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族每年正月初一,都有一场祭祖大典。
典礼上,会由长老向先祖汇报去年族内的情况,编修族谱,请先祖为狼族发展指一条明路,一整个流程下来,废时废钱废长老。
楚尤抬眼看向祭台上的石碑,石碑中央刻了一个半人大的符号,是一颗有些抽象的狼头,他抬手往里灌入一些灵力,石碑上慢慢浮现出了几个工工整整的字。
正月十一抬新娘。
楚尤
阿紫
楚尤脸色阴沉地念出了这条类似于婚书的“明路”。
怎么还指婚?
阿紫是族内第一美人——林舒的闺字,她祖上在族内风光过,只不过自那以后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她这一代,除了一个世家的名头,和几个没什么生意的铺子,基本什么都不剩,哥哥弟弟们都只想窝在狼窝里,等着坐吃山空。
林舒不得不替父亲接下了这么一个烂摊子,不然家里人迟早要饿死,原本只能亏空的铺子,在她手里过了两年却经营了起来。
不过她本人在狼族的风评还是不怎么样,因为天生喜爱美男,好过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
所以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多数是,手中握了实权后便“不守妇道”,“蛮横无理”,“花心好色”之类难听的话。
楚尤去林家商量退婚,但林家人听说他对婚事不满,连夜出了族地,林舒也不知道在哪个铺子待着,根本不回林家。
楚尤蹲不到人,憋了一肚子气,最后还是熬了几个大夜缝好了嫁衣,准时下了聘,最后上门娶亲。
——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现在狼族还是白茫茫的一片,原本楚尤请来筹备婚礼的先生,叫人在提亲的必经之路上,铺了满地的红绸,现在全被盖住了。
长老娶亲,出手自然是阔绰的,连围观的路人都挨个发了不少赏银。
进了林府大门,林家一家人都在院子中间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的族地,见楚尤过来,微微躬身行礼。
“这时候人倒是挺齐。”楚尤有意挤兑这群人,说话时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这话一字不落地落到了林家人耳朵里。
“长老这是什么话,女儿出嫁,娘家人舍不得,自然要见一面。”林父直起身子,笑意盈盈地抬头看他。
“老东西,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有多舍不得。”楚尤把这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没搭腔。
他把胳膊上搭着的嫁衣递给侍女,示意她去给林舒换上,按狼族的规矩,婚前要确认新娘是否是处子之身,这种事本该是他去做的,但是楚尤不爱守这种规矩。
旁边的侍女迟迟不肯接过嫁衣,惹得他有些心烦,刚要发火,转头看到侍女还是个年龄不大的小姑娘,头埋地低低的,已经被他黑着的脸吓的发抖了,又硬生生憋回了火气。
“算了,我去。”他还是决定不去难为这个胆子小的姑娘。
楚尤敲了几下门,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才伸手推开,林舒听到声音后,忙从里间的梳妆台走出来,脖子白得骇人。
“你涂这么多粉做什么?”
“大婚当天自然要打扮的隆重些……”
“味道太重了,去洗掉。”
楚尤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叫了侍女伺候她沐浴,他刚走出门没一会,屋内就传出一声尖叫,紧接着是有人落水的声音。
楚尤慌忙赶过去,刚刚的小侍女站在浴池边上,裙摆被水溅湿了,林舒正从浴池里往上爬,浴池边还有一个同样浑身湿透的小白脸拽着她的胳膊拉她上去。
“你这贱婢,推我做什么?”林舒刚爬上来,就一脚把旁边的侍女踹了下去。
“……”楚尤冷眼看着那个男的比自己还殷勤地跑上前去,给她披上浴袍,抬眼看到林舒脖子上惹人注目的吻痕时,气的呼吸不畅,一记掌风把那男的扇到一边。
她这才记起楚尤的存在,有些不自然地朝他走过去,途中一脚踩到了衣摆,楚尤下意识伸手扶了她一把,这才没让她摔倒,但衣袖却被死死拽住。
“松手。”楚尤强忍着把她甩飞的冲动,咬着牙说道。
“你听我解释,他就是个下人……”林舒的话说到后面自己都没声了。
“下人还会陪你做这种事?”楚尤气的笑出了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脖子上的印迹。
林舒的脸白了几分,显然是编不出后面的话来,但那只手仍然死死攥住他的衣袖。
“把她拉上轿子,带回去让族长好好看看。”楚尤用力抽出被拽着的袖子,阴沉着脸。
他今天明明是来接亲的,结果却变成了捉奸的,看着眼前衣衫不整的女人,想到外面都是人,又下着雪……楚尤还是给了她最后一丝体面。
“收拾收拾,把衣服换了,外面下着雪,接亲队等不了多久。”
狼族的嫁衣都是男方缝的,现在他熬了不知道多少个夜做出的婚服,这个女人不配穿!
外面的氛围仍是喜气洋洋的,看见楚尤出来,接亲队刚准备敲锣打鼓吹唢呐,还没起个头,楚尤就出声拦了下来。
“不用敲了。”那些人的手僵在半空,围观的人听到这话,都少了些议论声,人群慢慢没了声音。
过了好一阵,才看见林舒穿着常服从门内走出来。
衣领不是很长,她脖颈上的印记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唉唉唉,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后面看不太清楚的人,听着前面又忽然炸起的议论声,忍不住嚷嚷了两句。
“啧,小点声小点声,是林姑娘出来了,那脖子上……”回头解释的人话说到这,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脖颈,“显眼的很。”
那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唉,他跟你说什么了?”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个林舒背着长老和别人滚上床啦。”
“……”
回程路上,楚尤骑着狼走在前面,肩膀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积雪,接亲队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正走着,楚尤突然嗅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他挥手叫停众人,自己翻身下了狼背,只思索了片刻便开口吩咐。
“你们先在这等着,我去那边看看怎么回事。”
他化成狼形,寻着味道向远处奔去。
血腥味越来越重,跑了一会儿,他在不远处的雪地里,看见了一个满身血污的白色团子,还没被雪完全盖上,应该才倒在这里没多久。
这小团子软乎乎毛茸茸的,是只狐狸,白色的毛毛上沾了不少血,不过仍然可以看出来他很好看。
他身上大大小小受了不少伤,用尾巴把自己围了起来,缩成了一个圆球,看起来快死了。
风雪更盛了。
“噫呜……”小狐狸轻轻叫了一声,尾巴裹的更紧了,还没死。
楚尤变回人形,拍掉身上落的雪,把小狐狸用嫁衣裹严实了,抱在怀里暖着。
他攥着衣袖,替小狐狸擦干净了脸,手指还被轻轻地蹭了两下,然后就听到了一阵低低的呼噜声。
这小东西,心还是这么大……
等怀里的小狐狸稍微暖和了一点,楚尤才抱着他一步一步往回走。
回到车队,楚尤掀开轿帘,把林舒赶了出去。
“下去,狼给你留着,自己回族地和族长他们解释。”楚尤坐在轿子上,把狐狸崽子抱在怀里,带回了族地。
……
又是一年,大雪纷飞。
今天是祭祖的日子,黎聿借口说不适应,拒绝了楚尤让他一起乘车轿的盛情邀请,选择自己走去目的地。
他已经被带到狼族一年了,从自己被迫开了尊口叫了楚尤一声“义父”那时起,他在狼族就出了名,各种谣言不要命地疯传,谣言散播的速度比他伤好前醒来的速度要快上不少。
传言说,长老表面上是收了那只漂亮狐狸做义子,实际上是看上了人家的脸,想等养大了就娶进门。
也有人说,黎聿是林舒被退婚那天和她上床的野男人,楚尤把他带回去是为了拆散他们,这种说法还没传几天,就没了风声,黎聿就听了个大概,具体故事至今还没有没打听到。
狼族平日里没什么规矩要守,唯独祭祖是个例外,不管是什么方面,都不允许有一丝差错。
在很久之前,狼族的祭祖大典就不允许外族人旁观了,具体原因没有人知道。
他能被允许参加祭祖,就说明那些管事的老狼已经默许他加入狼族了,楚尤应该不会为自己和他们闹的太难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劝的动他们的。
狼族祭祖的地方,在族地正中心的一个广场,足够容纳所有族人,广场最前方布置着祭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狼族的血腥气,在别的地方,他一两个月就能熟悉,但在这里,他适应了半年,今天在外闯荡的族人也回来了,周围的环境掺杂了不少新的气息。
雪愈下愈大,落在耳朵上的雪花他也懒得再扇下去。
黎聿的狐狸耳朵被雪埋着,冻的有些没知觉了,他化形的本事还不到家,路上遇到太多狼族,陌生的气息让他觉得不舒服,耳朵和尾巴收不回去了。
还好为了照顾无法化形的族人,祭台周围这一片广场的上空,设下了一层结界,黎聿刚走进广场,就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广场上站着一群毛茸茸,都是有了人形,但还隐不去耳朵和尾巴的狼妖。
他想象着楚尤露出耳朵和尾巴的样子,怎么想怎么别扭。
通往祭台的台阶上,站着世家贵族,越往下身份越低微。
楚尤是狼族长老,站在祭台上,石碑前。
第二级台阶上站着林舒,林家的其他人却站在第三级,黎聿看了她一眼就把视线挪开了,这女人从一开始就没在自己心里留下什么好印象。
最高一级台阶上站着的两个人,是族长楚修和少族长楚和。
狼族族人众多,但族长的子嗣和兄弟姐妹一直很少,算上楚尤,先族长的后代也只有三人。
楚修看起来很年轻,从他脸上看不到一丝皱纹,一头黑发被银白色的发带高高束起,眉眼间尽是少年气,楚和不爱束发,头发半披散着,初见这两人时,黎聿根本没想过他们是父子关系。
楚尤穿着花哨的礼袍,衬上他高挑挺拔的身段,倒也不显得俗气,黎聿在台阶下远远望着他,后者检查了一遍祭祖用的香,回过头和他的视线对上。
阳光有些刺眼,被挡在结界外,给了黎聿一种天气晴朗的错觉,楚尤凤眸微眯,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走到自己身边来。
台阶上站着的人往两边稍了稍,给黎聿空出来一个还算宽敞的小道。
两边都是黑压压的狼头,衬得中间这条小道有些狭窄,却格外光明。
他迎着楚尤的目光向上走,阶梯被他一步步迈过去,尽头的人眼底一直藏着笑,好像他们未来坦荡,前路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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