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安婉拒了陆老师提供衣服给他换的提议，借了一个吹风机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又细致地吹了纸人几分钟。陆康没有建议他上去和某位同龄人聊一聊一起玩，而是拿了一本小说给他看，这让程千安松了口气。
他本来想的是等雨小些了，他就可以告辞下山，未曾想随着夜色逐渐加深，雨声却是愈发滂沱，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这可怎么办。”程千安坐在长凳上转头看着紧闭的大门，自言自语。等人高的纸人被他靠在桌边，已经干了，只是褪色的颜料回不去，整个看上去真是分外诡异。
过了一会儿他又更加轻声地问了一句：“不会出什么事么？”
陆康刚一走出书房就看到程千安转过了头看他，礼貌地道上一句：“陆老师。”
陆康看着程千安那张表情温和的面孔，心里肯定刚才觉得程千安是在悄悄和纸人说话的自己是被路世年传染得脑子有病了。
“这雨下大了，可能到半夜都不会停。”陆康说，“你下山不安全，要不就在我们这里睡一晚上吧。”
程千安考虑了一下，在诚恳表示麻烦了的歉意之后同意了。
“要不要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陆康问。
这时的他倒是忘了路世年给他说过的手机没信号的事了。
程千安感谢提醒，然后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陆康移开视线后又把手机塞回兜里，上面的短信根本没有发送出去。
“我们这里只有两个房间，我和小年一人一间。”陆康试探性地说，“这里也没个沙发。小安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睡我的房间，我打地铺就可以了。”
“那怎么好意思。”程千安尴尬地站了起来，“我打地铺就可以了，明明是我打扰了……”
“烦死了。”不耐烦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程千安一转视线，果不其然看到那位名叫路世年的少年再次出现在楼梯上，绷着一张脸。狸花猫蹲在他的脚边。
“他跟我睡一屋。”路世年看着陆康说，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说完了前半句才转过来盯着程千安，“你意下如何？”
程千安把目光落在他那高挺的鼻子上，按捺下心头淡淡的不爽，笑了笑温和地说：“我觉得可以。”
这个路世年乖戾无礼，眉眼间萦绕着淡淡的戾气和狠劲儿，通俗来讲，像个混的。程千安不太理解为什么重点高中尖子班的语文老师会有这么一个养子。在他的印象里这类人通常幼稚、暴力、偏执、没有素质，是一群活得很盲目的人。
“跟我上来。”路世年抬了抬下巴。这一刻他又显得傲慢了。
程千安在心里头叹了口气，希望这个夜晚快点结束。
路世年走了两步又停了，转头看着他，语气淡淡的，“哦对了，纸人不能进我房间。”
对于他的无礼，陆康压抑了一腔怒气，却又有种有心无力的感觉：“路世年！”
程千安无奈地笑了笑，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好的。”
你想让它进你房间，它还不一定乐意呢。
……
路世年打开房间门，那个好学生跟在他身后，除了轻轻的脚步声就好像不存在一样，安静得路世年背上有些发毛，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好学生肤色很白，冷色调的白，相貌又俊朗，声音很温柔，大概是当下女孩子最喜欢的那类小白脸，偏生个头还挺高，路世年有些不爽地意识到他们身高差不多，甚至好学生可能还比打篮球的他稍微高上那么两三厘米。
肯定是因为自己小上一岁，路世年心想。
下一秒路世年跳脱的思维就把这莫名的胜负欲甩到一边，他问：“你也是金鳞四中的？下学期高二？”
好学生似乎有些意外他会和自己搭话，老老实实回答：“对。”
“哦。”路世年关上门，示意他可以坐在床上，自己坐在了床边的小椅子上。狸花猫一跃跳到他膝头，他随意地抚/弄着猫咪柔软的皮毛，“这破地方每年只有我和老陆会来，根本没有能用来打地铺的东西。你要是睡他房，他估计就不睡了。”
程千安听到最后才听明白了，这是在解释他为什么会主动提出和自己一起睡，又懒得接话，就点头表示明白：“哦，这样啊。”
路世年觉得好学生有点呆。他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掏出了手机。
“留个□□。”路世年把备忘录界面的手机递给他，“这儿网不好。顺便，写一下你的名字，刚刚我没听清。”
程千安莫名其妙地接过手机，只觉得这个人的步骤好像正常好像又不太正常，令他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以这个小混混先前的态度，他还以为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就算好的，结果这人一关上门不仅话变多了，还主动要了联系方式。虽然语气还是硬邦邦的，但好歹没这么欠揍了。
“程，千，安。”路世年拿回手机后念了一遍，“挺好听。你爹妈这是要你千万平安？”
“可能吧。”程千安敷衍道。
狸花猫懒懒地叫了一声，路世年又抬头看了他一眼，弓下身子轻声说了句什么，挑了挑嘴角，这才重新看向被晾着的程千安：“我叫路世年。路过的路，世界的世，年月的年。”
“还挺有氛围感啊，你这名字。”程千安夸赞道，眼神却好奇地落到狸花猫身上。
“这是我的猫。”路世年摸了摸猫咪的头，颇有些郑重地对程千安介绍说，“她叫妹妹。”
“……妹妹？”程千安表情凝固了一瞬间，忍不住多看了路世年一眼。
“怎么，不服？”路世年似乎被这简单的重复冒犯到了，脸色一沉，这几分钟的友善瞬间散去，皱起眉冷冷质问，“你觉得这名字有什么问题？”
他身上又冒出了浓浓的敌意，看起来像是程千安给不出他想要的答案就得挨拳头，变脸变得程千安猝不及防。
“没有。只是这个名字太少见。”程千安歉意地笑了笑，“有点好奇。是你自己取的吗？”
路世年的神色缓和了，那种咄咄逼人的语气消失。他轻轻挠了挠狸花猫的下巴，垂眸看不清眼中神色：“不是我，是我父母取的。”
程千安这下大概有点猜到他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了。毕竟听到陆老师说这是他养子而不是干儿子的时候程千安就短暂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比如这位养子的亲生父母哪儿去了？
不过，程千安根本无意了解面前这个人，更不想小心翼翼地去照顾对方情绪。聊到路世年父母身上的话想想都麻烦，所以他不动声色地绕过了这个话题。
“原来如此。”程千安说，用自己最友善的眼神注视着懒洋洋窝在路世年大腿上的猫，“她真漂亮。我能摸一下吗？”
路世年毫不客气地护住狸花猫，甚至警告地瞪了他一眼：“想都别想。”
程千安一噎，无语了。
他真是觉得没法跟这个人聊下去。
路世年似乎在这一方面敏锐得让人不适了。程千安自认还是一个很能隐藏负面情绪的人，然而他心头的不爽刚冒出来，路世年就盯着他看了两秒，轻咳了一声。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好相处？”路世年问。
程千安干脆点头认了：“是有点。”
“你别怕，我就是很少跟学霸说话，有点紧张。”路世年板着脸说。程千安个人觉得他看起来不像是紧张，像是拆开方便面发现没调料包，或者预备跟谁打上一架。
而且……他说什么？跟学霸说话紧张？
程千安一时有种想笑的冲动：“我不是学霸。”
路世年皱了皱眉：“要不要这么虚伪，别以为我没听见，老陆说你特别优秀。”
程千安叹了口气，他真是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和一个根本不想多打交道的人掰扯自己成绩的问题：“我偏科，严重偏科，只有语文还算不错。”
“哦。”路世年说。
他的眼神很直白地写着“是吗我不信”。
每每对于那些误会他成绩优异的，程千安是真的浑身不自在，因为他很确信自己还配不上优异那一批。面对一个他没打算打好关系的同龄人，程千安也懒得避开成绩这种敏感话题了，索性直接追问：“一看你就不信。为什么非要觉得我成绩好？”
路世年捕捉到了男生一闪而过的不耐烦。他再次确信了这位好学生不是个好脾气的软面团，只是能装，真能装。只是路世年有些困惑这个话题怎么惹到了他，认为他是学霸难道不是一种夸奖吗？
学霸多少带点常人难以理解的毛病。路世年在脑子里想起刘轩说过的一句话。
“信任老陆的眼光。”路世年实话实说。
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而且我看网上都说，学霸大都喜欢谦虚和凡尔赛。”
路世年举了几个他还记得的例子。犹记得他当时看到那个帖子时很惊奇——毕竟他从来就不算成绩好的那一类，甚至不能跟那个圈子沾到边。能进金鳞四中还是靠体育特长生的身份。他当时还在暗暗地想：这些好学生这么虚伪的吗？
好了，现在他的面前就摆上了一个。
虚伪的好学生程千安又有点想笑了。路世年莫名认真严肃的神情让他觉得有点滑稽。于是他也板起脸做出一副故作老成的表情。
“少上网，多看书。”程千安说，“网上键盘一敲就能胡说八道，看看就行，你还真信啊。”
“你……”路世年瞪着他，猫也不撸了，抬手就要往他腿上拍，“你丫跟我说教呢！”
“哎，”路世年只是开玩笑的力度，程千安反应也很快，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笑着说，“息怒息怒，手下留情。”
程千安不动声色地把他的手推回去，然后很快松开。
他不喜欢别人触碰他，特别是第一次见面的人。他看得出来，路世年大概属于不熟的时候不好相处，但肢体接触方面大大咧咧那种人。很不巧，他正好相反。
“你不会还有洁癖吧？厌恶肢体接触？”路世年愣了一下才问。
程千安真是不明白了，甚至要开始质疑自己的情绪管理能力。这他妈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于是他没有吭声。他真不知道怎么接了，又不愿撒谎说不介意，免得对方“动手动脚”。
“还说网上不可信呢。”路世年冷笑，“你他妈跟对着帖子捏出来的一样。”
程千安耸了耸肩。
路世年不再搭理他，自顾自看起了手机上缓存的电影。程千安心里暗自都松了口气，也打开之前陆老师给他的书，静静地浏览起来。
他一心沉浸在文字的组合和交织里，没注意到一旁背对他的路世年做了一个很古怪的举动。
路世年看似拿着手机，嘴唇却突然贴近自己的另一只手腕，伸出舌头在之前被握住的区域轻轻舔了一下。
太凉了，好学生。当时圈住他手腕的触感冰凉得他僵了一下，像在冰柜躺了半年。
路世年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奇怪，又把手腕贴到狸花猫的脑袋边。
狸花猫凑过去闻了闻，慵懒地叫了一声。
浅发第二章
世子爷你知不知道你的动作真的很怪啊！（震声）
还好咱程好学生看起书来心无旁骛，不然你猜你会被当成什么（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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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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