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一旁的问询声打断了他，明长晏收回目光，一如往常平平淡淡地应了一声，“没什么。去把饮料扔了吧，不要带饮品进场。”
温启打量着他的神情，也不多问，不动声色地将那疑似定位器的玩意儿放进裤袋，随后才俯身把打包袋放在垃圾桶边上。
黑衣人提醒道，“先生，为了安全起见，请戴上面具跟我们来。”
“好。”
温启点点头，快步跟上去，悄悄瞟了眼明长晏视线停留的方向。
他也注意到那个身着西装的男人了。方才那人比起随意的一瞥，更像是在他们身上确认什么——即便只有短暂一瞬的交错，但依旧叫温启察觉出反常来。
在这碰到认识的人不算什么好事，一旦被指认身份，很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事实证明，遇到熟人也并非全是坏事。
几人爬了几层楼，稍待片刻，就等来了负责和他们对接的人。
温启看着一身正装的少年熟练地和领路人挥手打招呼，然后正儿八经地朝他们鞠躬，朗声道，“温先生好，我是您的接待员，今天的拍卖会就由我来负责接待两位。”
他突然感觉这才是真正的硬核关系户。
岑续冲两人一招手，估摸着脑子又有什么伪装特务的中二幻想，朝他们神秘兮兮地一招手，自个儿走在前头了，“走吧，让我这个导游给你们好好介绍介绍。”
瓷砖在灯光下反射出柔和的鹅黄色，落在墙壁的艺术挂画上，将整个会场衬得内敛而高档。宽敞的走廊熙熙攘攘，老板、接待员、安保人员各自忙活各自的，并无人在意走在一旁的三人。
“你们来的真是时候，这次的拍卖场地挺不错的，又大又宽敞，比之前有秩序多了。”
岑续在前边领路，絮絮叨叨地给他们介绍道，“喏，你们可以去不同场馆挑挑拍卖品，看中哪样，就把上面的标号和能给出的筹码写下来给我，我去让负责人交给卖家。如果卖家挑中你的筹码，就可以去交易啦。”
温启对岑续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只是跟在两人后边，仔细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在旧城区还未被翻新的情况下，商会能租用这样装修崭新的场地属实人脉通达。
这就是会长胆大的缘由吗，竟然如此放心中枢不会趁机一窝端了——但他似乎没见到岑小白，也没见到林薇，商会的老板们真的来了吗？
温启重新看向前面的两人。相比穿着不合身宽大西装的少年，旁边的男人只随意地穿了件黑衬衫外套，举手投足之间却流露出一种冷肃的气质。
明长晏个子不算高，身材也谈不上魁梧，甚至有些清瘦，这样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却有着指挥部里最强大的单兵能力——异兽的恢复能力极快，因此需要使用特制的武器斩杀，而制造此类热武器要消耗巨大资源，所以大部分人会使用特制的冷兵器斩杀异兽。
而传闻里，现任的指挥部部长一手长刀用得出神入化，甚至仅凭一人斩杀过深度侵染的异兽。
这般强大的人，如今却在执行一些无法发挥他优势的任务……
思绪被擦肩而过的人撞得骤然停住，温启一个趔趄回过神，下意识的“抱歉”还没来得及出口，那人好似浑然不觉自己撞了人，像一阵风似的卷过他身边匆匆离开。
他急转回身，视野里迅速捕捉到一个与人流逆行的瘦高男人。
青年神色一动。
前边的岑续还在滔滔不绝，上至拍卖会构成、下至自己得到的情报都事无巨细地汇报给明长晏。明长晏本在边观察会场的地形，边选择性入耳有用的消息，刹那间像是突然觉察到什么，脚步猛地刹住，回过头。
“……然后是我前两天打探到的另一个老板——你怎么停下来了，”岑续顺着他的动作转身，看到身后那个本该跟着人的地方空空如也时，顿时傻了眼，“诶，他人呢？”
瘦高男人一路往前走，最后转向与走廊尽头连接的另一条过道。温启无声无息地跟在后边，在男人拐弯的一刹那，立刻背后紧贴着墙，将身影融进拐角处摆着的足一人高的绿植里。
这里并没有会场，楼梯间也不是这个方向，甚至来往的也只有零星几个人，他这么急着往这儿走是想做什么。
温启用目光快速掠过每一个角落——没摄像头——旧城区的监控普及程度低，这栋大楼恐怕也不例外，他藏匿在阴影处，没发出半点声音，小心翼翼从绿叶的缝隙间瞟向拐角尽头的人。
瘦高男人大抵是确认了周围没人，偷偷摸摸地从口袋里拿出巴掌大的按键手机。
想打电话？手机哪来的，还是说只有老板不能带手机进来。
温启屏息凝神，在察觉到那人动作稍加停顿的一瞬间，当机立断顺着墙边的阴影往回撤，身后急促的脚步声霎时接近，紧接着传来声呵斥：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鬼鬼祟祟的！”
温启定了定神，转身，眼里恰好流露出一丝疑惑，“我来找洗手间的，怎么了？”
瘦高男人双眼死死瞪住他，“这边都没人，哪来的厕所！说！来干什么的！”
洗手间不就是在没什么人的小角落吗，谁会把洗手间建在会场中心位当迎宾通道啊！
但反应这么大，恐怕真是在干见不得人的事。温启正要开口，“我……”
“来参加拍卖会的。”
明长晏的声音冷不防从身后响起，随后熟悉的身影挡在他跟前，“找洗手间不认路，走错了。”
瘦高男人叫嚷着，“你又是什——”
明长晏一手插兜，颇为气定神闲，气势却不落下风，“有什么问题吗。”
瘦高男人似乎被他的眼神鞭笞了一道，咬牙切齿了半天，不耐烦地挥着手，“厕所在前面左拐，赶紧滚别烦我！”
明长晏轻飘飘转过身，没说话，给青年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跟上来。
这眼神怎么像……觉得他会乱跑是意料之中？！
温启心里一直有一股奇怪的感觉，他走上前，压低声音问道，“岑续呢？”
“我让他去会场门口等我了，”明长晏和他并排走着，低梳着的辫子服帖地垂落在背上，“有什么发现？”
“那个人不像散客，也不像工作人员之类的，但他带了手机还试图打电话，而且从他的警惕性来看……应该也不是什么潜伏人员。”
明长晏对他的话稍加思索，“你觉得这次拍卖会的警惕性很低？”
温启喜出望外地大力一拍男人的肩。
真不愧是部长！能直击要害说出最核心的问题。
“我也是这么想的，”明长晏似乎逐渐熟悉温启的动作含义，自动接下话，“虽然接送的人很警觉，但进来后我总觉得不太对，还是谨慎为上。”
明长晏朝场馆门口等着的岑续点头示意，自己率先走了进去。
温启刚准备迈开步子，不料岑续拉着他走到一边，低声道，“小温哥，上次拜托你的事怎么样了？”
“拜托我的事？”
“让陈部长不要辞退我的事啊，”岑续挤眉弄眼的，“说起来，你和明长晏什么关系？”
怎么问得这么跳跃。温启跟不上他的脑回路，有些不明所以，“你问这个干什么？”
岑续摩拳擦掌地露出神秘的微笑，“我哥说过明长晏不喜欢跟别人待在一起，但他上次跟你一起吃饭，这次他的入场券又是姓温，你们关系这么好？”
差点忘了岑续也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温启当机立断弯下腰，拽着他耳语，“你别乱说出去啊，知情人越少越好。”
这话像是肯定了少年的猜想一样，岑续脑补了一通，恍然大悟，“我懂我懂！保守秘密！”
真懂了吗。
温启清了清嗓子，懒得再和他解释，“你保证好自己的安全，不仅你不会被辞，你哥也会安全。”
“哎哎，我还想问问，”岑续还在八卦心泛滥的年纪，见人要走，立刻拽着他兴致冲冲追问，“科研部前部长老来得子啊，私生子的爱恨情仇什么是不是真的——”
温启不由分说一巴掌盖他头上，“年纪轻轻的，少听花边新闻！”
场馆里比走廊上安静得多，大抵是老板们都忙着看拍卖品的介绍，嘴巴倒也闲下来了。
毕竟这里是火烈鸟商会的拍卖会，只要价值足够，什么都可以拿出来拍卖。
甚至，有攻击性的异兽也可以。
物以稀为贵，域外的东西向来是私下交易里最炙手可热的商品。虽然安全域边界设有围墙，指挥部驻扎的哨点也在严加监管，但只要价值在那，总有人敢冒着风险去做。
所以火烈鸟商会是哪来的稳定进货渠道。
温启背着手，好奇地看着展示台上的东西。
有活的异兽，也有长得很有特色的植物，还有用异兽的牙制作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温启用手肘顶了顶身边的男人，指向一张龇牙咧嘴的植物照片，“这个是什么？”
明长晏歪过身子来瞟了眼，“异化植物，我猜你不想知道那个拗口的学名，就当他是食肉花吧。”
温启追问，“域外还有吃肉的植物？”
“异化植物和异兽都需要摄入辐射维持生命运作，所以会互相捕食。目前见过的异化植物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但离安全域越远，越可能出现具有新特性的植物，就算出现了攻击人类的植物也不算意外。”
明长晏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我记得防线学校的课程有提到过这点。”
温启清俊的脸上神色真诚坦荡，“但我想听你解释。”
“……”
明长晏凝噎了片刻，甩手就走。
温启跟在后边使劲憋笑。
虽然明长晏嘴上不说，但从细微的反应看是吃这套直来直往的。温启爱看的就是明长晏心里不抗拒，却又总是猝不及防的模样，爱看这个似乎天塌了都面不改色的男人会因为他的行为措手不及。
两人面前的追光灯忽然闪烁了一下，展台上的鸟雀照片随之沉默地一明一暗，好似那灰扑扑的羽翼也泛起了冰冷的光泽。
温启盯着这张照片半晌，用仅有两人听得清的音量道，“异兽的学名是你取的吗？”
“……不是我。”
明长晏搞不懂他到底是真在问还是又在逗自己玩，为了避免前一种情况出现还是回答了，“一般由发现异兽的人根据某一些特征命名，中枢再记录到档案里。”
温启皱着眉，“这名字我好像听说过……”
明长晏没搭理他，话锋一转道，“我需要再确认一次，你父亲会干涉你的行为吗？”
“什么？”
明长晏以为他没听清，侧身靠了过来，几乎是贴着温启的鬓发重复了一遍，“参与拍卖需要借用你的名义，你父亲会干涉吗。”
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浅淡的气流好似早春温暖的风，带着春雨的湿润气息拂过心头。温启心念一动，“不会，你想拍哪件？”
明长晏在纸张上快速书写，低垂着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纤薄的蝶翼猛然扑闪了一下。
“广撒网。”
下一秒，温启就听到他说：
“这些全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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