会对做些什么。”
“怕什么?边关大捷,他分明已经斩了可汗的头颅,匈奴大乱,这个时候收复北疆不说轻而易举,也是事倍功半,然而他却选择了归京,还是悄无声息的,放弃的何止是半个北疆的版图,不会是那么闲为了我们。”
冉旭秋说完这长长的一串话后,拍了拍胸。
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再抬眼的时候,见谷雨一脸见鬼的模样看着她。
“看我做什么?”
“…”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冉旭秋这么有脑子。
还是说他们下棋的心眼都这么多?
“咳,”谷雨重新审视起面前的少女,“那依你之见,李轻云为何归京?”
“刀不显锋,藏拙守中。”
云出日藏,明媚的长街一下子变得暗沉,冉旭秋脸上的笑也收了天真与活气,在某一刻,她的神情让谷雨感到陌生。
冷冽、疏离。
这怎么会是出现在冉旭秋脸上的神色?
谷雨恍惚以为自己看错了。
“师父曾经跟我说过,把人当人看的时候,很难看准;把人当棋子看的时候,那就是非黑即白的简单。”
冉旭秋道:“北疆若平,圣上眼中刺一拔,第一个死的不是匈奴胡人,是他这个民心所向的将军。所以李轻云若是个聪明人,那么旁人越以为他该乘胜追击的时候,才是他该放下屠刀的时候。”
好高深的话。
我竟听不懂。
谷雨面色一燥,但仍记挂着自己的高手风范,镇定道:“我不管你说的这些,我只知道若我身为大夏子民,若有能力,不会让故土在外多漂泊一日。”
哪怕代价是死。
“太好啦!”
孰料冉旭秋语气真诚地赞美谷雨:“谷雨姐,一想到云山有你这么有责任心的人,我就觉得好幸福。”
说罢,她很自然地挽上了对方的臂弯。
“快走罢,我们再不去冉府,今夜就没住宿的盘缠啦!”
二十四使的臂弯只夹过铁箭刚刀,什么时候夹过姑娘的臂弯。
谷雨手心一僵,冒出了细细的热汗。
风吹云散,午日再度照亮梨花巷。
挽臂说笑的姑娘脚步一顿,微不可见地回头一扫来时的方向。
其实刚刚冉旭秋有件事没告诉谷雨。
李轻云受伤了。
他背脊挺直,可左臂微颤,打伞过街不是为了风流,而是为了掩饰左臂的异常。
他受了伤,且必然是很重的伤。
…冉府,岱瓦白墙,刚下早朝的冉新白从正门下马。
和上个月比,他身形清瘦了很多。
郎中令并不是什么大官,天子脚下京都城,一板砖拍倒一片黄子王孙,素日冉新白处处低头做小,陪笑陪钱,可就算这样,近日他仍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得罪人了。
案卷公文从短短几简,变成了堆积如山。
上早朝时,他本该是圣上连名字都记不得地小官,却再三被提名。
虽次次都是有惊无险,可事出反常必有妖。
冉新白越想越心烦,决定今日早朝回来,就好好地查一下最近的往来记录,看看是不是他给哪位大人漏了见礼。
却不想,不过刚穿过外庭,往书房走,就听见一阵喧闹声。
冉新白探了个头,见是他的老母亲和他的继室吵起来了。
说来也怪,他原来有位夫人,给他生了一个女儿难产去后,是他娘做主给他抬了表妹,并且将他的大女儿打发到乡庵去。
但等姑侄熬成婆媳后,这两人反掐地比谁都厉害。
今天是又在吵什么?
却见他的娘一只手拍着大腿哭,一只手指着他媳妇鼻头骂:“素日你没来我家前,你娘把你夸的跟个天仙一样是真,说你又贤惠又大度,我才让大郎娶你,可如今你生了子,腰杆挺硬了,翻了天了,敢在老娘这里叫板了!”
他媳妇倒没哭,只是尖牙利齿:“媳妇可不比您,穿上锦衣就以为自己是老太君!当初说的好好的八抬大轿只做了四抬,媳妇体谅冉郎不易,没和您闹,这么多年忍气吞声伏低做小,不过也就敬您是个长辈!”
“可现在您亲孙女回京,当年被您做主发配到乡下的可怜孩子,又被您做主接回来,好人坏人您都做了,那不妨送佛送到西,您亲孙女的妆奁钱,何须要我一个外道人准备?”
哦原来是在吵嫁妆。
冉家人想起了冉旭秋这个女儿,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而是想到十八年过去,她正值适婚年龄,随便打发嫁出去,哪怕不是给达官显贵当正室,当个继室、妾室也是个助力。
他们不是真心迎她回来,只是奔着有利可图。
为此谁都不肯从自己私库掏一幅妆奁钱。
冉新白喝道:“好了,吵什么都!素云你也是,母亲年龄大了,你还气她!这些年府中中馈都在你手上撺着,添一幅妆奁能有多为难?”
小秦氏一口气没咽下去又翻涌了上来。
好个贼才!
一个月发那微薄薪水,却要养一个府上的人,亏得当年她欢天喜地接过了中馈,结果发现月月都要拿嫁妆补贴,才得艰难维系。
时至今日,她的嫁妆本都被掏空了。
还说添一幅妆奁能有多难?
真是倒反天罡,难上加难、难如登天!
正值小秦氏要骂出口之际,拱门下跑来个气喘吁吁的门仆扶着墙,“大人、夫人、老夫人!”
“大女郎回来了。”
门仆身后,石径蜿蜒、花海草浪里渐渐走出了两个人的身影,一个巧笑倩兮,一个冷面艳光。
人还没到,就开始想嫁出去的事了么?
好可笑的冉家。
谷雨看了看身侧无知无觉的冉旭秋,捏紧了刀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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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冉旭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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