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人炸呼呼围在黎无曰的小院外头,乍一瞧,竟也颇有气势。
宗无颜偏头看了一眼黎无曰,他正隔着刚醒的天,眼色沉沉盯着外面的小栅栏。
俞翊看了看眼下剑拔弩张的架势,悄悄拉了一把黎究,示意她往后藏一藏。
带头的里长是个中年男人,之前也跟黎无曰打过几次照面,低头一眼看过来,竟有几分眼熟面善的模样。
他客客气气站在小院残破的栅栏外,拱手朗声问道,“鄙人刘迸,是这里的里长。先前阿花家里人请黎先生出门诊治,可病情还未有好转,黎先生怎就不告而退?”
他聚集的一大帮子人原本安安静静候在外面,本有几分看热闹和不知所谓。
听了他的说辞,人群里一下子炸开了锅,讨论声隐隐约约,“临阵脱逃”、“发生了什么”等等揣测的字眼传入四人耳朵里,颇有几分刺耳。
刘迸听见周围的议论声,压下手势,示意村民们安静。随后,他继续道,“而且,先前我派去接黎先生的村民也在出去后见不着踪影。”
“由此不得不在深夜拜访,想问问先生为何临阵离开?有曾见过我派去迎接您的村民吗?”
说完,他话音又一转,沉痛道,“毕竟我也是一位孩子的亲生父亲……他也不幸患疾,不过目前仍是初病,本想直接请黎先生救治,先生的医术大家都信得过,但……”
刘迸言辞恳切,欲言又止。
恳切得连黎无曰都快相信是真的了。
黎无曰示意宗无颜不要轻举妄动,按着那村民藏在厨房小柜里;俞翊带着黎究很有眼色劲儿的早早藏进了屋,木门半掩,乍一看跟没有人似的。
小机灵鬼。
黎无曰叹气,心下又略带宽慰。
他几步穿过院子,“吱呀”一声把那破旧木门打开,门框差点没砸个刘迸满头包。
靠得离门很近的里长大人忙不迭往后退了几步,围在外面的人“呼啦”一下子散开。
黎无曰靠在门框里,神色淡然,“我记得我走前开过方子已经给过了疗法,”他的表情里藏着一点讥诮,“怎么?对阿花姑娘管用,对您的孩子就不管用了?”
黎无曰看着刘迸,又补上了一句,“”
刘迸皮笑肉不笑,和他当面对峙,“可我小儿和阿花姑娘的症状不尽相同。”他叹息道,“难道黎先生诊治病人还有什么条件不成?还是说——”
“还是说,黎先生私藏了什么正在研究的病症,或是藏匿了什么逃犯怪人,引发了这次小规模的疫病?”
他直接把矛头丢给了黎无曰。
黎无曰彻底给荒谬笑了。
他轻嘻一声,温声道,“我行医这么几年,从未受过这般控诉。”
黎无曰环顾四周,他想了想,“围过来这么些人,都是来讨伐我的?还是都是些病患家属?”
人群里支支吾吾,大多不吭气了。
一会儿,一个颤巍巍的声音从里面响起,“黎郎中……”
黎无曰耷拉着眼皮看过去,却是阿花的母亲。她眼神闪烁,嗫嚅道,“阿花喝了药……却没什么起色,我就跟着大家伙来了。”
接着,她又怯怯补充,“我确实见您跟着里长家的人走了……”
周围人群又一阵骚动。
黎无曰想想还绑在院子里的人,顿时觉得有口难辩。
怎么就上了自家小徒弟的贼船。
他在心底默默叹气,正准备说点什么,后腰的衣服却被人轻轻扒了扒。
黎无曰一愣,就听俞翊的声音轻轻浅浅,越过他半挡住正门的身子,“诸位暂且稍安勿躁。”
唇红齿白的小郎君穿一身粗布麻衣,也没法掩盖自身的出尘气质。俞翊往外熟练一挤,把他愣在原地的师父往旁边挤了个踉跄。
很好。
他出场和出声的时机都非常巧,大部分人又再次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
刘迸在一边站不住了,“你又是谁?”
俞翊冲他一颔首,礼貌一笑。
他见周围的人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满意点头,随即开口:“诸位不妨先暂且放下里长和这位母亲的一面之词,好好想想。”
他的表情似笑非笑,耐人寻味,“如果我师父全然不管,或是一开始全然没有回应你们的求助,这位里长大人的证词才稍微有一点可信度。不然,他只需要释放疫病静待发展即可,何苦绕那么一大圈反而给自己增加嫌疑?”
俞翊解释完了疑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里长看,“如此轻易的给一个游诊四方多年的人按下传播疫病这么严重的罪名,里长大人还真是信口开河啊。”
他噼里啪啦这么几句话说完,周围的村民眼神交流,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在人群里传开了。
“那我的家丁呢?虽然只是邀请先生来治病,那不至于连人都没有了吧。”刘迸冷冷开口,“何况我们有人证。”
黎无曰没插嘴,就见俞翊一笑,一个人影从他后面被宗无颜推到了门口,只是脸上脖子上被缠绕上了一层一层的布条,缠的很密,几乎看不清脸,只露出了一双眼。
那人哆哆嗦嗦,几乎说不出话。俞翊微微一笑,语气森然,“那是因为这位家丁已然患病。”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连里长大人自己都好似没有预料般的后退了几步。
周围人群“呼啦”一下子散开,给他们大门口散出了一道明显的缺口。
黎无曰:“……”刚不还围得死死的吗?
俞翊继续语气悲伤地叹息道,“他的症状较为早,师父害怕他会传染更多人,就直接先行将他带回小院,之后再去村里进行调查诊治。”
“可惜啊可惜,”俞翊语调逐渐激烈,悲痛道,“他还没进行下一步呢,就被你们这般为难!”
黎无曰:“……”他深吸一口气,配合表演,“是。”
刘迸却是在这种时候反应过来了,他急急道,“缠得这么严实,谁知道这底下是谁是谁!难道……”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俞翊打断了,他语气带笑,“里长自己不信,干嘛跟着人群一起往后退呢?”
俞翊又一挑眉,语调轻快,“还是说,这家丁就是个献祭品,对您来说压根不重要?”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被缠得严严实实的绷带人吱哇了两句,随后在俞翊的眼神下安静了。
刘迸被怼得无话可说,只能苍白辩解,“那只是……只是临时反应……”
却已显然不能服众。
黎无曰冷冽的眸光扫视周围一片或惊恐或犹豫或着急的脸,缓声问,“现在相信我了?”他的眼神轻轻带过刘迸,“我需要立刻,马上,去里长家看看病患情况。”
“里长应该会十分欢迎吧?”黎无曰的语气和煦极了。
刘迸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变幻了几刻后他面上带着歉意,“先前是我太着急家中小儿病情,误会黎先生了。当然十分欢迎黎先生来我们家里为小儿看病……”
他话还没说完,黎无曰就语调森然打断了他,表情非常凝重,“尽快。”
时间所剩无几。
黎无曰刚想跟着村民一起去,就被俞翊拉住了。
他眼神示意,“我们大家跟你一起。”
顺便让宗无颜接着胁迫着被裹成一条的村民,“把他也带上,物归原主。”
黎无曰的表情忽然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沉默片刻后,他开口,“不是,你们跟我一起去?但是……”
宗无颜从后面挤吧挤吧挤出个脑袋,没好气道,“你应该知道传播预防方法。”
他催促,“不是十万火急吗?还犹豫个什么劲儿!”
-
里长家偏房。
黎无曰在管事带领下踏入偏房,房间里的熏香陈厚,香灰丰盈,同时伴随着一点生病时自带的草药清苦气息。
刘迸被不怎么相信他的村民一路簇拥,拥进了他家门口。
阿花母亲神色惶惶,问黎无曰,“我家丫头现在的情况如何?”
黎无曰叹气,“没什么大事。她只是被影响了,没什么大事。”
想了想,他又叮嘱道,“按医嘱。”别瞎折腾,瞎折腾神仙也难救。
送走了千谢万谢的阿花母亲,黎无曰又转向宗无颜,“你守着门,不要让旁人随意进来。”
宗无颜瞥见他严肃的脸色,不由得也跟着皱了眉。他犹豫了一瞬,点头应下,“有事喊我,我在门口。”
被缠成一团的村民已经被放到了另一边的厢房隔开,俞翊和黎究站在远远的人群里,看着黎无曰踏入偏房门。
俞翊悄悄问她,“你准备好了吗?”
黎究点头。
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一只线团缠着的小鸟,在她的手上“扑棱”一下立了起来。
黎究眼神定定,“咻——”得一下,那只线团鸟摇摇晃晃,从人群间隙里一点点挪动了过去。
蹭到门口,线团小鸟略有几分身宽体胖,它蹭了又蹭、挤了又挤,终于从门口卡了进去。
门里黎无曰的身形在纱帘那若隐若现。
黎究借着线团小鸟的眼,看见黎无曰的手撑在床沿,捂着胸口,像是心悸。
黎究很疑惑。
她操控着线团鸟,一步一步爬上了一边的床架。
透过傀儡的眼,她隐约看见了床上的那团影子。
那个小身影奄奄一息,皮肤上爬满了红疹。
黎无曰捂住嘴,神色隐忍,他盯着孩子的右臂,喃喃自语:“这到底是什么疫症?”
难道是……黎无曰的目光定格在病人身体外的一点,瞳孔骤缩。
小孩奄奄一息,喘着气,拉住了黎无曰的衣角,“……救,救救我,”他嗫嚅道,“我好难受……”
黎无曰叹气,他声音不由得放柔,“哪里痛?我是大夫,你可以告诉我。”
“你真的能帮我?”
黎无曰点点头。
那孩子的脸皱巴巴的,眼睛却亮得出奇,“那在这之前……能不能帮我离开这?”他痛苦呻吟着,“父亲说,要拿我做药人。”
本章依旧是瞎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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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诬陷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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