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又时和那位正式工站得很近，对方微妙的表情变化都被他尽收眼底，于是他很快意识到——正式工的白塔助手也收到了和光屏上一模一样的信息。
光屏的信息是发给负责人的，同为正式工，增援小队应该都会收到。
那褚又时是怎么回事？
地堡助手说这是负责人转发的来自白塔的消息，可是负责人还在催眠术的控制之下，不可能不惊动褚又时就做额外的动作，除非这根本不是负责人发的！
褚又时浑身血都要凉了，连他这个已经结算的临时工都收到了有关工作的命令，那应该是群发的。
正式工一脸摸不着头脑，拧着眉看看虚空，又看看褚又时：“你……你什么时候发的？”
褚又时先愣了半秒，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一把攥住他的肩：“你收到的也是负责人转自白塔的短讯？”
正式工整张脸都扭曲了，反抗的动作也有些变形，不痛不痒地砸到褚又时身上：“你犯什么病啊，这不是你——嘶——”
褚又时陡然加重了力气：“还不明白吗？”
说完，他一甩手，不管正式工惊骇的表情，直接回溯回车厢里。
被负责人接连两条截然相反的指令弄得一头雾水的临时工原本还在踌躇，但被增援小队的正式工催促逼迫着，只好一边哀叹上层吵架下层遭殃，一边不明所以地捧起维修工具箱。
然而还不到半分钟，就有人“负责人”从专线尾端一路往前赶，挨个揪出了车厢里的临时工，接着就和闻风而来的增援小队不期而遇了。
几个正式工目瞪口呆地盯着“负责人”，来不及细想他怎么突然从宿舍楼穿越到这儿了，脱口而出：“疯了吧你？”
他们还没组织出更有威慑力的话，褚又时顶着别人的脸，理直气壮地回骂道：“蠢蛋吧你们！”
临时工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个呆成了长脖子的鸡，不敢出声也不想走，小心谨慎地保持一定距离，围成圈看戏。
“你们组团去预定个敬老院吧，”褚又时一口气都不带歇的，摆手挥开挡路的正式工，“团购能便宜点——如果白塔有这种东西的话。”
正式工被拱开时集体丧失了语言功能，只能用脸表达“好像你更需要这玩意”的心声。
褚又时几乎没受到阻拦，但没跑多远，视线触及朦胧的远处，忽然冷冽下来。
慢半拍旋身的众人轻而易举地赶上来，很不客气地掐住他一条胳膊，危险地沉声说：“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褚又时偏头，很清纯地冲他们笑了一下。然而负责人那副尊容不足以晃得人失神，只能把人恶心到退避三舍。
抓着他的正式工大惊，刚撒开手就反被抓住，褚又时不由分说地拎着这个倒霉蛋转了小半圈，强迫他看向专线头。
辐射源彻底不装了，主动断开未维修的车厢，好像拦在胸口自斩了一刀，果断而又无情地保全了车头的自由。
褚又时知道没法阻止它壮士断腕，头也不回地拍拍旁边陷入痴呆的正式工：“通知所有临时工撤出车厢，回宿舍楼——”
震惊和恐慌排山倒海地压过来，正式工本能地跟随唯一有主见的人，哪怕他一句话都没说完整：“你不发吗？”
负责人才有直接联络辐射区里所有在职临时工的权限，增援小队毕竟初来乍到，原本也没这个需求，哪知道会撞上这么诡异的事。
没有回音，众人先后扭头，惊恐地发现“负责人”不在原地了。
褚又时不是故意要撂下他们不管的，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临时工没事不会去修复完的车厢晃悠，现在只有一个人还待在可以启动的车厢里。
明序！
光顾着看前面，差点忘了后面，等褚又时回过神的时候，那两节“尾巴”已经悄悄咪咪溜到了专线的另一侧，高出一截的车顶像是一条黑线，丝滑地滚了过去。
幸亏褚又时没为了省仙力去掉傀儡术，立刻想要控制明序跳车——没成功，车厢上锁了！
褚又时爆了句母家的粗口，闪身从某两节车厢之间跃了过去，刚好赶上鬼鬼祟祟偷跑的“吊车尾”。
车厢外壳太光滑，没有突出的东西可以抓，褚又时冲势不减，在狭小的间隔中来回蹬车借力，灵活地窜上车顶。
车厢陡然加速，换作别人早就被狂风刮飞了，但褚又时只是简单半跪就稳住了身形，用快到看不清的速度拿出无形书画了把菜刀。
情急之下，他只想得起这一种实用且笔画简单的武器，考虑到杀伤力不够，遂画成了方天画戟的大小。
另一边，正式工和临时工集体返祖成了原始人，连个音节都吐不出来，满脸震撼地看着“负责人”英勇无双地跳上成精的车厢，然后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巨大无比的……刀，气势汹汹地挥下。
斥巨资生产、费大量人力修复的轨道车厢就这样被豁开了一个大口。
足有一人高的大菜刀半边没入车内，褚又时站起来往各个方向踹了几下刀把，撬开一个能容人通过的入口，向下伸出手。
明序抱膝蜷在墙角，仿佛仍然存有意识似的，巨大的刀锋刺入时，他就站起来走到旁边。
褚又时时机控制得很好，一点时间都没浪费，立刻抓握到一只滑嫩的手，稍微使了点劲就把明序给拽上来了。
完全看不懂事情发展的临时工终于等到了可以理解的画面，情不自禁地感叹：“救人啊。”
眼看明序半个身子都露出来了，褚又时伸手揽住他的腰，但下一秒，恐怖的吸力突然释放，自下而上拉扯着两人。
褚又时心里暗叫不好，他承担了所有重量，此时抱着明序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来不及抵挡就兜头栽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他只来得及隔空拍向地面，蓄满力气的一掌给了点缓冲的反弹力，才没让他们俩摔成一张饼。
外面的人刚刚有点喜出望外的苗头，就随着“负责人”和被营救的人质一起跌落了，斜插着的大刀也被颠簸中坠地。
所有人忽然同时激灵了一下，大脑临时糊上的保护机制似乎也被那把刀划开了，血淋淋的现实赫然砸得众人眼冒金星。
接二连三的奇诡怪事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正视，呆立的人群默契地望向呼啸而来的专线头，惶恐的战栗像瘟疫一样疯狂蔓延。
车头大概是在等车尾，加速并不快，但也足够有压迫力，仿佛游龙匍匐在地面上，直冲人群而来！
几秒钟之后，求生**被点燃，倏然炸开凄厉的呼救：
“我不要！————”
“救我啊啊啊啊！——”
褚又时听到了无数人同频共振的心跳、惨烈的尖叫……最后悉数坠入无路可逃的地狱。
但他也出不去。即便强行突破，想救人也得顾及会不会伤到他们。
菜刀掉下来的动静不小，给地板戳出个缝却又没立住，“当”一声轰然坠地，硕大的金属刀面震颤了许久，一直“嗡嗡”个不停。
褚又时被吵烦了，领着明序一屁股坐上去。
他虽然差点阻止了专线完全修复，但辐射源决定自己给自己截肢，这就没办法了，只能想想怎么解决这个奇葩辐射源。
如果是专门来处理辐射区的正式工小队，肯定会随身携带原能石粉末，用来吸收辐射。但本辐射区迎来的增援小队显然从硬件到软件都十分不够格，而且来历成谜，现在还不知道被关进了哪节车厢，不是可以指望的对象。
褚又时想着想着就头疼地叹了口气，他几百年没有过这么剧烈的脑部活动了，越绞尽脑汁思考对策，越有种欺负老年人的沧桑感——他是那个老年人。
眼下只有不会说话的明序陪着他，更像是晚年孤苦伶仃的空巢老人了。
做人很老、但做半神才几个月的褚又时心想：不会又要去找地底的巨人吧？
那里并不是一个站点，况且也不是这条运送原能矿的专线平常跑的路线，鬼知道它哪来的执念，拖着一半都没有的身体也要义无反顾地奔向巨人。
这回并不像上次，车上不是非人类就是异能者。巨人的辐射值极高，很可能是个非常可怕且隐蔽的辐射源，两个辐射源撞到一起，满车载的还都是毫无抵抗力的普通临时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褚又时在冰凉的菜刀上坐了一分钟，别说头脑，全身都冷静了，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搭在脖颈处：“A8-1901。”
青年温润的嗓音像水面的波纹一圈一圈扩散开去，传到当事人耳朵里就失了真，像古神降罪的低语。
A8-1901抖了抖，慌里慌张地四处张望：“谁……谁啊？”
“别管我是谁，”褚又时尽力扩散开五感，迅速锁定了他的位置，“会手动驾驶吗？”
A8-1901闻言，惊悚地把自己贴到墙面上：“不不不不会！”
褚又时：“……那还有谁会开？”
褚又时就跟可汗大点兵似的，把依稀记得的编号报了一遍，幸运地全错了，在瑟瑟发抖中，一位勇士主动站了出来。
褚又时：点完你的点你的，然后点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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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死而复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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