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序讽刺完，忽然想起面前这位自诩二十岁成仙两百多岁成半神，于是严谨地补充：“必须在本世界活一百年。”
褚又时：“……”
一百岁，这个年纪甚至能见证联合历的诞生——褚又时记得司命君科普过，由原能矿直接引发的能源大战发生在大约八十年前，在这之后人类才建立安全区，启用了新的历法。
联合历的开篇是人口数量骤减，人类被迫放弃更广阔的生存空间，而幸存的人要承担超负荷的工作量才可以维持小社会的正常运行。一个种族走到快要灭亡的阶段，连维持恶劣的现状都极其困难，会放弃繁衍吗？
为什么只有百岁老人才需要探视女儿？
那夕真去看的是谁？
褚又时满肚子疑惑连个下嘴的地方都没有，脸上维持着世界观被刷新的表情。明序视若无睹，独自走到大奖池边蹲下来。
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从仿生人掌心穿过，出现了不明原因的频闪和卡顿，看上去好像小范围的漩涡，团绕在那只白皙的手边纠结。
褚又时排除杂念，过去在他身边蹲下，但没有贸然把爪子伸进池子里，免得再次出现不小心抽到辐射区的倒霉事迹。
“先不管医疗区，”青年半神不知道在劝自己还是跟明序说，单方面结束了离奇的议题后，没头没尾地瞎找话题，“你还没说呢，明老板需要的原材料到底是什么？”
“一种畸形生物的骨骼，可以用来增强复合金属材料的强度，”明涂说，“据说赏金工会要抽走一半材料，明涂不满很久了，可这种要命的悬赏除了异能者没人敢干——幸好你来了。”
褚又时听出来他说“幸好”是认真的，心情十分复杂，忧愁地感叹生不逢时，但凡还有三年，他都要投身无眼鸟了。
可惜时事不可改，褚又时只好苦中作乐地把明序的话翻译成感谢：“不客气，如果能在心里真诚地感谢我一下就最好了。”
明序没有驳回他自作主张延伸出的语意，刚想说你要求还挺低，就听见褚又时大喘气结束：“……这样你们俩就成了我的信徒。”
明序及时刹车，话到嘴边滚了一圈，变成毫不客气的唾弃：“邪教。”
光棍半神并没有被打击到，欣然接受了评价，并且琢磨起干掉南灵大仙后上位当第一邪教的光辉未来。
明序收回手，说：“可以了，南方安全区附近的辐射区工作出率会上升，但只能持续五分钟，你快一点，别害了其他人。”
“嗯？只是上升？”褚又时迟疑片刻，“如果不是上升到百分百，我有可能会让你失望。”
作为狗屎运资深回头客，褚又时在这方面见解颇深。运气好坏不是看能不能抽到最好的奖品，而是看踩中多少次最烂的结果。以褚又时近期的表现来看，想抽辐射区的时候，天道很可能会跟他开玩笑。
明序很隐蔽地摇摇头：“我无法破解核心算法，就不能直接调整基础概率，只能通过增加影响因子来提高出率……但没关系，现在辐射区出率至少70%，就算不是目标区域，你早点下班去绕一圈不就好了。”
明序夸得十分迂回，褚又时明明是个不掺和麻烦的性格，却一次次被卷进麻烦里，这下有苦说不出了：“……谢谢你的肯定。”
话都说到这份上，一切以数据说话的仿生人坚信这次成功率极高，打死不相信抽卡的玄学说，褚又时只好硬着头皮往池子里捞了一把。
临时工作大奖池立刻做出仿真度极高的“水中捞月”实时动画，褚又时脑中响起了地堡助手欢天喜地的声音：
“恭喜您抽到了一份医疗区中危工作：医疗区护理作业。本工作无固定期限，报酬当日结算，您可以随时离职，工作评价将在离职后产生。请于明晚四点前持抽奖凭证前往。”
褚又时：“……”
意料之中，但又很无语是怎么回事。
明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发现他的微表情朝着“完蛋”的方向一路狂奔，就当机立断将奖池的概率分布恢复正常，然后站起来，情绪还算平稳地问：“抽到什么了？”
概率嘛，不是0或者100%的时候就必须接受意外，所以明序不会沉浸在一次不成功的尝试中，而是立刻想办法解决掉这份不在计划内的临时工作。
最方便的做法当然是送给赏金工会进行公开投递。看褚又时的反应很明显那不是辐射区工作，只要不和高危沾边，都很抢手。
但明序显然错误估计了形势，褚又时沉默片刻，说：“医疗区，无固定期限工作。”
明序按着额角，差点就给明涂发信息了，闻言缓缓低下头：“……你说什么？”
褚又时不是很想把场面搞的像幼儿园重复朗读训练，起身贴近明序，很无奈地一摊手：“没事，最近一直这样，我已经习惯了。”
“这算哪门子习惯？”明序很不理解，按着消息没发，但嘴上说，“把这份工作投递给赏金工会，说不定有冤大头愿意出高价购买。”
褚又时略感意外：“是吗，医疗区很值钱？可这是中危工作啊。”
中危只比高危低一级，而医疗区不是露天的辐射区，危险度能达到这么高，显然不是省油的地方。
明序扬起标准的微笑：“因为临时工不懂治病救人啊，医疗区的主要工作都由人工智能承担，需要人类的时候很少，一般不会直面危险。再加上没有固定期限，谁不想要坐着就把劳时赚了。”
褚又时无言注视着绿宝石一般的眼睛，好像在辨认真实度。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露出和明序一样的假笑：“那怎么办，我很想去。”
明序不吭声了。
抽工作前褚又时就表达了想去医疗区的想法，虽然理由很匪夷所思，但明序确定他不是随口说说的。现在的抽奖结果完美符合褚又时的期望，同时踩碎了明序的一系列备用计划。
自被赋予意识以来就很维护科学的仿生人第一次理解被命运戏弄是什么感觉，心情不是很美丽，阴阳怪气地问：“是为了找女儿吗？”
这明显带着不满的语气莫名逗乐了褚又时：“想知道吗？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啊。”
明涂眯起眼睛看他，冷淡中带着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无声的对峙冻结了空气，呼吸均匀交错，直到一方出声，打破平衡：“好啊。”
褚又时的眼尾随着眉毛一起挑起来，没想到明序会这么爽快地同意——无固定期限，其实不能再叫做临时工作，什么时候结束由褚又时说了算，明序只能以辅助工具的身份跟随，没法干预他的决定，那明涂的原能石可能要白给了。
“你确定吗？”褚又时打算提醒一下他，“我可能……不会走了。”
他说的很不确定。一是因为他还不清楚司命君的准确位置，二是因为即便找到司命君，也未必能查清偷偷操控548世界线的上仙，毕竟夕真老头一直以为自己快退休回厂了，才迎来傀儡生涯第一位下凡的神仙，幕后黑仙的隐藏可以说非常成功。
“当然，”明序的话打断了褚又时的思路，仿生人非常冷静地说，“医疗区贯通地堡和白塔，也是一条路。”
满脑子阴谋诡计的褚又时被这朴实无华的理由震惊到了，脑神经搭错了方向，一个画面猛地蹦出来，他嘴上没把住门，脱口而出：“你要从管道爬上去？”
明序很想撬开他的天灵盖看看浆糊是不是搅匀了：“胡说八道！”
他不想跟智商太原始的人类多说，转身欲走，可是越想越觉得刚才的拒绝力度不够，于是又扭头，硬邦邦地说：“你别管。”
褚又时不明所以地落后他几步，拿到抽奖凭证之后才跟上。
就这一点差距，明序已经争分夺秒地给明涂传递了消息：“情况有变，从医疗区入手。”
明序和明涂的联络方式是一段远程控制程序，本体是明涂给自家员工安装的“遥控器”，为了适应仿生人时常往外跑的性格，开放了很多权限。
远在B6层的明涂老板停下手里的工作，回道：“那小子运气不错啊。”
没有直说，明涂也猜到了明序的想法，冒着债务可能被拖成死账的风险，居然没有意见。
明序：“你有医疗区规划图吗？”
“有。”明涂不假思索地回答，紧接着跟了一句，“但是只有地堡部分的，哈哈！”
明序：“……”
他怎么没听出来笑点在哪。
也许是被另一端的沉默打动了，明涂接下来的消息正经了很多：“不过医疗区上下都通，还真是偷渡白塔的好地方。”
“我知道一片区域，应该是白塔直接控制的，但部分建设在地下楼层。如果你们能混进去，顺着生产线找到尽头，应该能找到白塔入口。”
明序眉心不详地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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