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
算了,闭吧。
*
阿塔兰塔差点在睡梦中窒息,意识挣扎着从泥潭爬出,睁眼,一个壮比野牛的大块头压他身上,饱满紧实的胸肌密不透风盖住他的脸,能供吸进肺的空气稀薄,鼻腔充斥一股淋过雨的鸡毛味。
阿塔兰塔一懵。
这谁?
冷静不了一点,阿塔兰塔一巴掌将这厮抽飞,压了许久的石块离开,这才能缓过一口气。
被抽开的男人在地上滚了两圈,无声无息脸着地,海藻一般浓密的黑色长发河流似的铺在身后,盖住大片裸露的皮肤,仅两截粗壮精悍的小腿暴露在外。
阿塔兰塔看一眼,又看一眼。
撩开沾在颊上的碎发,阿塔兰塔低头看了眼下半身,眼里的不爽几欲爆出——原先的丝绸与轻纱彻底成了碎布,堪堪挂在身上,遮不住几两肉不说,还不堪入目,这让最在意外表的阿塔兰塔无法忍受。
他拢了拢领口,撕掉上半身碎布,收拾好挡去了下半身,打几个死结,确定走动不会□□哇凉,而后才抬眼看向在场的另一人,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光裸的脚趾踢了下那截小腿。
“喂,醒醒。”
男人睡死的猪似的一动不动,气都不呼一口。
阿塔兰塔歪头:O—o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丢了这人跑路的时候,有依稀人声夹杂进风声,灌入阿塔兰塔的耳朵,他这才分出一点精力去关注所处的环境。
苍白的天光自身后照进,打在洞口裸露的岩石,洞穴里光线昏暗,人的脚步由远及近,伴着草木摇晃过程中悉悉索索的摩擦声,尽数落在听力敏锐的雇佣兵耳里。
阿塔兰塔越发沉默,盯着只用一层头发勉强蔽体的男人。
从他这跑丢的,应该只有一只鸡。
想到那只柴叽叽的鸡,又看脚边老大一只的人,阿塔兰塔:“……喔。”
他摇头挤出脑子里越来越天马行空的点子,先出去洞穴,外面四个男人骂骂咧咧往这边靠近,凑了个“肥环燕瘦”。
这四个家伙来自附近的城镇,哪个窟窿危险往哪儿钻,毕竟风险越大收益越高,最危险的地方总能吸引亡命之人。
近来听闻爱洛罗斯的吟游诗人吟诵了有关香水湖泽的赞歌,几个表面兄弟不约而同来到这片荒无人烟的森林,想着,就算没找到宝物,说不定也能淘到前几个死在这里贵族的腰兜,从而大发一笔,奈何猛一扎进林子,兜头转了五天四夜,眼见黑面包与粗粮酒即将耗尽,愣是连根老鼠毛都没见着。
晚上林子外面不安全,有黑猫大的毒虫四处钻孔,也有比碗口粗的巨蟒攀爬树梢,水里更可能有长了百来只眼的水蛭,会趁活物熟睡,钻进能钻进的所有洞里大快朵颐。
他们不知道那些怪物是怎么来的,也没打算细究,想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歇脚,再仔细规划一遍路线,琢磨实在找不到就撤,小命要紧,没想到刚打了退堂鼓,前头居然凭空冒出个人。
瘦子以为见了冤死的鬼魂,蹦起来吱哇乱叫。
胖子呆站在原地,扯了下发癫的瘦子,瘦子白着嘴梆梆给他两拳:“扯我干啥!”
转眼看到笑意盈盈的阿塔兰塔,瘦白的人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笑,细柳条一样的小臂拨开枝桠,仿佛晦暗森林里扩散明灭光晕的一团娇花,常伴神秘故事出现的,珍贵的阿尔忒兰。
瘦子呼吸一滞,小脑没管住手,勒住左右两个矮子的脖子,其中一个矮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撅过去。
差点撅过去的矮子是个色批,不干好事,不然也不至于妻离子散,逃到国与国边界地带净干些要人命的勾当,但能活到现在还没丢了性命,全靠那点对危险的敏锐感知。
四个人相视一眼,狂奔向前,即将触碰到阿塔兰塔时,另一矮子猛地拉住另仨蠢蛋。
他咽了口口水,眼底闪过精光,后退半步行了个不伦不类的见面礼:“阁下,我们三兄弟是来此游玩的罗西子爵的三个小儿子,与同行的卫兵失散,请问您是从哪个国家出门游玩的呢?这里不安全,不如我们结伴而行,一起找到卫兵,多一些人总会多一点保障……”
高子没见过贵族,不知道矮子叽里咕噜什么,听不懂,一屁股给他挤边上,绽出狗腿的笑容。
找这么久没见着肥羊,谁知道这个长得妖精似的男人是不是神王赐予他的宝贝,这趟不白来,不但能自己爽爽,还能骗回去卖个好价钱。
他拉住阿塔兰塔白皙柔软的手指,想要在那果肉似的手背一亲芳泽,后者嘴角都耷到了喉咙,欻一下抽走。
高子被扇了一巴掌犹不自知,没看到阿塔兰塔眼里的嫌恶,弓着腰,以下位者望上位者的姿态,痴迷地说: “哦,我亲爱的阁下!如果您需要我的帮助,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请尽情吩咐我吧!”
高子想要凑近:“作为交换,您只需要满足我一个小小的要求。”
阿兰塔歪了歪脑袋,像是有点儿心动。
其他几个找不到地儿,只好绕了个圈站美人身后,人还没杵稳,小眼珠子就被两个性感的腰窝勾了去。
一个人只想伸手摸摸,看那触感是否如想象中一样美妙绝伦,白得晃眼的皮肤,又是否比荔肉更加弹爽水滑,却丝毫没意识到,同伴已不知什么时候安静如鸡,双目因恐惧而瞪大如铜铃,血丝细小的蛇一般,嘻笑呵,在两个惨白的眼珠里迅疾游走,仿佛活了过来,要把两个不干净的眼球钻得千疮百孔。
一只骨骼粗大的手破开空气,悄无声息握住粗壮丑陋的脏脖子,就像孩童天真笑握一只沾了泥的皮面玩偶,那只手加了点力道。
骨骼与骨骼相碰撞,发出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咯咔”
胖子嘴巴大张,试图掰开深陷进皮肉的五根指头,整张脸因为缺氧而爆红发紫,炸裂的毛细血管蔓延到皮肤薄脆的脸颊与眼睑下部,眼球凸出,舌头无可遏制长伸出来。
阿塔兰塔耳尖一动,捕捉到山洞里碎石震开滚落的细小声音,知道那只现在变得重重的小鸡崽子终于醒了,头也不转,趁高矮几个走神的功夫,照着脸一人轰上几拳,见了血才停下来甩甩手腕。
确定人真晕翻了,拍拍手,迤迤然转身看向胖子身后的人,却没想到半途就被半死不活的脸吓一跳。
那张脸正对他一秒,缓缓移开,藏匿在它后面的面孔随之显现。
阿塔兰塔抬眼,压下加速跳动的心脏,没忍住又飞快扫去一眼,呆了片刻。
能叫一个亟待爆发的颜控闭嘴的,只有一张美到极致的脸,不光要标志,每一处还都得踩进他坚硬的外壳,只有做到这一点,才可以凭借山崩地裂般绚烂的容颜,以兵刃凿破山岩那势不可挡之势,蛮横撕开刻薄的、会吐出叫人难过言语的嘴。
简单来说,用你全方位无死角的美貌堵死挑剔精的贱嘴。
眼前这张脸显然完美满足了阿塔兰塔心目中,对于一个美人抱有的全部幻想。
大多数男人的刻板印象,男人该高大魁梧,越是硬朗,越是如山岳一般巍峨,就越有男子气概,越值得女人的喜欢。
而这个男人的模样不完全隶属人类刻板印象中“男人”的脸,祂眉梢细长,斜飞入鬓,似一弯新月,千万颗星辰织就幽深的眼眸,那是比暗夜女神的皮肤更加深沉的底色,眨动时,看着阿塔兰塔时,有饱富生命气息绿意以骤风卷过山林的速度一闪而逝,殷红的嘴唇是腹蛇的猩红长舌,成为苍白面皮上唯二的点睛之笔。
阿塔兰塔后退一步,把自己从微微晕眩的状态中拍醒过来。
心中暗自惊叹美色,美色。
阿塔兰塔深吸一口气,走进一步,伸出双手,像即将触摸极稀罕珍贵的月光石,想要轻轻捧住那张轮廓并不十分锋利,反而对于一个男性来说过于柔和的脸庞……
踮脚……
拍!
“你仰什么头,显得你。”
阿塔兰塔拽着祂的肩膀把让往下按,意识到这厮比自己高一个头还多,踹了没眼色的神一脚,揪着对方胸口的头发,让祂来到一个与自己平视的高度,这才满意地哼哼。
这还差不多。
他再一次捧住那张非常合乎自己心意的脸。
左转,看看。
右转,看看。
在祂那双放大了的瞳孔中,阿塔兰塔凑了上去,用自己柔软的腮肉,与另一只硬了许多的脸蛋挨挨蹭蹭,喉咙里滚出愉悦到顶点的小呼噜。
再难遇到比现在更幸福的时刻了吧。
阿塔兰塔真想躺上床打个舒服滚。
只需要一个亲密的贴贴,阿塔兰塔就可以被这张美丽的小脸蛋击中,在被窝里陷入甜蜜的晕厥。
孔雀素来以纤细瘦长的肢体、炫彩耀目的羽毛为美,祂固然美丽,却无法击中大部分同族的心,同族对祂外表的态度平淡如香水湖的水,无波无澜,就像秋风与落叶相见、一种食草类鱼见到另一种食草类鱼,所以祂面对人类的痴态时,毫无疑问地呆住了。
祂硬成了木头。
“你,你不觉得我长得奇怪吗?”祂抖着声音。
阿塔兰塔捏捏神耳根后的羽毛,又揉揉祂富有弹性的大胸肌,阿塔兰塔从未拥有过这样饱满到像要炸开的胸肌,受养父影响,他也从不流连花丛,头一回知道男人也可以手感出奇惊人,阿塔兰塔就差把自己的脸贴上去了,舒服得眯起眼睛,百忙之中抽空回答:
“废话,你要是又丑又臭,就像那三个想干我的小畜生一样,我现在就会出现在山林的最左边,并且让你在一个呼吸的时间飞去最右边,拔掉你的小畜牲,你别想再触碰我哪怕一根头发丝,明白了吗,小鸡?”
神惊呆,捂住了……没能捂住胸口,宽大的掌心盖满阿塔兰塔一整个毛茸茸的脑袋,揉揉,被对方不耐烦地拍开。
“别摸我头发,油了你给我舔干净?”
好像……好像,也不是不可以,神恍惚地这么想。
又问:“你不觉得我的羽毛有失光泽,我的皮肤苍白无色,不觉得我的颜色太平淡了吗?我的同族每一位都光彩照人,每当祂们降临人间,无论是谁,都会为祂们倾倒,而我,而我……”迎接祂的只有畏惧和不善。
“我不如其他孔雀拥有柳树树枝一样细长柔软的身躯,不如祂们美丽,我颜色单调,只有蓝色的脖子,以及绿色的尾羽,我的羽毛是最普通的颜色,毫无特点,金色也只是作为一名掌控日光的神祇,天父予我以最后的垂怜,连变成人类模样的时候,羽毛都是最普通的黑暗的颜色,黯淡无光。”
阿塔兰塔不知道什么叫柳树一样细,那得细成麻杆?
也不知道丑成黑曜石的羽毛到底有多丑,鸡崽子的头发倒是光滑油亮得就差能坐在上面滑了。
他更没亲眼见过其他孔雀长什么熊样,秃毛鸡仔都美成这样,那再好看一点,是准备把天美塌?
过往光秃的鸟崽形象从脑中短暂抽离,尽数被眼前美艳到令人失语的天神形象镇压。
揉够了,使出十二万分定力,阿塔兰塔将自己从眼前火辣的肉.体上撕扯下来,后退一步,转身,苦大仇深盯着四个昏迷的废物。
他一向不喜欢以最歹毒的言语冲美人开火。
涉及到自身利益的除外。
阿塔兰塔毫不客气:“我喜欢硬汉,除了皮肤白得像死人这点,你符合了我心中对美揣有的标准。行了吧,蠢货,你不要再向我炫耀,不然我就要生气了。”
凭什么人不能有毛茸茸的漂亮羽毛。
耳边一阵瘙痒,他转头,一大把羽毛挠上脸。
阿塔兰塔:“?”
孔雀神第一次被人类夸赞貌美,幸福到冒泡,顶着个身体傻轰轰转几圈,不知道从哪拔下一把鸟类新长出的新羽,全部塞给灵魂泛起代表爱恋色彩的人类,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粉:“人类,命羽正在与我融合,我的神力也在渐渐复苏,所以我的羽毛回来了一部分。”
“你要是喜欢,就都给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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