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一席话,聂炎并未继续。
孟父的事他没再提,扫了眼晃动的沙袋,顺手回正。
“说正事。”
沉声出口,气氛回到刚开始时。他们这次来的目的是跟他商量北边的动乱,又有一批起义的乱寇。关乎炎军下一步的计划,自然也没多聊其它。
琴夫人得知他们要谈事情,草草说了几句,与吴大夫一起离开武房。
留下几名男子,一聊起来就耗了一个时辰多。小厮进门端茶送水,来去匆匆。
林升嗓门大,说着就锤桌椅踢腿。岳宗相比平和许多,耐心发表意见,谈到午时也未离开。
眼看就要到饭点了,一伙人又留下来用了午饭。妙予姐弟因着要在房间侍奉孟父,所以始终没有出来露面。
接下来的日子就紧凑了许多,彼此各忙各。男人们有他们的事业,而守在宅邸的女子则日日陪在父亲身边,问医治病。
吴大夫说孟老爷的病需要时间调养,精神上的毛病最难治,只是喝药仿佛不管用。每日都要施针调理,还要出门见风。
战乱时期的奴隶最是可怜,他这个年纪落到蛮族更是不被当人看。做不完的活,饱受风霜雨雪,苦不堪言。
孟父神思恍惚,情绪也不稳定。时而见着聂炎,忌讳他的身份,总是给不了好脸色。
对此妙予夹在中间略显难处。
一边是才将新婚的夫君,另一边又是失而复得的父亲。时常让人头疼的碰面,劝也劝不住。
好在聂炎能体谅她,并不介怀岳父的反应。刻意回避,尽量做到不去打扰。
炎军西行一战大捷,声势大震,暂时没有别的行程。本该属于小两口的新婚甜蜜却被突如其来的事情打破。妙予白日忙碌,夜里也回得晚。两人能抱着入睡已是难得,更别说多的相处。
于是才刚新婚的聂将军受到了妻子的“冷落”。孟父不待见,他帮不上忙,与媳妇儿碰面机会也逐渐变少。
寻了日子,聂炎开始出入大营。校场历练几番,忙军队的事,偶是上山狩猎,与将士们谈事饮酒。
府上的事全由妙予与琴夫人做主,孟父的脾气时好时坏,除了儿女,对旁的人态度总是淡淡的。
晴朗的午后,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妙予趁着好天气把父亲扶到院子里透风,经过一些天的医治,他的气色明显比刚来时要好。下人收拾了一处空地,摆上长椅。阳光洒下分外怡人,适合老爷子养息。
喂父亲吃了些水果,陪伴说会儿话。子呈今日营中操练,怕是要傍晚才能过来。孟远生听后点了点头,默默拉了女儿的手。
鸟儿在枝头高歌,翠云颔首走近,俯身送来孟老爷的药。一阵风灌入口鼻,孟父掩手低咳。妙予见状伸手轻拍他的背脊,试图缓和症状。
许是因为奴隶一年消磨过甚,孟父看上去比普通同龄人更加沧桑。举止虚弱,更显羸弱。
风停住,日光再次变得充足。下人们安静守在院外,孟老爷蠕动嘴唇,突然唤了声。
“予儿,这晋淮…咱们还要待多久?”
妙予停顿,知他心中所想,耐着性子。
“爹爹身子尚未康复,吴大夫说切莫劳神费力,您别起来…先躺躺。”
说罢制止他打算起身的动作,孟老爷抬眸,犹豫。
“我…我…”
关切的目光。
“您怎么了?”
停留片刻,老爷长出一口气。望天无言,怅然若失般,吐出几个字。
“我想回孔南。”
静默抬首,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她想了想,又柔声。
“为何?”
他的手紧紧抓住拐杖,激动地望向远方。
“孔南是我的故乡…我想…回去看看。”
语毕一阵清风拂来。对于父亲的心思,她多少能体会。只是眼下情势不同,才将获救伤了一身,且不说别的,怎能千里迢迢去那样远的地方。
寻了话头,妙予坐下来轻抚父亲脊背。
“晋淮离孔南路途遥远,您如今身体不好,经不起这般波折。”
“可我不想…待在这里。”
急迫的口吻。
她一时不知如何慰藉,喃喃唤了声。
“爹爹。”
孟远生望着女儿,百般滋味缠绕心头。
夜里频频噩梦,他的心似乎飘到了那地狱般的过往。想起那些拎刀的乱军,压抑而颤抖。
“这里的人…我不喜,我恨透了那些打打杀杀的军头子,他们…”
话未说完一通剧烈的咳嗽。
妙予关切着,扶住他轻拍。
“爹爹,您别这样…过往那一年…我知道您受苦了。如今好不容易一家团聚,予儿一定陪着您。”
抑制不住的震动,好半天才平复,哆哆嗦嗦的肩头,艰难的握了她。
幽幽几声叹息,凝重而深沉。
“予儿,你怎的这般糊涂。嫁给那样的男人…往后你…又如何过得上安稳日子?”
一口一个那样的男人,断断续续的呢喃。她体谅父亲,却也不得不帮夫君解释。
“元烨他待我极好,并非您所想的那般…”
四目相对,女儿眼底泛着晶莹,孟父伸手抚过,再次反问。
“是有如何?他那样的身份,是凶是恶由得了他?”
妙予无奈,眼波盈盈。
话题说到这,孟老爷不知怎的来了劲。二话不说拉住她,惴惴不安抓住她。
“予儿,跟我走,我们离开这。”
她闻言一滞,心揪起。对于父亲的遭遇虽然满怀心疼,可是眼下已有了夫君,便多了些不得已。
克制住情绪,念今时今日的处境,正色。
“爹爹,我已嫁作人//妻,如何能舍下夫君独自离去?”
这是实话,纵使父亲糊涂,可也不得不说明白。
孟远生一震,眼眸闪过光。领悟过来女儿如今的处境,恨恨扶住额角,有气无力说道。
“那我走,明天…我就走。”
坚定的语气,似有意疏远。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法子,妙予暗暗思索,寻合适的理由。
城外小仙岭是他们的新居,成婚后在那待了几日,环境清净闲适,对于养伤的人来说最好不过。眼下城中人多,父亲又这般疏离夫家人。她想到这,拿定主意试图哄道。
“若爹爹实在不喜,小仙岭有处别居。我带您上山养息,便不必在城中府邸…”
知他忌惮聂府中的人,如此下去也给大伙徒添烦恼。既是养病,换个地方兴许比现在好一些。
孟父恍然思索半饷,面色苍白肯定道。
“阿予,我们走吧…我不想再见那些人…不想…”
妙予掏出绢帕替他擦汗,轻轻点头。
“好,容女儿安顿一下,待吴大夫给您施针几日,再做定夺。”
话音落,孟父依旧怔怔低语,口里一味重复。
“好,走,走…”
望着父亲的现状,妙予心中腾起一股子担忧。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元烨那头本没什么,就因父亲病中恍惚,生出种种不待见。往后要是一直这样发展下去,她夹在中间又该何去何从。
罢了,先带他换个地方养一段时间。城中人多,兴许去了那僻静的山中,情况会有所好转。
妙予暗自思考,决定夜里回房跟聂炎商量一下。
好不容易哄了父亲,望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在日光的照耀下阖上眼眸。
午后小憩一会儿,吴大夫拎着药箱前来号脉。走近礼貌向二人拘礼,面色从容,态度沉稳。
吴望的医术一向不错,否则聂炎也不会让他来给孟老爷诊脉。只不过再好的医术也需要时间过渡,绝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治好的。
妙予心里明白,目光辗转落到廊外。望着一排排高飞的鸟儿,轻叹口气,静静坐回父亲身旁。
夜里琴夫人不在家,失了妙予的帮衬她最近比想象中还要忙。宅子里只有父女俩与一帮下人。吩咐翠云前去打探将军何时回府,得到的消息是他正在城东饮酒,怕是要夜深才能回来。
聂炎本没有应酬的习惯,只是最近无事,岳宗提了些计划。关乎新修水路,他不得不亲自出面。
待孟父喝过药,下人帮忙沐浴更衣。临到夜里子呈又过来了一趟,因为放心不下,过来陪父亲聊会儿天。对于父亲起伏不定的情绪,他也抓抓脑袋表示头疼。
横竖没法子,安抚姐姐先回屋歇息,他留下来陪父亲说一阵子话。妙予看着他俩坐在窗边,默默把时间留给父子俩,转身与翠云出了房门。
心中惦记着跟聂炎商量父亲的去向,妙予早早的就回了寝居。难得有时间,想起近日搁下的账册,倾身坐到桌案前翻阅。
成婚多日加之与父亲的重逢,晋淮的生意她已落下太多。还好有岳管事与琴夫人帮忙处理,否则账册堆积如山,当真是分//身乏术。
翠云体贴,见她挑灯夜战,埋身忙生意上的事,转身去厨房备了一碗燕窝粥。
临近夜深时下了一场小雨,妙予沐浴过后在屋子里看书。暖融融的帐内馨香怡人,等待良久,聂炎归来时湿了大半身衣衫。她见势赶紧去衣柜里寻了一身干净的常服。刚回头,撞上一堵坚实的肉墙。呼吸间满满的酒气,下一刻就眼前一晃被人抱到床上。
刚回屋就见这丫头穿了身薄纱窄裙从里步出,身段娇小灵动。长发才将烘干,带着淡淡的香气。埋入颈窝深吸一口,好不容易等来的独处,他自然是珍惜。
妙予伸手勾住他的脖颈,感受那湿答答的上衣与满身的酒味。耸耸鼻尖俏皮勾唇,推着他去把衣服换下来。
虽然很不情愿放开她,聂炎还是听话照做。起身直接褪去黑衫,露出结实的上半身,线条紧实充满力量。再然后,随意将衣服一丢,回到床内搂过她,看样子没打算再穿。
感受到如此炙热的贴近,妙予小心跪坐在他怀中。双手圈住对方脖颈,望着面前英挺俊朗的男人,靠近与他额头相抵。
耳鬓厮磨,柔情似水。念近几日发生的事,她也知道有些冷落了这位新婚夫君。软腻腻地贴着他,连呼吸都甜如蜜。
聂炎默不作声盯着怀中小人儿,收拢健臂把人锁得更紧,鼻尖相触,沉声。
“今天这么早,岳父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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