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山林间，年轻小女冠骑着一只老毛驴行于路上，她着素衣，背着一把翠伞、一个包袱，墨发只简单用一只木簪竖在头顶，显得素净利落。
明智已经离开临江半个月了，一路上，除了几只刚化形不久的小精怪，倒也没遇见什么稀奇事。
如今天下，道门众多，术法千万，而妖魔鬼怪修行极为不易，自是不敢轻易作乱，免得招惹上术士，落得个修为尽散的凄惨下场。
更何况，天下已经大统，太苍王朝设立钦天监，亦将天下道门做了个大统一，各个道门同气连枝，荣辱与共，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大团结。
当然，除了明智与她师父琴婆这种特立独行的道门，其实严格来说，二人并不能称为道门，她们并不属于任何道门，只是同道中人们将二人，或是说将琴婆视作了一个独特的流派。
明智沾了师父的光，出门在外，只需道一声琴婆弟子，也能得到同道的几分敬重。
以往，她都是和琴婆一同巡线的，走上个一年，也未必能碰上几只大妖，她想开开眼界，还只能盼着其他的巡线人多多向琴婆求援。可这一次，她一个人来，自是收不到求援的，别人有事，肯定是先找师父而不是徒弟。
是以，明智早早便做足了准备，只当是来游山玩水的了。
她时刻记着琴婆的话：“明智，世间美好之事诸多，用心感受，方可存住心中善念。”
明智抬头，用手挡住了穿透树冠落下的阳光，眯着眼看了会儿，会心一笑。
眼看快要晌午，明智终于在官道岔路口遇见个茶水摊子，天气渐热，路上的行人不多，摊子上只三两壮汉围坐，喝着凉茶就干粮。
明智将老驴绑在一只壮马旁，见壮马背着一只死鹿，不免多看两眼。
“客官，要些什么？”
明智落座：“一碗凉茶，再来两个饼吧。”
“好嘞！”
“冯小哥，今日又只有你猎到了鹿。”
那名被称为冯小哥的男子答：“天儿热，难得遇见一只。”
“哎，可惜，李秃头家不收野鹿了。”
“谁让人家发达了呢，没事儿，别人家价低点儿就低点儿吧。”
“哎，你们说这李秃头到底踩了什么狗屎运，一下就发达了！”
“这就是人家的命吧，小二！结账！”冯豹扔下几枚铜钱，转身去牵马，瞧见老驴时，他脸上闪过几分不屑，却也没多说，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剩下两人见冯豹没了影，这才说：“这个冯大，李秃头在悄悄收他的鹿，也不给我们讲，怎么，难道还怕这鹿多了，李秃头就不找他买了？”
另一人打趣道：“嘿，你是不知道，找他买鹿的，是李秃头家的那小夫人。”
“哎哟，我听说那小夫人肤白貌美的，要不是李秃头发达了，哪儿娶得着那样的天仙啊。”
“现在这天仙啊，只找冯豹买鹿肉！”
两人七嘴八舌地嚼起了舌根，明智无事，便也通通听进了耳。
原来，那李秃头名叫李刀，是云川城西的一位屠夫，前几个月，不知怎的开了窍，做起了生意，成了一个小富商，续弦娶了一位年纪轻轻的小夫人。
李刀还是屠夫时，常收这些猎户打到的野鹿啊，山兔啊，山鸡啊什么的来卖，但转行做生意之后，就没再收了，只那小夫人，时不时会买冯豹的东西。
明智奇怪，富贵人家喜爱山林野味，找个猎户固定买，这不是很平常吗？到了这两人口里，却变了味。
末了，旁桌离去，她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扬声问：“劳烦问一声，此地距城门，还有多远？”
店小二正收拾茶碗，闻言，扬首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明智的老驴：“小姑娘，要骑这驴，天黑恐怕才赶得到，到时城门都关了！”
明智起身牵驴，拍了拍驴脑袋：“听见没，可得跑快点儿。”
“嘿！它听得懂吗？”
明智没说话，背起包裹抱着伞，翻身上驴，一人一驴晃悠悠上了路。
老驴儿紧赶慢赶，也不知是巧合否，二人赶到城门口时，天刚好黑，城门刚好要关。
进了城，明智不再骑驴，素手顺了顺驴脑袋：“老驴儿啊老驴儿，还挺争气。”
小道士牵着老毛驴儿，绕来绕去，还是绕到了衙门外，明智用钦天监的令牌住了进去，打算在云川稍微修整个三五天，再上路。
*
次日，明智想去云川逛逛，奖励自己吃顿好的，不想刚出门便遇见捕快出行，说是接到了城西的一桩命案。
临行前，有人问她：“小道长，要不要去开开眼？”
明智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摆摆手婉拒了，捕快们哄堂大笑，只觉明智还是个不经事的小姑娘。
衙门前有条街，街上许多早点摊子，明智刚吃完，转头便又遇见了捕快们抬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回来。
“嚯，动作真够快。”明智扫了一眼那担子上的尸体，自顾自往城中走去，忽而想起没拿伞，又折了回去。
“很奇怪，凶手为何单取走他的颌骨？”刘统是云川城的捕头，正与同僚讨论着这案子的蹊跷之处，“李宅的人，都带回来查问了吗？”
“头儿，何俊义已经带人在盘问了。”
二人交谈的声音，自然而然地落入明智的耳朵，她一来一去，也将事情听了一耳朵。
巧的是，死者正是她昨日在城外听见的那个，莫名发了财的屠夫李刀。
其妻子徐萍于今晨，发现他死在床上，奇怪的是，一整夜，徐萍也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更没有醒过来一次，而李刀，不仅死于睡梦中，更是莫名失去了下颌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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