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线车里的人被迫体验了一把火箭升空的感觉，及至某个高度，灿烂的阳光从菜刀豁开的缺口处洒进来，宣告他们跃出了地平线。
锁链化成轻烟，陆行轮又“嗡嗡嗡”地滚了一阵，专线车四仰八叉地开远，褚又时才伸头看了看车内的状况——已经晕了一半，剩下的基本都翻着白眼，离倒下不远了。
更要命的是正式工也晕了，按照常规流程，下一步就是失忆，意味着巨人吸取能量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们尚且如此，没有任何防护的临时工只会受到更多伤害。
褚又时揉了揉眉心，脱离险境只是最基本的，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露着蹊跷和谜团的味道，远没到庆幸的时候。
专线车的速度慢慢减为零，褚又时跳到地上，取出无形书。
有26号车厢一去不复返的前车之鉴，辐射源还没解决的时候，他就想过怎么回去。带一大帮人回溯肯定不现实，而且缺一节车厢和一条专线是有本质区别的。思来想去，他就提前画了条专线。
百米多长的运输专线凭空卧倒在荒原上，绷得笔直，和融成一盘不规则拼图的原版车放在一起，就好像是“1”和茶叶蛋的差距。
把所有人转移到新专线以后，褚又时就地摧毁了彻底报废的螃蟹专线，消灭罪证。
其实无形书创造的东西哪怕有借鉴参考，也做不到完全复刻，除非褚又时能事无巨细地敲定每一处设定。但他不是本世界线土著，对专线功能一知半解，造出来的连半成品都不算。他敢这样明目张胆地糊弄白塔，主要是自信没人会拆穿他。
正式工不说了，睡一觉起来连自己怎么来的都不知道。临时工后遗症不明，但出于保全自身的考虑，即便全都记得，也不会做出卖“队友”的事。
安顿完这边，褚又时转身飞了回去——去轨道线。
“最近的站点叫什么？”褚又时停在刚刚出现地下层入口的位置问，“离这里多远？”
地堡助手轻快地回答：“彩虹站，位于您右方两百三十米处。”
褚又时目光向另一个方向偏移，说：“记住这个站点，重点标记它和上一个站点之间的区域。”
“好的，已为您标记零号安全区到……”
地堡助手叽里咕噜重复他的话，褚又时不耐烦听，单方面掐停。
失去或者透支地脉的后果不亚于慢性大天灾，现有环境还会继续恶化。巨人身上的巨量辐射本来就是破坏自然的产物，和地脉朝夕共处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摧毁了地脉，还养出个恐怖的怪物。
更奇怪的是，地脉并不排斥巨人，甚至可以说融合得十分完美，这绝不是自然现象，肯定是人为。
所以褚又时打算等另找机会，再来探探底细，看看能不能分离地脉和巨人。
褚又时再次回到新专线，用仙力驱使着列车开动，按照地堡助手的导航飞驰回工作区。
他一心二用地捞起安静休眠的明序，犹豫了半天，发现自己不知道正确的唤醒方法，只好采取最原始的办法，控制着力道按住仿生人的太阳穴。
刚刚在地下没聊够五分钟，现在没了巨人悄悄吸能量，剩余的能量哪怕不多，起码也能撑个十几二十分钟。
谢天谢地，明序是敢于挑衅全白塔的高级仿生人，唤醒方式相当灵活。褚又时数了五下呼吸，就看到他睫毛轻颤，接着睁开了眼。
褚又时两只手捧着明序的脑袋，几乎要喜极而泣，千言万语潮水一般涨起又退后，最后汇成一句：“你能聊几分钟？”
定格在青年时期的笑容灿烂得过了头，好像和全世界都格格不入。但明序不为所动，靠自己坐正后推开褚又时的手，估摸着说：“半小时吧。”
“够用了。”褚又时很欣慰地说，“上了轨道线，我们就能下车了。”
跳车安不安全暂且不论，明序手掌贴着地面，神情复杂地盯着褚又时：“你先告诉我，这专线是谁在开。”
“这很明显不是原先那个大通铺吧，”褚又时理所当然道，“我画的专线当然是我开啊。”
明序：“……”
他好像知道全新的车是怎么来的了。
报废一列专线就画一个赔回去，道德水平还挺高。明序忍住脱口而骂的冲动，努力心平气和地问：“你觉得白塔看不出来吗？”
“看出来也无所谓，”褚又时短促地笑了一声，“我又不是登记造册过的正式工。”
这回答出乎明序的意料，最尖锐的问题就这么被当事人云淡风轻地扯到台面上，他完全没有准备，交互系统短暂宕机，半点反应都给不出来。
空气诡异地安静下来，褚又时仿佛换了个人格，完全不记得自己揭开了惊悚的真相，若无其事地摸了摸下巴，说：“我在地下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这台阶有点高，明序下得很困难：“什么东西？”
褚又时皱着眉斟酌了很久，文化水平不够还硬要装，郑重其事地说：“世界之气运吧。”
明序被他纯真严肃的表情骗入戏了，认真等他的下文，没想到等来了一句中二文案，眼角微微抽动，杀气腾腾地凝视他，警告道：“我不听鬼故事。”
褚又时缩了缩脖子：“我认真的……西方安全区是不是比其他安全区富裕一些？”
想给一个无神论者解释清地脉有什么作用并且让他相信，半小时绝对不够用，褚又时只能另辟蹊径，用事实增加点可信度。
然而明序铁面无私地说：“五大安全区的生产水平和居民生活水平相差无几，连人口都是严格控制的。你说的富裕是指多收了几颗菜吗？”
褚又时：“……”
他认真反思，认为这也是合理的。有可能是因为末世环境恶劣，哪怕有地脉供不出繁荣社会。而更阴谋论一些的想法则是，巨人存在的历史可能比安全区更久，导致本该更加富有的西方安全区只能维持现在的状态。
哑口无言片刻，褚又时妥协了：“好吧。我说的那个东西叫地脉，天地灵气循环中的一环。你可以理解为大地的血管，离地脉越近，获得的养分越多。我和巨人缠斗的时候，发现他刚好位于地脉上，而且可以抽取地脉中的养分为自己所用。”
他深呼吸，正儿八经地申明：“地脉本身有保护机制，不会主动将大量灵气倾斜向某个生灵，所以我怀疑，那个巨人被人为和地脉勾连起来了。”
不管是将携带高辐射的巨人埋入地下，还是连接地脉和巨人，都不是小工程。能隐秘地完成这一切，白塔肯定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而且牵涉其中的绝对不止离得最近的西方白塔，至少还有零号白塔的份。
褚又时一口气说完，很期待地看着明序，希望能听到一拍即合的答案。
明序没有任何表情地听完，无机质一样的眼睛藏匿着莫名的晦暗变化，像是在慢慢消化巨大的信息量。
几轮呼吸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褚又时支撑不住地垂下眼皮，渐渐生出了沮丧——明序不相信怎么办。
“这可不是简单的指控。”
褚又时的视线刚刚滑过胸膛，忽然听到明序平铺直叙地说。
非人类机械独有的均匀语速最大程度地稀释了情感，褚又时却听出了一丝谨慎不安的意思，猛地抬起头，眼睛放光地盯着他。
明序并不知道褚又时对他做起了听力阅读，无动于衷地说：“把运输养分的‘血管’和某个‘器官’绑定，很有创意的反人类行为，按道理应该非常隐蔽，你打伤了巨人？所以看到了输送养分的过程？”
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引诱似的说：“我借用地堡助手的数据库进行检索，没有查到地脉的概念。你从哪知道的？这个信息白塔不知道隐瞒了多久，怎么刚好让你撞上窥见秘密的意外契机了呢？”
呼吸交错的程度逐渐加深，褚又时觉得就着这个姿势说话实在很破坏正经讨论的氛围，很无奈地偏了偏头，试图把话题扯回正轨：“我要是连这些都知道，就不用来问你了。”
明序往回退了点：“你问什么了？”
说了半天，他只听了一耳朵“大自然拟人”学说，半个问题都没提。
褚又时正色道：“你对南灵教了解多少？还有没有别的……不科学的神学信仰？”
明序立刻领悟了他的意图，并且一步千里地摸透了前后话题的联系：“地脉的来源是南灵教？”
褚又时被敏锐的仿生人问得噎住了：“……不，这个南灵教我也是从你嘴里听说的——”
明序步步紧逼地修正表述：“那就是别的教派？所谓的地脉和你曾经听过的教义类似，你决定加入他们了？”
褚又时：“……”
这哪有因果关系！
他艰难地吞了下口水，试图组织语言把这事混过去。没想到明序直白地盯着他，忽然说：“褚又时，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大型逼供现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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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死而复生（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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