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又时心知哪怕明序清醒的时候不多,凭他超级计算机一样的分析能力,就算不捅破窗户纸,那也跟透明没区别了。于是面对疾风骤雨一般的追问,褚又时从善如流地举双手作投降状:“冷静点,我没说不交代。”
明序还有一箩筐诈供技巧没用,被坦坦荡荡的当事人两巴掌堵回来,险些没压住意外的神色,眉毛微不可察地上挑。
他悄悄把褚又时的话跟能搜索到的文献做了比对,得出的结论是完全符合玄幻小说的情节设计,信任度当场扣了一半。
秉持着不能单方面被耍的信念,明序选了个热度比较高的题材,本意是想调侃一下褚又时极富想象力的故事,没想到这家伙不知是入戏太深还是真有隐情,被他一句话骗得准备掏心窝子。
这发展确实太玄幻了。
明序误打误撞点破了关键,心理上却依旧保守地将褚又时当成了神经病,出于“我倒要听听还能有多离奇的故事”的探索精神,他装出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点了点下巴,示意褚又时赶紧坦白从宽。
然而这副样子落在褚又时眼里完全变了味,他好像在被一个最公正无私的判官冷静地审视,让人无端生出一种必须慎重回答的感觉。
褚又时不自觉挺了挺歪着的脊梁骨——因为“自首”太快,他还没来得及组织出一套逻辑清晰的自我介绍,在沉静的注视下,又一次嘴快过了脑子:“你相信神仙吗?”
饶是明序基于先前的对话做足了心理准备,也没想到开场白就是个十分套路的互动,罕见地接不住话,愣在原地。
尴尬的沉默瞬间让褚又时品味过来说了什么,脑神经立刻绷紧了想要解释:“我的意思是……”
“不信。”
两个声音撞在一起,褚又时没听清似的“啊”,随即过载的大脑慢吞吞地把解析结果传输过来,他又含糊不清地“哦”了一声。
照常理来说,开局就没得到听众的信任,接下来的游说势必会遭到抵抗。然而褚又时竟然不觉得沮丧,反而诡异地雀跃。
接着就天马行空地畅想起如何把明序发展成他的信徒。
美好的梦想一经成型就拎起了他的嘴角,全体白牙因此着了凉,褚又时一个激灵,思绪瞬间归巢。
“……咳,”褚又时连忙低头掩饰了一下要笑不笑的奇怪表情,镇定地开口,“从现在开始可以信一下了。”
“虽然你不知道,但人界以外确实存在仙界和神界。大概两百多年前,我在机缘巧合下成仙,前段时间又走了狗屎运差点飞升成神……结果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渡劫失败,水平不高不低的,算个半神吧。”
明序目睹了他五官乱飞的全过程,又听完了堪比“我是超人”的高谈阔论,一言难尽地说:“你们那管神经病叫神仙?”
“我看你这张嘴迟早能成为‘气死人不偿命’道的优秀毕业生,”褚又时委屈地叹了口气,“到底该怎么做,你才愿意相信我。”
明序诡异地沉默了一瞬,无力地妥协:“行吧,你是半神,所以你认识南灵大仙吗?”
这下轮到褚又时沉默了,明序撩起眼皮,无言地逼问,他才心虚地垂下头:“不认识,我在仙界没什么朋友。”
明序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无意识蹙眉:“为什么?”
“我不爱聊天,”褚又时随口说,“在自己的仙宫里玩更自在一些。”
仙界的娱乐活动基本照搬人界,挂了隐形梯子还能刷到老家的八卦热梗,毕竟大家都有相同却又不同的出身,哪怕自以为脱胎换骨,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和喜好永远改不掉。
褚又时本身就是个娱乐细胞不太丰富的人,刚到仙界那会,来祝贺的上仙从早到晚不带停,跟曲水流觞似的,一盘笑靥如花的菜走了,下一盘又来了。场面话还是批发的,成串的车轱辘话比人数还叫人犯密集恐惧症,听三遍就能在心里给下一位当和声。
褚又时迎了几天宾,发现“前辈”们的修仙抱负比邪修更像邪修。
仙界普遍认为,发展信徒既能造福众生,又能快速提高仙力水平,比自己勤勤恳恳修炼高尚一万倍,茶余饭后的闲谈全是今天多了几笔信仰、多少信徒的信仰更虔诚了,碰见新飞升的还要明里暗里打探在人界积攒了多少信徒,并且在得到满意的答复后殷切地传播经验。
可是这些关爱众生的上仙一天天涨仙力,回馈给信徒的却没多少,还不如花费在食物上的消耗。
但依赖信徒已经成了传统,显得褚又时才是那个不走寻常路的非主流艺术家。于是年轻气不盛的新手上仙选择窝在仙宫里,很少出去乱晃。
几百年没回忆,乍一想起那些更像是规训的祝贺和劝导,褚又时发现自己竟然每个字都记得,脑海中还冒出了几张脸。
不过不是话术宛如复制黏贴的路仙甲乙丙丁,而是为数不多没拿统一剧本的。
司命仙君给他带了《修仙导论》,褚又时只看了第一章,知道仙宫哪破了该找谁修就行。织仙女士给他留了联系方式,顺便还接下了第一笔订单,据说那是她接过最简单的款式……这一溜下来,最后是位不太热情的上仙。
据说这位上仙飞升前没有名字,到了仙界后才有文采斐然的老前辈给他起了个临时的代号——净生。
“净生”就是这么跟褚又时介绍自己的,当时他已经成仙两百年,一直没给自己定仙名,人名就更懒得补了。
后来褚又时没给自己起仙名,一定程度上就是觉得“净生”开辟了偷懒的先河。司命仙君几次勒令他想个仙名,都没得到结果,最后只好撒手不管,并把他和“净生”归到了一类——
不闹事但也不合作的那一类。
明序看到褚又时发了一会呆,莫名有些很难说清的不解——褚又时哪有不爱聊天的习惯,明明任何话题都能接两句,得是多难相处的人才能让他憋两百多年。
但看他突然低沉下去的样子,不像是在扯淡。明序张了张嘴又忍住,强行找了个话题:“那个什么……地脉,是仙界的东西吗?你觉得把巨人和地脉连结起来的凶手,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
褚又时的魂被叫回来,脱口而出:“不,地脉是人界独有的,只不过**凡胎感受不到灵气流动,得成仙了才能研究。”
褚又时眨了眨眼,发现明序一直盯着他看,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但神和仙都不能在人界长期逗留,真正动手做事的一定是人类,所以我才问有哪些过了数据库的著名教派。”
正所谓有得必有失,仙在人界的行动非常受限,想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必定会被天道盯上,所以最多当个指手画脚的幕后大BOSS,实际操作者一定是人类。褚又时要找本地有名有姓的上仙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幕后大BOSS总得有小弟可用。
按以上条件筛选,南灵肯定算一个。但这位“大仙”过于神秘,祈祷银牌被抹了血还没有反应,搞得褚又时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真实存在。
明序一边自行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一边检索符合要求的不科学信仰,暂时闭了麦。
幸亏他的储存器够强大,才没有卡到死机,只是静默的时间有些长。还没有出结果的时候,专线就略微倾斜,行驶到轨道线上。
褚又时没打算回辐射区,他的工作早就结束了,于是习惯性拉上明序,准备下车。
明序眼中滑过疯狂流窜的数据,整个仿生人被扯得一晃,数据流反而停滞了一瞬,他有些错愕地抬起头。
“……干什么?”
他好像没做好说话的准备,呈现出的效果就像用气声呢喃,幽魂似的飘到褚又时后脑壳附近,一秒前动作还无比自然的半神猛地弹跳,半空中完成了转体一百八十度。
褚又时两只手舞出了残影:“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创伤后遗症!”
“你休眠的时候我总不能把你扔宿舍里吧,所以用了傀儡术,”褚又时东拉西扯地解释,“但有时候拉一下比控制傀儡简单,我就懒得……”
明序听了半截话茬就差不多猜到了意思,并且精准捕捉到了陌生名词:“傀儡术?控制傀儡?”
褚又时努力碰撞的上下嘴皮子忽然闭紧了。
完犊子,坦白只有零次和一次,剩下无数减一次都是不小心说漏嘴。
褚又时心如死灰地和明序对视一眼,试图挣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给你留了一点自由空间。”
“那真是谢谢你,”明序礼貌地颔首,绕过他往门走,“现在我能自己走。”
褚又时目送他的背影,确定明序看不见后猛地搓了两下脸,快步跟上去。
仿生人和半神先后跳车,默契十足地保持了三四米的距离。褚又时偶尔小心翼翼地瞅两眼,试图通过精确到微米级的面部表情揣测明序的情绪。
电梯载着气氛诡异的两人进入B3层,褚又时提前申请了专线车,此时已经到站了。明序上车后终于矜贵地冲褚又时一点头:“能量不够,我先休眠了。”
褚又时没来得及应,明序就干脆利落地坐到空座上:“按照你的要求,我把能找到的资料全部发给你了。”
明序冒用的临时工身份是真实的,助手芯片被明涂改造后注入了仿生人的储存器,让他能使用部分功能,包括寻找附近的地堡助手。
褚又时的地堡助手“叮叮叮”响了好几声,说:“您收到了一笔匿名转账,有两条未读信息等待查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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