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悯而痛苦,那双黑瞳中积攒是戴贺采千疮百孔的灵魂。
文远没有听出,戴贺采话语下,是否杀害了自己的妹妹。
可就如戴贺采所说,他妹妹的出生到死亡,改变了戴贺采的一生。
话语并未延续,戴贺采的表情是如此的痛苦,却又从未流出任何的泪水。
有意跳出关于妹妹的记忆。
语言被衔接到了杀死老白男人后,被送到精神病院的经历。
文远看着,单薄的双肩支撑着戴贺采瘦削的身躯,突出的肩胛骨像是要从皮肉下破出的蝴蝶。
“精神病院的房间,跟画廊如此相似,都是一片白茫,都说白色是圣洁的象征,我想是的,天使是洁白的羽翼,神光亦是白金的渡边,而我的母亲也是如百合花般的慈母。
所以,我很喜欢白色,亦或者说被这片洁白的环绕下,让我感觉自己仍存活在母亲的子宫中,诞生在亲人最爱我的时候。
可我又是如此的寂寞,却仍是期待着。
起码,起码,我的家人还是将我保释出来,尽管我被关进了独立的精神病院,可他们并没有彻底的遗弃我,不是吗。
我想在我从精神病院出去后,我就可以回家了。
但药物的副作用,真的很强烈,呕吐失眠身体镇痛,可这不过尔尔。
让我无法接受的是,这些药物,居然将我记忆打散扣缺。
童年的美好,被母亲的爱意包裹,父亲的欣慰,哥哥的友善,那是我视若珍宝的精神支撑,让我孤身时的寂寥,在面对如今时亲人的厌恶排挤,所日夜用以自我慰藉的宝物。
无法越界的底线。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剥夺我曾经拥有的爱。”
分明是竖起长刺的豪猪,却又孱弱的如同蛋壳中还在构建躯体的胚胎。
如今的冷漠,令文远都觉得自己的残酷。
可他仍是无波无澜,甚至觉得,是戴贺采做戏般的自导自演。
当然,他并不是否定戴贺采对亲人的爱意,已经曾经的幸福。
只是,言语的遮掩,至今戴贺采都未完整的讲述,他童年时和妹妹出生后完整的经历。
能听能看的,全都不过戴贺采自怜自艾的一面之词。
更况且的,应当是幼年时的惨痛和早熟,本能的不信任下,是文远天然的冷漠。
在文远的推断中,他承恩的一直都是戴贺采父母的支持,而并非戴贺采本能。
就算是作为感谢,连带着对戴贺采的照顾。
可本质仍是因为,戴贺采父母的恩情。
戴贺采内心如何的挣扎,如何的痛苦,又是如何的转变。
这一切,都同他文远有什么关系呢…
不仅是客套下的漠然。
更多的是防备的莫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对他人,也是对自身的轻蔑。
提防恐惧和厌烦,文远看着还在沉浸于自己情绪无法挣扎的戴贺采。
只是轻声的询问到:“你做了什么,戴贺采。”
水流沟壑的引导,再度抬头,鬼魅魍魉般的森然。
歪着脖颈,双手做环。
低低的笑声,如夜半闪烁的路灯。
“我自杀了,我的亲人不愿见我,可我想见他们,我想回家,想的可以同自己的生命填补,当然我的生命本就是我的亲人带来的,所以很理所应当吧。
开始,是用身上的病号服,做出的吊脖绳,在夜半时磕在房梁上,但是被巡视的护工发现。
我被绑上了束缚带,他们对我看管的更加严苛,药物的计量也随之加大。
可药物带来的副作用,不正是我反抗的原因吗,越发的压抑,也是越发的痛苦。
“世界”正在遗弃我,而我灵魂同样如此…
护工们并未料想到我的力气那么大,也并未思考我行为的逻辑。
当然,一个公认的精神病又有什么逻辑可言。
但我不相信,不相信我的亲人会束手旁观。
他们知道我对他们的爱,他们只是不理解我的行为,想让我成为“正常人”。
我可难以忍受,那些药物。
更难以忍受,这无边的孤独下,随着时间的推波中,我的亲人会真正的淡忘我啊。
哪怕会被更深的恐惧和厌恶,但我仍想回家,想念我的母亲。
为此,我宁可用死亡为代价。
那次的自杀,我再次失败了。
可精神病院的医生,护工,甚至病友,都听闻了我的事迹。
没有人,也没有医院,愿意接纳我。
以不记得是怎么挣脱束缚带,但获得身体的自由时,我能感受到内骨传来剧烈的疼痛。
骨折的身躯,大小都影响了我后续的行动。
指甲被剪的很短,几乎是贴着手指肉边修的。
那天应当是精神病院的社会活动,巡视的护工寥寥无几。
而那洁白的圣洁的房间,亦如净化着我的灵魂和身躯。
如此天时地利,不正是为我洗涤过往的圣地吗…
天意使然,这给我很长的时间。
确实耗费了很长时间,可着不是正是来验证,我对亲人的爱意与诚挚吗。
缺少了攻击力,伤口于最开始也并不起眼。
比钝刀磨人更加痛苦,比蚂蚁钻心更加煎熬。
以身体为图纸,从手臂到肚皮,从胸口到小腿。
用贴肉的指甲,一点点的在皮肤上勾勒剃肉。
又因为肋骨的伤损,需要千百次的抓扣,才能将皮肤和血肉扣下。
时间化作实质的煎熬,一下一下又一下,在手指同样被磨出血斑,我才将身体的图案完成。
因为陌生和递增的疼痛,我并不会掌握力度,扣破的静脉血管血液难以止住。
只能起身完成脖颈的最后结尾,可随着身体的晃动,肚子的大半皮肤被扣掉,透明的液体裹着血液簌簌流下,当时都能幻觉出,是肠子漏出来了。
这真是个体力活,也或许是血液流逝,导致我气力的缺失,昏死过去。
我原本的想法,是用手指将颈动脉抠破的,现在看来这算,我心目中完美的行为艺术,也是我成为艺术生的启蒙。
但它没有完成,就如一本烂尾的文章,缺失的乐普。
可塞翁失马,焉知祸福,也许些是命运冥冥之中的安排。
我活了下来,我成功向我的亲人证明了我对他们的爱,还有他们对我的无法割舍。
也因此,我和你相遇了,我亲爱的文远。
你的出现占据了我后半生的情感,填补了我所有的空隙啊,我觉得跟你在一起我才像个“正常人”。
可依旧抱歉,在我心中,我的母亲仍是第一,文远你也无法于此相齐并论。
我活了下来,这应当被成为医学奇迹。
毕竟从医生们的话语间,在送往急救室后,因为伤口的感染,失血过多,静动脉受损,导致血液和个别脏器异常,输换了10000cc的血,才将我唤醒。
手术期间的事情,我并不记得,但让我欣喜的是,睁眼后我所见到的并不是精神病院中的护工和医生。
是我从小照料着我的管家与保姆,还有紧皱着眉头,在看我时眼神不再厌恶的哥哥。
虽然不是我心心念念的母亲,但若是母亲来了,看到我如此丑陋凄惨的模样,又会伤心担忧。
她总是如此温柔善良。
我不愿再让我的母亲忧虑了,她生我育我,带给了爱与情感。
若是让她伤心,我宁可用自己的生命更替。
所以,内心的落寞后,我也松懈了那份担忧。
许久未见的亲人,极能缓解我的相思情。
或许是医院的仪器和绷带,让我如木乃伊般的僵硬。
想要微笑,来表露我的喜悦。
可所得到的,是管家和保姆的眼泪。
以及,哥哥看我时,那无法用任何言语而表述的复杂情绪。
病房内,有的只是被压抑的啜泣。
我想要发声,却因为绷带和仪器的捆束而狰狞。
刚发出的音节,便嘶哑的难听。
管家连忙制止了我的行为。
劝慰我需要休息。
而我的哥哥,他只是注视着更或者说是审视。
那样认真的模样,甚至是让我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但亲情血脉,是这世界上最深刻的羁联。
我的哥哥,亦或者说哥哥所代表的我的父母再度接受了我的回归。
他们认可了我的行为,终于明白了我们血亲间不可分割的亲密。
亲爱的文远,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多么的喜悦吗。
我几乎想将身上的仪器绷带全部扯开,让我的哥哥,我血脉相连的亲人。
好好的看看,看看我用断裂的指尖,在皮肤和血肉中刻画下的,有关我们童年时合照下幸福的光景,也用着世俗的皮肉刻印着,我对母亲,对父亲,对哥哥炙热而真挚的爱意和祝福啊。
我的身体我的灵魂,都是由他们构建,而为他们分割!
现在想来,都是如此的激动。
当时就应该如此的,但身体被大范围束缚,而身旁的管家和保姆如监控般的束缚着我的行动。
当然最主要的是,我的哥哥他,已经从精神病院内的监控,调取了我进行这场将灵魂和情感揉拧,最直观而热烈的刻画艺术。
除了我的母亲,没有看到完整的血画,我的家人包括与管家保姆,他们都知道我在做什么。
在医院内被包裹的臃肿,让我看起来像个血腥的怪物。
但我想,我的家人是认可了我的行为,毕竟我如愿以偿的见到了我的家人,也可以回家了。
这应当算得上一种艺术。
不过,很遗憾,我的恢复能力很强,而且在手术的过程中,为了不加剧感染,也征求了哥哥的意见后,医生在后续的手术下,将我在身体刻画的部位都进行了植皮。
这是他人的皮囊,我的内心极其厌恶。
不能得寸进尺,我才刚刚得到了那渴望已久的亲情啊。
况且哥哥在我面前,同父亲商议了此事,同时以母亲担心和自责为由,尽管是千万的不情愿,也成功堵住了我拒绝的话语。
也是因此,我厌恶着我的躯体,恶心着那些他人覆盖的肌肤,侵略般就像熬制甜品时,加入了葱蒜醋水,也如作画完成后,与画中的白描被渐上了无法抹去的污秽。
这样的形容并不妥帖的表达出我的抵抗和反感。
若是这样比喻呢。
比如你的手指被个小木尖扎穿,并不会造成太大问题,但手指活动便能明显感受其中的痛楚。
所以,为了解决,小木尖带来的疼痛。
我们选择先将从皮肉外露出来的木尖剪去,以固定范围,然后再找去更多不同的小木尖钉在手指尖内,再同样的将外露的小木尖剪掉,用那个被钉了数根木签的手指去做各种各样的事情,直到让你适应了疼痛。
可疼痛依旧存在,只是你不再会为其困扰了呀。”
戴贺采嬉笑着,如恶作剧的孩童般。
笑恐着,用小拇指装作他话语间的木尖,对着文远的面前,一点点的刺入自己另外的手指中。
缓慢而细致的动作,伴随戴贺采嬉笑恶意的声音。
那份手指麻痹针扎的痛苦,仿佛身临其境的同步到了文远的身上,指示他侧放的手指,也下意识的颤动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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