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业醒来时,渔船上的气氛十足的怪。
出手援救的女人们,在夹板下的房间里窃窃私语,后面才知道是小的那个在吃老的那位耳听面命的教训。
接送任务的两位青年倒是老实待在甲板上——倒也不是他们无处可去,两人原本隔得十足的远,安姓的政府专员坐在船头,挤在窄窄的台面上打坐,丝毫不担心一个颠簸掉进海里。黑色的发丝在自由的风中乱飞,留给所有人一个背影。
研究员则是坐在船尾,垂头丧气佝偻着背,环抱着膝盖,和杂物挤在一块闭目养神。
闭目养神,他本以为如此——如果没让他抓到他几分钟里偷偷往船头看了不下十次的话。
嗓子火辣辣的疼,在地板上费劲气力扑腾了半天,才惹来安迩维的注意。
他走过来的时候眉头不耐地挑起,面向谢理的位置,表达无声的威胁。
女人们重新在锅炉边齐聚,说锅里热着留给他的食物。安迩维也坐了过来,询问他有没有什么直接联系上华国的途径。
刘建业饿坏了,盆里温热的食物不难入口,甚至有几份美味,他喝饱了水,填饱了肚子,才说话:“当时的信号,他们能收到,但过来需要时间。”
安迩维意有所指地说:“如果可以,我不希望救援对来了,第一方案是送我们回纽西兰,破坏我们原定的行程。”
设计他让他替死,他却全须全尾回纽西兰,指不定还有后招等他。他倒是不担心纽西兰政府会派人来捞他。既然巴不得他死透,绝对会封锁消息,避免安家干预,直到华国出营救结果之后,再姗姗来迟。于是乎,只要华国不一来就送他们回国就好。
“可以。这一程遇到的事太多了,我也希望你们能先配合我,回到华国述职。”“仿生人”间谍在亚盟又有着不同的地位,刘机长隐隐透露出的跟进措施,让他感到些许安心。
刘建业问了现在的时间,估算一番:“救援组织派人赶过来的时间,和原计划中我们到达华国的时间是差不多的,就看我们能在哪里和他们碰头。”
他看向婆婆,询问:“我们是在往华国方向前进吗?”
“没有,那条路走不了。”阿婆杵着拐丈摇头,“走的是最安全的路线,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们得先找到一处岛屿靠岸。”
没有灯,停在原地,比贸然前进靠谱。
他们没有资格要求什么,只能够等待华国的救援根据机长勋章里的定位器找他们,好在最慢也是三日内的功夫。
渐渐浓郁的夜色,从远及近,将他们打包密封起来,直到伸手不见五指。
发电机蓄能不足,只点亮了操作间的一盏电灯,几人挪了位置,天色暗的比他们想象中要快,岛屿没有找到,渔船像困在一枚圆环之中,海平线平坦得一望无际。
萨拉打着手电筒时不时看一段时间的鱼儿们一眼,安迩维跟着她一起看,研究这点玄妙。
渔船的发动机停了下来,萨拉身上的长布围得更严实了一些,指甲和发丝也密藏其中。
“怎么办呀。鱼儿们一直躁动不安。”
安迩维很上道,“他们不安静是因为洋流吗?”
萨拉摇了摇手电筒,哼声:“可不是,她们最多可以判断出方圆五公里的海洋异动。”
安迩维又陪了她一会儿,才说:“有没有可能,是手电筒的光线影响到他们了。”
萨拉瞪了他一眼,不服气的关了灯,水面上少了鱼儿焦躁的甩尾声。
安迩维又说:“它们跟随渔船,生活得也很痛苦。”
萨拉睁大眼睛,有些无措,以及狐疑:“你又在骗人吧。你怎么会知道它们痛苦?”
安迩维:“我有从文明社会学来的知识,兜网里不足十立方的空间,下潜最多四五米,这个深度的压力、含氧量等等,并不适合它们的生存,所以它们活得并不轻松。”
萨拉手足无措地说:“所以……所以,它们才死的那么快吗?”
婆婆在他们身后,默默开口:“是,我们从深海捕捉他们,逼着他们换个地方坐牢受刑,但在它们原本生存的环境中,弱肉强食,他们又能绝对活到老死吗?”
萨拉被她用拐丈敲了下头,“傻丫头,别听风就是雨。你怎么不可怜被吃掉的鱼。”
安迩维笑了笑。
萨拉揉着头,觉得不太一样,又不知道怎么辩驳,她心中认为给她们带来生路的“鱼儿”肯定和带来饱腹的“鱼儿”是不一样的,却也不知道到底哪里不一样,难道使她们不会饥饿,不也是带来生路吗?
——想法琐碎,复杂,无解。
最后,她啊了一声,头痛道:“如果船上的雷达探测器是好的,我们也不用那么频繁地抓他们。”
刘建业成功加入对话:“这艘船虽然旧点,看起来该有的东西都是齐全的。”
婆婆说:“这是别的海生族丢掉不要的船,雷达是坏的,停船的锚丢失,所以找不到靠岸的地,我们无法闭眼,必须时时注意随波逐流的前方有无障碍物或者暗礁。”
有够惨的。
安迩维:“怎么之前和救援组织接触,没有想办法修好船?”
婆婆冷笑一声:“好的船怎么会留给我们,你以为我们之前的船去哪了。”
“开不出他们的海域的。”萨拉有些沮丧,看向刘建业,怀着一分期许,“你能修吗?”
“……”天空中刘机长说一不二,海洋的事,他无从置喙,帮不了半点。
安迩维说:“谢理能。”
几人转头,才发现谢理根本没和他们在一起,打着灯寻过去,谢理还在原地,抱着膝盖,蜷起一边杂物上盖着的防水布,不知何时酣睡过去。
**的脚踝被踹两下,安迩维的声音远比动作凶狠:“起来。轮到你的专业领域了。”
萨拉没好气地怒视着安迩维。她就知道,这个大块头才不是好人!
睫毛落下的阴影轻轻颤抖,谢理睁开迷离的眼,被灯光晃得瞳孔半晌没有聚焦。
“生病了吗?”萨拉用眉心贴上他的额头。
少女全身束缚着,动作事出有因,并不突兀。谢理被昏沉的大脑支配着,仍下意识推开了萨拉,拒绝对方暧昧的行径。
“有什么事吗?”
安迩维抱着胳膊,没什么语气地说:“这艘船上有坏了的雷达配件,需要修,你能修吗?”
谢理闻言抬头,又想起安迩维的禁令,停下了动作,苍白的脸朝着无人的角度,眼神溃散。看着不太健康,更不清醒。
婆婆补充说:“坏十年以上了,不用勉强。”
安迩维在他身侧踱了几步,站得笔直,挡住婆婆拐杖上支着的灯,身子垂下的阴影把谢理吞干净。
谢理在黑暗中想了想,说,“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做。”
安迩维不情不愿地说:“试试,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我能修好。”即使他修不好,也会想办法做个新的。作为完成安迩维的愿望,他也要得到相应的回报,“能不能别不让我看你。”
安迩维露出古怪的表情,怒也不像,笑也不像。
“你觉得自己是很听话的小狗吗。”
其余几人看戏的眼神中,他说了句“修好了就随你”,提溜着他温热的脖颈,把他送进了操作间。
雷达探测器修起来并不难,本来就是几处连接的线路老化,可没有更换的材料,谢理花了些功夫,从阿婆她们堆积的破烂里,零零散散拼拼凑凑,修好了雷达,又把觉得有必要的生命探测仪也一并修好,并和萨拉扼要说了操作的要领。
婆婆视力不好,萨拉自发地跟着他说是取经,却只有她时而屏息发呆,时而哇哇惊叹,时而点头捣蒜的份。
她简直将谢理视作无所不能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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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猛地一沉,像是船底有什么生物拽着船猛地往海里拖。
萨拉火急火燎地往外冲,她以为自己玩忽职守,没有及时观测海域状况,出了问题。
阿婆也从船舱走了出来,对上她泫然欲泣的脸,第一反应是骂她:“哭什么哭!看清状态再说。”
谢理在操作间喊:“萨拉,你过来。”
声量很轻,他说了两遍。
“刚刚和你说的,能上手吗?”
婆婆跟着刘建业过来,她搂着她的肩,声音和温柔毫不沾边,内容是安慰无疑:“不是水下暗礁的碰撞,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没那么糟糕。”
站在刚开启的探测页面,萨拉长舒一口气,咬了咬牙,抖着手打开雷达,先往船尾垂直的水下探测。
谢理点着船尾一节不明显的阴影,“这个地方,集中探测。”
一条二十米长、粗约手臂的铁链显露出来,这条链子,竟是牢牢捆绑在海底的某个沉物上,连接在船底的某处,使船在绳索的牵引下平静地原处打转。
海底那物体呈扭曲的三菱锥状,一端扎进海沙中,像是船锚。
这个认知在脑海中闪现的一瞬,谢理就冲了出去,赤脚踩在满是铜锈的甲板上,迎着海风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心跳极速加快。
脚底蹭出细小的伤口,他们在水中逃生的时候,他遗失了鞋子,所以脚会痛。
不对,黑暗中,好像还少了什么,丢了什么。
脑中冰冷的雾,困住昭然若揭的答案。
操作间里的人还纳闷那是什么,谢理没有给解释。刘建业问有没有其他能用的探测功能,萨拉用着拗口的术语,说了几处,他就让她扩大雷达探测范围,并开了红外。
数字显示器上,机器结合工作,在水里探了个遍,只在船底正下方照出一只长度不及两米的游动着的可疑生物。
“这是什么,虎鲸还是鲨鱼?”刘建业才从旧睡袋里起身,但异动时那一下,人已完全清醒。
“红外传回的生物温度31摄氏度,生命体征很弱……”他察觉到不对,“等等,这个体温对于鱼而言是不是太高了。”
……
船外悉悉索索的攀爬声后,一个上半身**的身影,从栏杆外翻进来,脱力后跌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哼。
安迩维挣扎起来,被湿法遮住的眼前晃动的人影,一个不少,“都在呀……”
“全被我吵醒的吗?”
大家没说话,刘建业越过谢理,走到所有人前面,攥着拳头撑起安迩维始终弯曲的身体。
灯光照到他腰部汩汩渗血的碗大的撕裂伤口,才知道两小时不见,安迩维怎么突然这么虚弱。
“你在水下做了什么?怎么受伤的?”
谢理开了口,声音嘶哑,一字一句地说:“你潜到海里,就是为了找一根锚。”
“呵呵,说得好像我是无头苍蝇。”安迩维笑了下,苍白的脸上挂着寡淡的笑,“心中总觉得不安,下海里游了圈,西北方向八百米外有巨型暗礁群。运气不错,暗礁里卡着一艘沉船,我看上了它的废锚,就想办法带回来了。”
“运气也没那么好,拖东西回来的时候,惊动到一只虎鲨,差点给它咬掉我一块肉。”
事实比他说得要惊险得多。
一只四米的成年虎鲨。狭路相逢时,他正拖着锚路过一条幽深的海沟,是万万不能放手。快八分钟没有呼吸过了,也许是逼视时率先撇开的眼,蹬水离去时嘴角吐出的两个泡,原遭镇压臣服的生物,突然向他展开攻势。
“不管怎么说,现在你们有船锚了,以后能睡个好觉。”深红的血从他极致苍白的皮肤上滑落,明明状态差到极致,他还在笑,为这趟收获在笑。
萨拉“哇”地一声哭出来,“原来你是大好人!”
婆婆喊刘建业赶紧把安迩维扶到船舱里去,伤口和失温急待处理,里面有床,婆婆掀开层层破旧的被褥,取出装有珍贵药物的小箱子。
谢理交给华国的申请上,身份除了调查员,还有医生,刘建业拆了一个崭新的医疗包给他,里面的医疗品是战场配置,用于急救,止痛剂镇定剂外,简易外科急救的器具也有。
谢理一上来就研究起缝线的工具,视线压根不在止痛剂上停。
安迩维努力打起精神和其他人聊天,一会儿和刘建业描述那条海沟的模样,想确认大致的位置,却忘了人家是空军飞行员;一会儿又安慰萨拉,说那条虎鲨被铁链勒到皮破肉绽断至两截的下场;一会儿又替婆婆安排,明天让谢理把起锚器修缮好,以后拉什么重物都能解决。
说到谢理,他得知探测系统被修好了,和他速度差不多,两人几乎是在同时间完成对这艘渔船最大的贡献,他得意地笑:“我下海也不是怕他不行的找补,遇到和带回铁锚,都是意外。”
太沉默了,趴在床上的安迩维察觉了一丝不对,敏感地支起上半身,往后探头:“你打什么主意?”
谢理看他的眼神很冰冷,又带了不知道给谁的厌恶,像是回到无数个地下室的夜,汗毛竖立。
他说:“你真的很欠揍。”
然后,拧开一瓶酒精,在巨大的伤口上淋下。
“!”像是一勺热油浇在一只剥了壳的活虾上,安迩维腰部猛地发力,往后蜷缩着躲开似在烧灼他的液体,却被三人牢牢按平。
谢理扒开撕裂的肉,细致地清创,带着点好奇问:“很痛吗?会有在海里被鲨鱼追着咬痛吗?”
什么时候有他嘲讽自己的份。安迩维忍耐着,不想掀翻身上压着的其他人,瞪大眼睛仇视着下手明显带有私人恩怨的谢理,下意识骂了句脏话。
谁知,四目相对,谢理一板一眼回了句:“你才欠操。”
安迩维在强撑,登机前因为失眠通宵未睡,之前一个月的日均睡眠时长没超过五小时,以至于到此刻,他已经近四十个小时没睡。
没能撑到缝完线,谢理拿着刀子切除坏死肉的时候,他就睡过去了,吓得萨拉举着一根宝贝的海鸥羽毛,没从他鼻子下离开过。
忙完,时间也不过来到下半夜,几人草草收拾了下,把房间留给了安迩维,刘建业继续用唯一的睡袋,祖孙二人抱走多余的草席和被子,去操作间地上打地铺。
谢理作为功臣,也被留下,拥有那两人床榻的一席使用权。他也很累,于是乎其余人走后,他就枕在了安迩维身边陷入了沉睡。
壁上那盏方便婆婆晚上起夜小夜灯,还散发着微弱的光。
安迩维睡觉一贯的不老实,很快就从爬着的姿势,向外侧翻了半圈,腰上的肌肉一扯,疼得他双眼微睁。
眼前还是谢理。
梦境仍在延续。
掌心贴上一张不复冰冷的脸。
然后,重复的梦境,开始变化。
睁开的,不再是玻璃弹珠般无机质的眼,是湿漉漉的一双眸,带着倦意的依恋——阔别已久的神情。
手不停地摩挲,挨个划过脸颊上的雀斑,多么逼真的梦境,雀斑足有十三颗;多么虚假的梦境,谢理会因为手指触上嘴唇而颤栗,却抱住他干燥的手掌盖住大半张脸,眷恋地、踏实地用脸颊蹭了蹭。
梦境开始往不受控制的情况发展。
一手扣着薄弱的腰肢,几乎要把他揉进胸腔里,谢理手指在他的上臂上茫然的搭着,软肉硬骨经疼痛的揉捏,不分彼此,成为趁手的面团,长成他人的一部分。
两人的唇隔得极近,呼吸交织难分彼此。
该有一个吻。
谢理难耐地挣了挣,破开了这个距离。手指游走在双唇,拒绝了这个吻,挤进更私密的境地。
死死摁住唇珠,专攻一处揉捏。
说不清是痛还是痒,又或是其它,他开始挣扎,手脚并用,起了反作用,缠着他、夹着他更加密不可分。
深深呼吸,刚放松,张嘴。
“亲我……唔!”
双唇下的口一齐挤进两根手指——拇指还压在唇珠上,令两指探得极深,湿热触感令人欲罢不能。
谢理呜咽着被安迩维夹出舌头,恶趣味地喊了声“小狗”,安迩维始终没想过要亲他。
“你可以操|我,不可以玩我。”
扯住两只潮湿的手,他郑重其事地说。
小安很困,也很精神。
作者很累,也很神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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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37章 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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