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弹出来的是账户余额界面，一个匿名账号给褚又时转了一百劳时，刚好填补了剩下的欠款——应该也是明序本次打工的全部报酬。
褚又时一下没想明白明序匿名转账的意图，下意识回了一个地堡助手好友申请，但下一秒就被驳回：“对方已注销。”
褚又时愣了愣，偏头看向明序，似乎受低能量状态影响，他身上覆盖着一层雪花似的冷意，合眼时悄无声息，轻轻冻了褚又时一下。
短促的一眼可能只有几帧，褚又时看到那双绿瞳孔闪烁了一下，好像有一团烟花炸开，碎成了星星点点。
他合理怀疑，那是地堡助手被粉碎的标志。
明序这幅把全部家当都交出来然后立刻销声匿迹的架势无比熟练自然，仿佛随时做好撤退准备的间谍，但褚又时不知道接头暗号，没法闯入他的世界，只能在一旁干瞪眼，无声凝视片刻后败下阵来，转而去查看那两条未读信息。
最新的一条毋庸置疑是明序搜罗的“邪教”资料，另一条倒是出乎褚又时的意料——是地堡管家群发的通知，没有营养的废话充斥了大半页，褚又时一目十行地跳着看完，表情逐渐变得疑惑。
简而言之，在他陷入会伪造对外通讯的辐射区的时候，地堡管家抽风似的颁布了一条新规，给临时工作大奖池增加了保底机制。
假如有个极其倒霉的临时工，连续两次及以上抽到辐射区或高危工作，那么下一次抽奖时，非辐射区且非高危等级的工作出率会上升，具体数值因岗位数量和曾经的危险工作历史而变，但因为地堡管家没有公布概率计算公式，但凡思想稍微消极一些，都会很阴谋论地怀疑这是个糖衣炮弹。
总之，是个不一定有用的心理安慰。
而这条新规一经发布即刻生效，而且可以追溯新规颁布前的历史工作记录，也就是说，褚又时下一次抽奖就能享受保底。
褚又时微微蹙眉，觉得很不切实际。
就公开的信息来看，新规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而且出现的时机巧的不能再巧——地堡管家上午推出新规，褚又时中午结束第二次辐射区高危工作，刚好满足享受保底的要求。
辐射区工作和高危级工作都不占多数，连续抽到的概率极低，这个条件实际上无比苛刻，却恰好和褚又时的现状吻合，免不了让他浮想联翩。
地堡管家只是智能系统，虽然叫“管家”，但并没有管理人类的权限，这条突然空降的新规一定是白塔授意的。
而这条保底机制出现的时候，褚又时还在反复和地底巨人作斗争，地脉的秘密呼之欲出。在一切尚未水落石出的节骨眼上，白塔给他送来了温暖，欲盖弥彰地想把他推离辐射区。
那条通篇热情关怀的公告在褚又时眼里顿时成了积极索命的死神笔记。
直觉告诉褚又时这两件事之间绝对有联系，于是在专线车抵达目的地前，把公告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还把明序的资料啃完了。在高速行驶的专线车上高强度学习，褚又时没晕车，但是晕知识了。
地堡助手提醒即将到站的时候，褚又时脑子里各种王霸之气外泄的封号乱窜，居高临下地蔑视他。褚又时顺手拍了拍明序，等仿生人悠悠转醒，才拖着满腔被知识压垮的疲惫说：“我大概知道是哪位大仙了。”
明序的能量见底，说话做事都简单得令人发指，甚至还想掐着褚又时的脖子逼他快点说：“谁？”
褚又时仿佛凭空多长了俩黑眼圈，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南灵。”
明序：“……”
褚又时怕处理资料无比高效的仿生人觉得他在做无用功，特意补充说：“这位大仙的供奉方法和仙界常见的模式很像，唔……”
意味不明的沉默过后，明序站起来，精神上和物理上都占据了高位，然后咧开森然的牙齿：“你最好还有点新的发现。”
专线车门仿佛是声控的，明序话音刚落就应声开启，褚又时突然清醒了似的睁大眼睛，黑眼圈消失的无影无踪，迅速跟上明序：“那当然了。”
活跃起来的半神忽然卖关子似的一顿，把话题扯到了外太空：“你要去哪？”
“找明涂，”明序相当好脾气地说明，脚步一点不肯慢，“根据我的分析，你最好跟我一起去。”
到下车才开始思考自己该去哪的褚又时愣了愣，没想到会收到同行邀请，舌头不听使唤地问道：“为什么？”
明序头几乎没偏，但视野余光从黏到他身边的褚又时身上快速刮过：“明涂是搞原能机械研究的，肯定有低价收购原能矿的渠道，从他手里买能给你省点劳时。”
莫名其妙背上新账单的褚又时：“……”
好吧，毕竟拿了人家的打工报酬，付钱也是应该的。
褚又时默默地想，很快说服了自己。明序却把眉毛挑出刻薄但极其优美的弧度，好像有读心术一般，问答十分自然：“那一百劳时是还你的十八吨原能石，但你给我买原能石是作为主人必须履行的义务。”
褚又时眼看就要自洽了，闻言差点顺不过来气，呼吸一顿：“……就因为这个！”
明序十分不理解他怪异的反应：“不然呢？”
难道不是因为同生共死的友谊吗！
褚又时深吸一口气，顷刻间拟出了一箩筐絮叨，雄赳赳气昂昂地打算好好理论一番，然而刚和明序对视上，就突然大脑一片空白，打好的腹稿瞬间烧没了。
呆滞太久会显得很奇怪，褚又时想到什么说什么，迅速转移了话题：“地堡管家推出了一条抽奖新规，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
两人肩并肩汇入人流，准备通过体检闸门，明序侧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好像在怀疑他卡壳的原因，但嘴上还不忘问：“什么新规？跟你说的南灵有关系？”
褚又时被噎了一下：“……应该没有直接关系，但跟我有关系，或许间接的能搭上点关系。”
明序已经注销了地堡助手，褚又时没法把地堡助手那冗长的信息发给他，于是挑挑拣拣地转述了重点。
说到最后，褚又时口干舌燥地深吸一口气，总结陈词：“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在针对我吗？”
“针对什么？”明序丝毫没给他面子，严谨地评估了一下，“一没要你命二没克扣劳时，白塔有遛你玩的闲工夫早抓住我了。”
褚又时被怼得体无完肤，无法反驳地半张着嘴，慢慢被合成同路的人群挤到后面，目光涣散地追随头也不回离开的明序。
仿生人堂而皇之地走在人群中，出众且独特的样貌引来不少注目礼，明序不动声色地穿梭其中，同时发动变形功能，一点点改变外观，直到走近体检仪器，正式工看到的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褚又时恍惚中看见他有意无意地脱离主队伍，蹭到闸门边，手在上面抹了一下，然后再若无其事地插进队伍。
褚又时表情空白，忽然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
他快跑几步追上明序，穿过体检闸门后，警报器在他背后扯高音量“哔”了一下，像是被突然掐断了，结束得非常仓促，立刻恢复成正常提示音。就好像电流突然放大了一瞬，守门的正式工只多看了一眼，又不甚在意地去盯下一个人。
偶然的放松，褚又时已经跑远了。
“你不担心被监控拍到吗？”褚又时跟进电梯，里面没有其他人，他就肆无忌惮地问明序，“你好像总是这样。”
明序躲避监控的态度一直很随便，有时候就像是忘了——总不可能和现在一样是为了省能量——尤其头回和褚又时去打工的时候，全程顶着绿头发绿眼睛晃来晃去，生怕别人认不出他是仿生人似的。
说话间明序已经变回原本的样子，储能一下子掉下去一大半，他也不着急，坚信能支撑到明涂店里，轻飘飘地丢下重磅炸弹：“监控不能完全识别我。”
这么说的话，确实能解释为什么白塔不依靠高科技，反而要用最原始的人肉搜索法。褚又时当即就来了兴趣，心想不愧是玩弄正式工于股掌之间的仿生人，果然留了后手。
他跃跃欲试地问：“这是什么原理？”
能躲避白塔的追踪啊，如果能量产应用，不知道能赚多少劳时。
当然，他也有不想被白塔发现的私心，不是完全为了倒卖高科技。
明序看出他很感兴趣，半边眉毛上扬，唇线抿得很紧，好像在努力压抑弯曲的**，故意拉长了神秘的空拍，在褚又时一脸期待中说：“我不知道。”
“叮”
褚又时被他遛得心跳七上八下的，偏偏这时候电梯到了，伴随着电流杂音的重金属乐声在耳边炸开，在其中悠悠地传来明序平淡的叙述：
“这个特权在白塔的时候更畅通无阻，摄像头中甚至不会出现我的身影，到了地堡情况稍有缓减，能捕捉到我，但面容比对功能不会预警，只能依靠人工排查。”
“更换储存器前的我很可能知道原因，只是没有留下任何提示。后来我排查过自身程序，都没有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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