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4993坐上地铁，新的一天开始了。
又是周一，他得回去上班了。
“尊敬的乘客，欢迎乘坐地铁2号线。卖二手就上鲜鱼，鲜鱼网提醒您，本趟列车终点站：城西火车站，下一站......”
用户4993的家就住在起始站旁边，出门就能坐地铁。好处是一直有座不用挤，而坏处就是，他的总通勤时间长达将近两小时。
他听着广播的声音落座。
昨天凌晨四点多才睡的......有点困。
趁着还在通勤，刷一会手机。
【黑猫直播：您关注的主播“派克索具林小猹（拾荒队）”开播啦~「一键跳转直播间」】
这人谁？
他有关注过这么个人吗？
作为黑猫站元老级别付费用户，用户4993从来没有手滑关注错人。并且，他具备良好的习惯，他会每周清理自己的关注列表，取关那些太久没动静以及被封禁的账号。
他的工作已经很忙了，不是很想再为了惦记那点更新而抓心挠肺，也不愿为揣摩主播的喜好和私人生活空耗心力；不为单方面的互动而庸人自扰，更不会像学生时代那样精力十足地按时蹲守、翘首企盼。
虽然那确实是一段无价值却快乐的日子。
包括昨天（实则今天凌晨），当群友刷起“永远怀念”和“黑猫烧香”表情包的时候，他本来打算第二天就退群，结果......
凌晨两点多群友疯狂艾特，告诉他主播上号了。
他瞬间意识到——自己又被钓了！
退坑失败，回归。
唉，主播，你真的很幸运，能有我用户4993这样的高质量粉丝。
说回正题。
是误触吗？
他完全没听过“派克索具”这个公会，听起来像是五金渔具店名，命里就带凉。
点进去看看。
直播封面，是雾霾蓝色的天空，不像是随手拍摄的，画面里，清晨的月亮恰到好处地悬在旗杆顶端，奇异宁静。
直播标题......
【废土拾荒日记】
哦！是那个部落难民的主播！
倒是没改标题。
他重新看了眼主播的新id——
林小猹，原来是这三个字，他稍微有点印象。
可喜可贺，主播总算起艺名了，四个小时前还是默认id呢。
不过，“明天开播”就是指今早七点开播吗？？？
他知道昨天晚上主播刚逃难回家。
真的太自由了。
点都点进来了，再耗点流量看会儿吧，猜猜，这个公会要整点什么活来给主播起号？
只是，青天白日在地铁上打开黑猫站，明明什么也没做，就是会让人感觉做贼心虚呢……
画面开头是熟悉的镜头乱飞。
别人都是一切准备就绪再开播。
某主播：先开播，其他别管了。
只见视角一阵天旋地转后，镜头似乎被隐蔽地塞入了包里，主播开始走路。
之前说过，这个主播的设备意外地好，只要主播不上窜下跳地把设备抛来颠去，像这样平稳地走路，画面就自带晃动镜头修正功能，看着完全不晕。
他知道主播的设备会念弹幕，一连发了好几条直播指导：
【用户4993】：你找时间换下头像和主页背景、简介
【用户4993】：设置分区，走完新手流程，设置完去领热度优惠券
【用户4993】：让公会尽快安排你打pk，你7天过完了，30天还没过，去后台申请月推，过期就没了。未成年不能提礼物，但可以开商铺挂链接。
【用户4993】：记得关注一下@黑猫大白@喵了个咕创作者中心@黑猫文化传媒还有监管站我不帮你艾特了
【4399哥不睡觉的吗？[疑惑喵.jpg]我今天早上一刷群消息99 吓晕】
【用户4993】：上班……
【主播亲爹了属于是，手把手教，主播快出来谢恩】
然后，十几位在线人员都发现了，直播间非常安静，连主播走路的喘息声都听不到，只有一点风声。
用户4993逐渐破防了。
他知道主播走路不看弹幕，没想到今天这人连弹幕朗读都没开。
白刷了。
但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又被转移了。
【是新地图喵！】
【真废土贫民窟，对味】
【前面左边两个人，我去，新角色！】
【太亲切了，这打扮一看就是主播族民】
【谁联系这个主播调整机位】
【用户4993】：主播走路不看弹幕
【我靠啊主播哪里找来的新角色】
镜头凑近了，哪怕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也足够看清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主播的直播间看到其他人。
你不用看到他们头巾下包裹的脸，光是一身破布的着装还有裸露部分布满伤疤，亦或是水肿、干瘪的皮肤，就能知道，疾病与贫穷在这里横行。
【真难民家族啊......】
【主播是不是在什么非酋部落？】
【有什么特产吗？上链接，扶贫一下】
这时，主播说话突然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经过上一次的教训，我决定要把你们一直带在身边，我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死了。”
“我宁愿是定时炸弹。但这一切都是随时的……哦对了，介绍。今天我们要去学习植物，我不会开声音，因为不能被发现。帮我个忙，如果你们有认识的，先帮我记着。我百分百记不下来，就不记了。”
【啊？主播真要去警局？不要挖......】
【主播生活真的精彩，学习植物，我只能想到种那啥玩意，被抓走素质教育了】
【这就是口碑】
【什么情况楼上，我刚来，这个直播间干嘛的？】
【我私你加群吧，可以看回放】
主播继续前进着，这个拍摄场景太过真实了，再加上太阳落山，越来越昏暗的天色，一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或是无言赶回家，或是见面简单问候，他们似乎真的就住在这里，过着这样的生活。
难以想象，要仿造这样视觉风格的道路（甚至旁边还有一条废弃闪烁绿光的河），需要投入多少资金成本。
【到底在哪个体验园啊，不要打广告了好吗，直接发地址】
【直觉是某国产科幻剧，最近在传的那个新建拍摄基地......封闭拍摄是违约的吧？】
【拿到授权了吧，要么起号要么剧本造势】
【有没有人扒？】
【今天下线就去扒！】
停，不要再聊了。
用户4993关掉遮挡的弹幕，因为他看到主播停在一个小屋子门口敲门。
“宥妈，是我，林小猹！你在家吗？”
窄小的门从内向外打开。
用户4993瞬间就把眼睛贴到屏幕上！
他看到了什么！
我靠，美女。
【美女】【草】【美我一大跳】【我录了我录了】
用户4993秒开弹幕，当看到所有人和他一个反应，满意地秒关了。
别挡住他看美女。
屋内，昏暗的客厅里，只有一盏灯。
镜头中出现在难民主播对面的女人，待她落座后，仔细一瞧，似乎又很难夸出漂亮了。
因为不管是衣着，还是皮相，均不符合美人必备的“精致”二字。
她脸颊瘦削锋利，眼眶微陷，眼白在瞳孔下方微微显露，整张脸均匀分布着浅色晒斑。
她和主播同样留着卷发，有着同样营养不良的纤瘦，却让她看起来气质斐然，像是潮湿雨林漫步的沼泽女巫。
她看着主播，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轻轻微笑，露出精雕细琢的和蔼。
尽管她在笑，主播也姿态从容。
但，若是当面遇到这样的人物，你一定会无话可说，只敢给她递一根烟。
也就是在直播间，大家才能透过屏幕，情不自禁地喊一下美女。
她的手边是一本书。
她眼睛还是看着主播，手指同时叩了三下桌子，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个人快速从楼上跑下来。
高大模糊的人影先是往美女的方向看了一眼，美女对他点头，这个人又就迅速闪到镜头前。
他靠得太近了，完全挡住了镜头。
镜头一片黑，他把美女也挡死了。
而主播，没有任何调整镜头的意识……
用户4993只能开启弹幕，同时专注听声音。
【这个姐姐衣服有链接吗？】
【求】【同求】【识图搜了相似款喵】【私聊发我嗷嗷求】【[图片.jpg]这个像吗？】【不像，卖家秀看着像一个桶】
一身破布袍子哪来的链接？？？
用户4993脸黑。他还是把弹幕关了吧，弹幕已经被衣服话题刷屏了。
接着他听到主播出口一连串的话，语速极快：
“第一，我活着，没出事！第二，下午刚回来，两小时后去审讯！第三，你也刚签完保密协议，你知道的，我暂时什么也不能说！”
“橙...怪物...出门......你...没了、找我！” 听筒传来的男声，断断续续，支离破碎，最后蹦出一个清晰的字，“逃！”
主播的声音：“我没事，真的。小龙，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你妈妈的。”
“找我？”另一个非常低沉铿锵的声音。
这个声音……
通过排除法，屋里只有两个女人，那么，这个声音毫无疑问——就是刚刚那个美女。
用户4993心碎了，他以为美女的音色会如想象一般地靡丽出尘，结果居然是中性音……
“对，宥妈，我想问问关于植物的事情。”
中性音回答：“好。我正好也在编辑。”
“我这里没有电子资源，备份在你们学校。我身边只有手抄本。你想问什么？”
“全部。捕蝇草、卷柏、菟丝花......”主播和报菜名一样，报完了一串植物名。
中性音与翻书的声音：“这页......这里中间......这页.....这三页……”
主播的声音：“哦对了还有……避役藤和跳舞草。”
“跳舞草在最后一页。”中性音回答，“至于前面那个名字，我没听说过，不能帮到你了。”
用户4993心想，真是非常高效的对话呢，说学习植物，还就真是来学习植物的，主播从不诈骗。
不过，碧异藤，毕译藤，哪三个字？
听起来有点耳熟，他好像听到过……
在哪里听过呢？
还没等他想起来，摄像头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主播终于有意识调整机位了。
但是，机位对准的不是美女的脸，而是一本书的书页——
这本书充满拼接感，由手写体的复印件，和一部分印刷字体的打印片段，以及图片剪切拼贴而成。
一只纤长，带有溃烂和烧伤伤口的手，指着文字，一行一行地对照朗读。
他能猜到这是那位美女的手。
这个特效化妆很贵吧。
太逼真了。
“捕蝇草，二十年生食肉植物，可通过机械刺激，触发捕食行为。它具有防误触机制，需要两次连续的刺激，即在20秒内同时触碰同一根触发毛，才会闭合叶片。在人工暴雨实验中，由于雨水通常分散触碰，极少达成触发条件。实际上，捕蝇草能在雨季正常捕食，不浪费能量……”
用户4993理所应当地认为，美女念文本是为了照顾观众，毕竟，直播可不是什么靠镜头语言的隐喻拍摄。
直播最重要的就是介绍和互动，大批大批念科普台词，说明什么？
说明，马上要来个大活了！
用户4993心里饱含期待。
但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美女真就一直念下去了，念完了捕蝇草念杨柳，念完后面还有……
怎么和上课一样！
搞得他都毫无头绪了，这个“派克”公会演的是哪一出剧本！
植物联动？卖盆栽的？
但就主播这偷偷摸摸拍摄的镜头，也不像是请了专人介绍啊。
看下智慧的家人们怎么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按照主播的那个阅读速度，美女姐就是专门念给主播听的……】
这位大妹子……你好像真相了。
用户4993哽咽了一下，什么中学生行为？啊？带着直播间偷偷去上补习班！
地铁播报把用户4993拉回现实。
“结婚就来海岛，美易酒店提醒您，红宫站到了。请检查个人物品，从左侧车门下车......”
“Honggong Station. Please exit from ……”
到站了。
用户4993背上自己的双肩包，直到英文播报都响完了，才起身，关闭直播间。
接下来，他要换乘另一条线，中间可以路过便利店，买一份早饭。
看看有什么新品……迪拜巧克力面包？这个最近在网上很流行，他也买一份尝尝好了，他喜欢巧克力口味。
啃啃啃啃，还行，就是有点掉渣。
换乘去了。
**
半个小时后。
随着15号线乘客一批批离开车厢。
用户4993终于抢到座了！
坐下第一件事，当然是先看一眼直播间！
主播下课没有？可以去捡垃圾了。
稍微看两眼，他也要上班去了。
可一进去，他先看到了满屏的弹幕。
【弹幕护体！紧急撤退！】【护体！护体！护体】【恐怖片】
【鬼】【吐了受不了】【恶心】【吐早饭了】【yue】【……】【这什么？】【□□精】【畸形鱼怪】【……】【？】【救……】【病毒沾手机上了】【我的眼睛……】
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在飞速下滑！
发生什么事了？
用户4993身经百战，见多识广，自认为接受能力比较强。
于是他直接关掉了弹幕。
也看到了让弹幕起这么大反应的东西——
他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这……至少确实是个人形。
眼前这个人，头上左右长了不对称的两个角，不是正常动物一般健美的角，只是手指那么短的两节。你可以想象，如果一个人的指甲一直变长翻卷增厚发黄，将会是什么样子。
然后，那样的一截指甲，就长在了这个人的脑门上。
他的眼睛像是蜥蜴，眼皮厚重像是排列的鳞片，手部皮肤像是晒脱水的蚕虫，还布满了蛇蜕一样的鳞屑，是棕色的分块的世界地图，是龟裂的剥落的劣质皮革。
主播在和他对话，镜头正在对准他。
他就这样丑陋且恶劣地，站在沼泽女巫和林小猹的旁边。
【用户4993退出直播间】
上班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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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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