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的日子被药香和缓慢流淌的光阴浸泡着,褪去了惊心动魄的血色,沉淀出一种近乎凝滞的平静。竹影在窗纸上移动,标记着晨昏的更迭。
李沉燕左肩那狰狞的伤口已收拢结痂,暗紫色的疤痕如同扭曲的蜈蚣盘踞在皮肤上,触目惊心,但内里深入骨髓的阴寒与灼痛,在神医谷秘药和卢先生持续的金针疏导下,已如退潮般渐渐平息,只余下筋骨修复时绵密的酸胀和挥之不去的沉重虚弱。真气在干涸的经脉里艰难地重新凝聚,如同涓涓细流冲刷着被剧毒肆虐过的废墟,缓慢而坚定。
陈锈笙的变化则更为显著。脸上长久笼罩的死灰青气被温润的血色取代,虽然依旧清瘦,但两颊已有了些微的丰润,不再嶙峋得骇人。深陷的眼窝似乎也饱满了一些,那双深潭般的眸子依旧沉静,却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灰败,底下仿佛有极其微弱的光在缓慢流转。他行走坐卧间,动作虽仍带着大病初愈的迟滞与谨慎,却已无需倚靠,脊梁重新挺得笔直,如同被风雨摧折后又顽强抽枝的老竹,内里蕴着一种沉默的韧性。
两人之间的空气,也悄然发生了变化。不再是最初的剑拔弩张、警惕疏离,也非纯粹伤者与照料者的关系。一种无形的、难以言喻的默契在沉默中滋生。李沉燕煎药时,陈锈笙会默然坐在廊下擦拭那截曾刺穿鬼面人心脏的锈刃断剑;陈锈笙在药圃边缓慢活动筋骨时,李沉燕的目光会不自觉地追随那道清瘦挺拔的身影。交流依旧稀少,往往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便传递了所需。那盘横亘十年的糊涂债,似乎被这山谷的宁静和共同经历的生死炼狱暂时封存,无人主动提起,却也无时无刻不沉甸甸地压在彼此心头。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透过疏朗的竹叶,在回廊上洒下细碎跳跃的金斑。陈锈笙坐在廊下的竹凳上,手中握着一块干净的细棉布,正极其缓慢、极其专注地擦拭着那截断剑上的锈迹。动作间,指腹偶尔被锋利的豁口划破,渗出细小的血珠,他也浑不在意。
李沉燕靠在不远处的廊柱上,闭目调息,感受着丹田内重新汇聚、虽然微弱却已能自主流转的真气。左肩的疤痕在阳光下隐隐发痒。
脚步声沉稳地响起,由远及近。
两人几乎同时抬眼望去。
卢先生缓步走来,依旧是靛青长衫月白罩袍,清矍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他手中并未持悬壶杵,而是托着一只小小的紫檀木棋盘。棋盘上纵横十九道,却空空如也,只在边角处散落着几枚黑白玉石棋子,看似随意,又似蕴着玄机。
他没有看李沉燕,也没有看陈锈笙,目光落在廊下石桌上那局残棋上——那是前日他与陈锈笙对弈留下的。黑子大龙被困,白子步步紧逼,看似死局。
卢先生在石桌旁站定,放下紫檀棋盘,目光终于抬起,平静地扫过李沉燕和陈锈笙。
“气色尚可。” 他的声音如同浸透了山泉的古玉,温润清朗,听不出情绪,却又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
陈锈笙停下了擦拭断剑的动作,将断剑轻轻放在膝上。李沉燕也站直了身体。两人都看着卢先生,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空气中那份午后的宁静悄然绷紧。
卢先生没有落座。他伸出两指,拈起石桌残局中一枚深陷重围的黑子,指尖微动,那枚黑子便轻巧地跳出了白子的包围圈,落在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却又瞬间盘活了小片棋势的空位上。
“棋局如世。”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山谷的寂静,“一子落错,满盘倾覆。亦或……一子得机,死局逢生。” 他的目光落在被他移开的那枚黑子上,意有所指。
随即,他目光转向陈锈笙膝上那截染着暗红锈迹的断剑,又缓缓移至李沉燕腰间——那里,玄机令冰冷的轮廓隔着衣料依旧清晰可辨。
“玄机令。” 卢先生终于点出了这个名字,声音依旧平稳,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表面的平静,“非金非玉,乃天外陨铁所铸,水火难侵,刀兵不伤。其上纹路,非饰非画,乃上古‘河洛星图’残片,蕴藏星辰运转、地脉流转之秘。”
李沉燕心头剧震!他下意识地按住腰间那冰冷的铁牌,感受着那粗糙的棱角。天外陨铁?河洛星图?这远比他想象的更加神秘莫测!
陈锈笙放在断剑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骨节泛白。他低垂着眼,看不清神情,只有那截断剑在阳光下反射出幽冷的微光。
“二十八年前,” 卢先生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苍茫,“此令惊现江湖,引动腥风血雨。无数势力卷入,争夺不休,皆欲破解其秘,或掌天地枢机,或寻上古遗藏。尸山血海,宗门倾覆,不过寻常。”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陈锈笙身上,深邃难测,“直至最后,此令落入一人之手。此人惊才绝艳,武功盖世,更兼胸怀丘壑,深知此令若落野心家之手,必成滔天浩劫。遂携令隐遁,销声匿迹,甘为守秘之人,以一身为樊篱,隔绝祸源。”
李沉燕屏住呼吸。他隐隐猜到了什么,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陈锈笙。
陈锈笙依旧低着头,握着断剑的手指却因用力而微微颤抖。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浓密的阴影。
卢先生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沉重:“玄煞盟,便是当年争夺此令最为疯狂、手段最为酷烈的势力之一。他们如同嗅到血腥的豺狼,从未放弃追寻。守秘者虽隐遁,其行踪……终究有迹可循。”
他不再看陈锈笙,目光转向李沉燕,带着一种深沉的探究:“十年前,陈锈笙,二十三岁,剑试天下,锋芒无两,得‘天下第一’虚名。声名鹊起之时,亦是旧事重提、暗流汹涌之刻。守秘者……正是他的授业恩师。”
嗡——!
李沉燕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破庙里那些强行灌入脑海的记忆碎片——被围攻、被废武功、被踩踏、被搜身……玄煞盟那刻骨的恨意和疯狂……原来如此!陈锈笙那耀眼夺目的“天下第一”,并非荣耀,而是一道催命的符咒!一道将他和他身后的秘密暴露在群狼环伺之下的耀眼靶心!他师父将玄机令托付于他,是信任,亦是……将他推入了万劫不复的火坑!
巨大的悲怆和愤怒瞬间攫住了李沉燕!他猛地看向陈锈笙!
陈锈笙终于抬起了头。
阳光落在他脸上,那张清瘦的面容异常平静,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唯有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此刻沉得如同万载玄冰,底下却仿佛有炽烈的岩浆在无声地奔涌、咆哮!十年的屈辱,十年的苦难,武功尽废,生不如死……一切的根源,在此刻被**裸地揭开!那不是简单的仇杀,而是他和他敬重的师父,都成了这冰冷铁牌所牵引的、巨大阴谋与贪婪下的牺牲品!
他握着断剑的手,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如同盘踞的毒蛇。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咯声。那截染血的断剑,在他膝上微微震颤,仿佛感应着主人内心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恨意。
但他没有动,没有嘶吼,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只有那深不见底的眼底,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冰冷风暴。
卢先生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继续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神医谷,悬壶济世,亦守‘平衡’。玄机令所系,干系太大。守秘者一脉,是维系这脆弱平衡的关键一环。陈锈笙若死,此令落入玄煞盟或其它野心之辈手中,天下必将再起浩劫,生灵涂炭。”
他的目光扫过李沉燕紧按在腰间玄机令上的手,又落回陈锈笙那张死寂而压抑的脸:“救你们,非为私谊,乃因势。守秘者一脉不能断绝,玄机令……更不能落入不当之人之手。此乃医者本分,亦是……守序之责。”
山谷的午后,阳光依旧温暖明媚,竹影摇曳生姿。然而回廊之下,空气却如同凝固的铅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卢先生的话语,如同冰冷的解剖刀,将掩盖在伤痕下的腐烂根须彻底剜出,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李沉燕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按在腰间玄机令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冰冷的铁牌此刻仿佛烙铁般滚烫,沉重得几乎要压垮他的脊梁。天外陨铁,河洛星图,上古遗秘……这些字眼如同重锤,砸碎了他之前所有模糊的猜测。这哪里是什么江湖恩怨的信物?这分明是裹挟着滔天因果、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漩涡核心!而陈锈笙,和他那已逝的师父,不过是这漩涡中最先被撕碎的祭品!
他猛地看向陈锈笙。
陈锈笙依旧保持着抬头的姿势,那张清瘦的脸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深潭般的眼底,风暴并未平息,反而在卢先生最后那句“守序之责”落下时,骤然凝固,化作一片死寂的冰原。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痛苦的嘶喊,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被彻底洞穿的冰冷。十年!整整十年生不如死的炼狱!支撑他残存意志的,是对玄煞盟刻骨的恨,是对命运不公的怨毒,是对夺回玄机令、了断一切的一丝渺茫执念。
可如今,真相揭开。
他和他师父,都只是棋子。
是守护秘密的活靶子。
是维系所谓“平衡”的……牺牲品?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冰冷愤怒,如同毒藤般缠绕上陈锈笙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他握着断剑的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那截冰冷的断剑在他膝上,如同一块沉重的墓碑。
卢先生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截然不同的反应——李沉燕的震惊与沉重,陈锈笙那死寂冰原下无声的崩裂。他并未再多言,只是缓缓伸出手,拈起紫檀棋盘边角一枚温润的白玉棋子。
“势已至此,棋入中盘。” 他将那枚白玉棋子轻轻放在残局中一个看似无关紧要、却又隐隐牵动全局的“天元”星位附近,“守秘者一脉,薪火未绝。玄机令,亦未旁落。”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洞察先机的笃定,“玄煞盟此番损兵折将,九阴窟毒囊被夺,必不会善罢甘休。那些被惊动的、蛰伏在暗处的影子……也快寻来了。”
他放下棋子,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棋盘边缘轻轻一叩,发出清脆的微响。
“此地,” 卢先生的目光投向山谷之外那苍茫的群山,深邃的眼眸仿佛穿透了空间,“已非久留之地。”
话音落下的瞬间,如同呼应他的话语——
“咻——!!!”
一声凄厉尖锐、撕裂山谷宁静的锐响,毫无征兆地从远处谷口的方向骤然传来!紧接着,是一声沉闷如雷的爆炸轰鸣!
轰!!!
地皮仿佛都为之微微一颤!回廊上竹影疯狂摇曳!栖息在林间的鸟雀被惊得冲天而起,发出惊恐的聒噪!
李沉燕和陈锈笙同时脸色剧变,霍然起身!
示警的响箭!还有……火药?!
李沉燕瞬间拔剑在手,墨玉剑柄入手冰凉,体内刚刚凝聚的微弱真气瞬间沸腾!陈锈笙虽无内力,但那双死寂的眸子骤然锐利如刀,握着断剑的手稳如磐石,身体本能地进入了一种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后的警戒状态!
卢先生依旧站在原地,面色平静无波,仿佛那惊雷般的爆炸声只是山谷中的一声闷鼓。唯有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了然与凝重。
“看,” 他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他们,来了。”
山谷的宁静被彻底撕碎。午后的阳光依旧明媚,却再也驱不散那骤然笼罩下来的、浓重如墨的杀机与寒意。棋盘上的黑白子,在震动中微微移位,如同被惊扰的命运。
“走!”
卢先生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如同冰珠坠地,瞬间击碎了李沉燕和陈锈笙因惊变而绷紧的瞬间僵滞。他不再看那局残棋,袖袍无风自动,转身便朝着木屋后方的陡峭山崖疾步而去,身法看似从容,实则快如鬼魅,几个起落便已隐入崖壁间虬结的古松与嶙峋怪石的阴影之中。
无需多言,李沉燕只觉一股冰冷的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玄煞盟的手段他早已领教,那是不死不休的疯狗,更遑论卢先生口中那些被惊动的“影子”!以他和陈锈笙此刻的状态——一个余毒未清、真气仅恢复三成,一个武功尽废、只余一身搏命经验与残存的剑道意志——留在此地,唯有死路一条!
“跟上!” 李沉燕低喝一声,左手下意识探出,想去抓陈锈笙的手臂。指尖即将触及对方衣袖的刹那,却猛地顿住。
陈锈笙在他出声的同时,已然动了。
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甚至比李沉燕的反应更快一线,他没有去看李沉燕伸出的手,身形一矮,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足尖在廊下石板一点,整个人已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卢先生消失的方向激射而去。宽大的素色布衣在疾风中猎猎作响,勾勒出那清瘦却异常紧绷、充满爆发力的身躯轮廓。他手中紧握的那截染血锈刃断剑,在疾奔中反射着冰冷的微光,如同毒蛇的獠牙。
李沉燕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旋即狠狠攥拳,压下心头瞬间涌起的复杂情绪——是担忧,是惊异,更有一丝被对方行动力所慑的凛然。他不敢再有丝毫迟疑,体内那微弱却已能流转的真气瞬间催至极限,墨玉剑柄入手冰凉,身形化作一道墨色残影,紧随其后扑入崖壁的阴影。
山路陡峭崎岖,怪石嶙峋,古木盘根错节。寻常人寸步难行,对此刻亡命奔逃的三人而言,却是天然的屏障。卢先生的身影在前方时隐时现,如同融入山林的幽魂,选择的路线刁钻至极,总能避开最险峻的断崖,利用岩石和树木的阴影最大限度遮蔽身形。他显然对这片山谷的地形了如指掌。
李沉燕紧咬牙关,将轻身功夫催动到极致。每一次纵跃,每一次在湿滑的岩石或裸露的树根上借力,左肩那狰狞的疤痕都传来阵阵撕裂般的钝痛,如同有无数细小的钢针在筋肉深处搅动。那是余毒未清、经脉强行催动真气的反噬!丹田内的真气如同细小的溪流,在干涸的河床里艰难奔涌,迅速消耗,带来一阵阵令人心悸的空虚感。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呼吸也变得粗重急促。
他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着前方那道素色的身影。
陈锈笙的速度丝毫不慢,他没有内力支撑,全凭一股悍不畏死的狠劲和千锤百炼的肉身协调能力。每一次蹬踏、每一次在近乎垂直的岩壁上借力腾挪,都精准得如同尺量,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本能高效。宽大的衣袍在疾风中紧贴在身上,显露出肩背绷紧如铁的肌肉线条。他的脸色在疾奔中显得有些苍白,嘴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唯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前方的路径和卢先生的身影,没有一丝慌乱,只有一片冰封般的沉静和决绝。那截断剑被他反手握在身后,锋利的豁口在疾风中发出细微的呜咽。
三人如同三道沉默的影子,在陡峭的山崖间急速攀升。身后,山谷的方向,隐约传来更加密集的呼喝声、兵刃碰撞声,还有……某种大型猛兽低沉的咆哮?!声音带着嗜血的兴奋,迅速由远及近!追兵的速度,远超他们的预料!
“快!” 卢先生的声音从前方的岩石后传来,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
终于,攀上最后一处陡峭的石梁!眼前豁然开朗,已至后山绝顶!凛冽的山风如同无数冰冷的刀片,呼啸着刮过裸露的岩石和稀疏的矮松,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幽谷,云雾缭绕。对面,是连绵起伏、苍黄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莽莽群山——那是通往西域的必经之地,万里流沙的起点!
而就在这绝顶唯一相对平缓的坡地上,拴着三匹神骏异常的马匹!马匹毛色混杂,一匹枣红,一匹青骢,一匹乌黑,皆骨架高大,筋肉虬结,眼神锐利,鬃毛在狂风中烈烈飞扬,一看便是能负长途、耐苦寒的西域良驹!马鞍旁挂着鼓鼓囊囊的皮囊,显然是卢先生早已备下的干粮、净水和药物。
“上马!” 卢先生已率先掠至那匹最为神骏的乌骓马旁,动作利落地解开缰绳,翻身上鞍,动作一气呵成。那乌骓马长嘶一声,四蹄躁动,竟无丝毫惊惧。
李沉燕和陈锈笙不敢怠慢,同时扑向剩下的两匹马。李沉燕冲向那匹枣红马,陈锈笙则毫不犹豫地扑向那匹看似最为桀骜不驯的青骢马。
就在李沉燕手指即将抓住枣红马缰绳的刹那!
“吼——!!!”
一声震耳欲聋、带着腥风与狂怒的咆哮,如同炸雷般自身后响起!伴随着岩石崩裂的巨响和沉重的奔跑声。
李沉燕猛地回头!
只见下方陡峭的山路上,三道庞大如同小山般的黑影正以惊人的速度扑来,那是三头体型远超寻常的巨獒!皮毛如同浸染了陈年血污的暗红,獠牙外翻,涎水横流,猩红的眼珠里只有纯粹的杀戮**。它们的背上,竟各骑着一名身着漆黑皮甲、面覆恶鬼面具的骑士。骑士手中挥舞着沉重的狼牙棒和淬毒的弯刀,面具下的眼神冰冷如毒蛇。
“玄煞血獒骑!” 李沉燕心头剧震!这是玄煞盟最精锐、最凶残的追杀力量之一,这些血獒嗅觉通灵,耐力恐怖,能循踪千里,不死不休。它们竟如此之快就追到了后山绝顶!
为首的那头血獒骑士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哨,三头血獒如同得到指令的杀戮机器,后肢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庞大的身躯腾空而起,带着腥臭的狂风,如同三颗坠落的陨石,朝着刚刚解开缰绳、尚未及上马的陈锈笙和李沉燕当头扑下,血盆大口张开,獠牙闪烁着寒光,目标赫然是两人的咽喉。
腥风扑面,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李沉燕瞳孔骤缩,拔剑已来不及,他下意识地就要将体内所剩无几的真气催至极限,硬抗这致命一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陈锈笙动了!
他没有试图上马,也没有去看那当头扑下的恐怖血口,在那腥风及体的瞬间,他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游鱼,猛地向侧前方一个极其狼狈却异常有效的翻滚,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利器入肉的闷响。
鲜血如同喷泉般飙射而出。
扑向陈锈笙的那头血獒,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猛地一僵,发出凄厉痛苦的惨嚎,它的一只眼睛,赫然被一截锈迹斑斑、边缘参差不齐的断剑,精准无比地、深深刺入,直至没柄。
是陈锈笙!他在翻滚躲避的瞬间,反握的断剑如同毒蝎的尾针,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精准地、狠辣地刺入了血獒最脆弱的眼窝。
“嗷——!” 血獒剧痛之下疯狂甩头,巨大的力量将陈锈笙连人带剑狠狠甩飞出去,他重重地撞在一块岩石上,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手中那截断剑却死死攥着,剑尖上还挑着一颗血淋淋的獒目。
这惨烈的一幕让另外两头扑向李沉燕的血獒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滞。
电光石火,李沉燕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体内残存真气轰然爆发,灌注双腿,他不再试图上马,而是猛地一脚狠狠踹在那匹枣红马的后臀上。
“唏律律——!” 枣红马吃痛,发出一声长嘶,四蹄腾空,朝着那两头扑来的血獒悍然撞去,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扑势最猛的一头血獒撞得翻滚出去。
而李沉燕则借着这一踹的反冲之力,身体如同鹞子翻身,凌空倒跃,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另一头血獒的獠牙撕咬,人在半空,腰间墨玉长剑已然出鞘。一道凝聚了他此刻全部精气神的、带着微弱电光的惨白剑芒,如同撕裂阴云的惊雷,自上而下,狠狠劈向那头血獒背上骑士的脖颈。
“惊雷一剑!”
剑光过处,血光迸现。
那名骑士连惨叫都未及发出,头颅便带着惊愕的表情冲天飞起,无头的尸身被受惊的血獒带着翻滚出去。
“走!” 卢先生的声音如同惊雷,在绝顶上炸响!他已控住躁动的乌骓马,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通体乌黑、毫无光泽的短杖,杖头指向下方追兵涌来的山路,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碧绿色气劲激射而出,无声无息地没入山道旁一块摇摇欲坠的巨岩底部。
轰隆!!!
那块巨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即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下方狭窄的山道轰然滚落,烟尘冲天而起,瞬间阻断了追兵最快的通路,碎石如雨,惨叫声不绝于耳。
陈锈笙已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嘴角的血迹未擦,眼神却冰冷如刀。他看也不看那翻滚的巨石和哀嚎的追兵,更不顾自己撞在岩石上的伤痛,猛地扑向那匹因主人被杀而惊惶乱窜的青骢马。他动作狠厉,一把抓住马鬃,身体如同猿猴般敏捷翻上马背,双腿猛地一夹马腹。
“驾!”
青骢马长嘶一声,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卢先生所指的、通往西方莽莽群山的唯一陡峭小路狂奔而去,马蹄踏碎碎石,溅起一路烟尘。
李沉燕落地一个踉跄,左肩剧痛钻心,眼前阵阵发黑。他强提一口气,翻身跃上那匹被他一脚踹开、此刻正惊魂未定的枣红马,狠狠一鞭抽在马臀。
“走!”
枣红马吃痛,奋起四蹄,紧随着前方那道决绝的素色身影,冲入那条通往未知绝域的小路。
卢先生断后,乌骓马神骏非凡,四蹄生风。他手中乌黑短杖连点,数道碧绿气劲射向两侧山壁,引发小范围的崩塌落石,再次延缓了下方冲破巨石阻碍、如同跗骨之蛆般追来的血獒骑和更多影影绰绰的追兵身影。
三骑如风,冲下绝顶,沿着那条陡峭得几乎垂直、紧贴着万丈深渊的羊肠小路,亡命西奔。
身后,是玄煞盟血獒骑疯狂的咆哮、追兵愤怒的呼喝,以及巨石滚落的隆隆余音,交织成一片死亡的喧嚣。
前方,是连绵无尽、苍黄枯寂、被狂风卷起漫天沙尘的莽莽群山。狂风卷起砂砾,抽打在脸上,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子。阳光在弥漫的沙尘中变得昏黄浑浊,天地间一片萧索的土黄色,望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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