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还没读完，明序就收到一份做了批注的医疗区立体分布图，看着很眼熟，因为他的储存器里有医疗区公开的原版，是从不同临时工和正式工那里复制来的。
一处住院区被重点标记出来，明序扫了一眼，没什么印象，填充储存器的那些人没踏足过这里，而明涂对此的介绍也很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是‘蚁穴’，”明涂说，“离职率一直是零蛋，但不定期会有空余岗位出现，中危等级就是这么来的，只听说有人进去，没见人离开。”
因为从来没有老员工出来，所以没人知道“蚁穴”是什么样的，而那里明明属于住院区，却从没有病人被分配到那里。
可如果没有临时工主动离职，在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医疗区，源源不断的岗位空缺是怎么产生的？明涂说的生产线又是怎么回事？
后一个问题明涂没有要继续探讨的意思，却更能勾起明序的好奇：“为什么住院区会有生产线？”
“没人知道那里有什么，这只是黑市习惯性的说法，”明涂任劳任怨地当起解说员，“看到那些错综复杂的线路了吗？医疗区承担一部分生产活动，比如人造神经、仿真人皮——大多是用在仿生人身上的，这些产品甚至可以通过流水线运到S100层以上，这也是为什么医疗区设计成这么独特的样子。”
假如拿出安全区的3D建筑图，会发现医疗区就像承重柱一样嵌在其中，分层却不像地堡或白塔那样严格，大概是人类建造安全区以来最平等的地方。
明序思考了一会，又问：“不能从就诊区想办法吗？”
从地图上看，白塔和地堡是在一个地方看病，理论上有机会接触到正式工，那就能浑水摸鱼潜入白塔。这条路看上去可比“蚁穴”更直接。
明序毫不犹豫地否认：“不可能。小病自己扛，大病拖后期，辐射病才必须刻不容缓地去医疗区，所以那里面都是不方便睡大通铺的病人，就诊区一天检查八百回，连盆栽开了新花都得记录在案，进出审查更严格，你躲不过的。”
明序无法反驳，沉吟片刻，抬起手腕打出一个虚拟光屏，把立体图展示给褚又时：“你抽到的岗位在哪片区域？”
褚又时看着比米诺斯迷宫还复杂的地图，很真诚地摇摇头：“不知道。”
为了澄清不是他看不懂而是压根没分配，他干脆将抽奖凭证递给明序：“上面只说了是护理，没有指明区域。”
明序虚虚地按住抽奖凭证，选择相信褚又时，并且在心里表达了对医疗区隐瞒不报的谴责。
虚拟光屏显示的是没有任何标记的原版，褚又时猜明序肯定从明涂那里知道了什么，于是问：“你想去哪里？”
明序一心可以好多用，随手在光屏上点了一串编号。褚又时只看出那是住院区，接着就被有限的常识难住了，带着满脸纯真的茫然看向明序。
“不知道这是哪也没关系，”明序心想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这不重要，“只要你不离职，我迟早能混进去。”
找到“蚁穴”，再沿着生产线进入白塔，途中的一切都是未知数，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明序不打算把别人也带上歧路，这些本来就该他一人承担。但藏起了深思熟虑，这些话落到褚又时的耳朵里，就没那么动听了。
“以我的辅助工具之名深入医疗区，然后就抛弃我吗？”褚又时依旧是往常温和好说话的样子，语气却结了霜，“‘言听计从的工具人’，明序，你是这么看我的吗？”
明序微怔，脱口否定道：“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呢？”褚又时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消失了，停下脚步，好像非要听到答案才肯继续前行。
明序惯性走远了点，才转过身复杂地看着他。
几步之遥在此刻好像一光年那么远，对话都产生了时差，让空气难堪地安静着。
明序被质问后第一时间想到的词都不太适合直说，然而出于他也无法准确描述的心理，他也不想用更委婉的说法搪塞褚又时，仿佛陷入了认真的沉思，微微垂下头。
这动作在褚又时看来冷处理的信号，望不到仿生人眼里的理性光辉，一股无名火立刻窜上头，冲动地决定来一场单方面冷战。
他冷哼一声，怪声怪调地说：“说不出也没关系，只要你还想跟我一起去医疗区，我们有的是时间单独相处。”
他复制了某位仿生人刚刚使用过的句式，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撒了一通泼，拉下脸越过明序扬长而去。
看方向，似乎要回明涂店里。
明序不是很懂人类的吵架逻辑，开始的突然，结束的也很莫名其妙。总结陈词听着像是狠话，实际并没有多大杀伤力，假如他的性格设置再自恋一些，甚至可以把褚又时离开前撂下的话解读为别扭的和好申请。
真的很难理解啊。明序很困惑地想。
而大步流星走在前面的褚又时没硬气多久就后悔了——他还没找房子呢，下意识就往明涂店的方向走，结果冷静下来想了一圈，竟然没有备选方案。
更尴尬的是，过了几秒，身后就响起了匀速的脚步声，明序保持着最疏远的社交距离，跟他走了一个方向。
诡异的沉默一直持续到小机器人热情地“欢迎光临”，这回不需要谁报信，明涂正靠在大门口看他们俩。
“拿我这当便利旅馆吗？”明涂半开玩笑似的说，“我要按市场价收费哦。”
褚又时有气无力地说：“行啊，能不能赠送今天的晚饭和明天的早饭？”
他这么爽快地开始讨价还价让明涂颇感意外，但商人的本能让他还没来得及释放良心就先计算完了利益，沉思片刻说：“可以，你还是住上一次的隔间吧。按照市场价，2劳时一小时怎么样？”
店里没有员工宿舍，店长本人的卧室也和杂物间似的，拥挤且混乱，在市场价的基础上做出点让步并不过分。
褚又时很不讲究地一点头，效率极高地给自己决定了去处。
明涂就歪头看着明序，后者心领神会地点头，意思是也要留下。
一切似乎和上一次留宿没有区别，但又有微妙的不同。
直到第二天，被按下的矛盾又出现了。
“再做一层仿真人皮？”明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知道变形功能的实现是基于仿真人皮和机械内胆间对接的传感器对吧？那么点大的对接枕头，叠两层人皮怎么戳？”
明序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嘴唇，示意他小点声：“不需要变形，我就用一张脸，能骗过正式工检查就行。”
明涂更加不理解了：“那就变形啊……你坏了？”
“耗能太快了，医疗区里没有补充能量的地方。”
说起能量，野生机械学家和格外金贵的仿生人同时想起了一件事，统一沉默了一会。
半晌，明涂主动提出了替代方案：“我可以尝试改掉你的默认形象。”
仿生人的默认形象是编进底层代码中的，改起来相当麻烦，一个操作失误就有全身瘫痪的风险。而明序的数据库是明涂见过最精妙的设计，代码多了一倍不止，几乎没给外人留下手的机会，如果不是那个签名，他绝对不会相信这是他老师的杰作。
明序听出他没有绝对成功的把握，叹了口气：“不用了……默认形象我有用。”
“什么用？”
明涂顺嘴追问，结果这一问一答刚好被溜达出来的褚又时听见了，没心没肺的半神睡一觉起来差点忘了昨天的冷战，被一句话点醒了。
那绿眼睛和半截绿毛的默认形象除了夺人眼球还有什么用？不就是躲过白塔监控的侦查嘛。
试图用这个特异功能混进白塔，很显然明序打定主意要当孤狼，甚至偷偷跟明涂打商量，试图粉饰太平。
褚又时当时就炸毛了——一晚上过去，他居然还没有想通！
听见有人走动的声音，明序没回答，和明涂一块望向褚又时。三道视线交错，其中一道格外有存在感，褚又时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俩一眼，扭头走了。
明序：“……”
明涂莫名其妙：“有毛病吧，这是我家啊。”
“别管他，”明序试图先解决明涂，“随便给我找点仿真人皮的材料，我自己捏。”
明涂一早上光接收看不懂也听不懂的信息，气笑了：“功能挺丰富啊，章丘岳到底给你加了多少违法插件？”
明序反应很灵敏：“章丘岳？我的设计师？”
明涂重重哼了一声，很有脾气地扭头，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他指挥机器人去库房找仿真人皮，顺便和一旁等机器人做早饭的褚又时打了个招呼：“早上不好，医疗区临时工作是不是会附赠乱七八糟的药，你吃了吗？”
褚又时很难跟他解释这股蹊跷的火气，于是转移话题：“仿真人皮贵吗？”
这问题成功碾到了明涂的大动脉，他咬牙切齿地说：“怎么，你要替他付钱？”
褚又时奇怪道：“怎么可能，我是想说，我可以帮你做一套人皮。”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