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池归并不知道地下室里发生了什么，他百无聊赖地沏了壶茶，倚窗品茗，一览窗外街景。
钱串子恰如其名，蛇身缩成钱串大小，欢快地在桌上游动。池归和它散漫的聊天，从妖族习俗聊到礼仪忌讳，又从势力划分聊到辨认种族。
钱串子在这方面的经验出乎意料的丰富，知无不答给池归涨了好些见识。经它指导，池归觉得和一般妖修交流也没有那么困难了。
“对了，我还没问你们呢，好好的赤心宗不待，跑来魔窟凑什么热闹？”它用身子缠住茶壶手柄，神气地给自己也倒了一盏茶，刚凑近茶汤就被雾气烫得缩了回去，只好小口小口地往茶面吹气。
池归取了个新茶杯帮它来回倾倒置凉，茶汤色泽清润，潺潺在空中流淌。
在沁人心脾的茶香中，池归突然发问：“你可知道‘因果’？”
“知道啊，所谓‘因果’就是……”钱串子话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怀疑地看向池归，“不对，你怎么会知道因果的存在？”
池归把金炬那事和钱串子简要说了一通，话尾故意提了一嘴键帽的外观，想看看钱串子对此有什么反应。
“原来如此，我就说当初跟你在赤心宗混的时候看那个金长老那么眼熟，原来是金家的小子！”
钱串子恍然大悟，随即心有余悸地吐了口气：“幸好当初他没见过我，不然肯定要举报给我哥。”
池归轻敲桌面，提醒它偏题了。
“哦，因果！因果是我们怀家祖传的神奇武器，用法是付出代价获得馈赠。我猜你说的那个什么键帽上面也被怀家人施了因果。”
祖传的？不是键盘带来的效果？池归意外。
“还记得我往你那个铁疙瘩上咬的那一口吗？是不是付出了点代价？用起来是不是变强了？这就是因果的力量。”
池归想起曾经在福绣庄被钱串子咬过的那颗子弹，留有牙印的子弹虽然当场就报废了，但它的修复成功率却累积到了另一颗子弹之上。
原来从那时起因果就出现在他身边了。
“还有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自己就是个行走的因果。”钱串子心满意足喝了口凉下来的茶，继续扔下一个重磅炸弹，“还有安若素，你们两个人身上都有因果。”
“我当初就是冲着这一点咬的你。知道为什么你装怀家人没有妖怪敢怀疑吗？他们都能嗅出你身上的因果味道。”
池归眉尖一跳：“可我从没感觉我付出过代价。”
钱串子意味深长一笑，蛇尾轻轻扫过池归搭在茶杯上的拇指：“谁说没有呢？兴许你早就付过了。”
这话不能细想，一想总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可疑。池归把这个问题暂搁脑后，从乾坤袋里掏出键帽给钱串子看。
蛇尾灵活地盘动键帽，检视片刻后，他们果真在一处拐角发现了一对小小的牙印。
牙印色泽暗红摸不出起伏，很难想象金炬就是向这么一对小玩意许下了置人死地的诅咒。
“你那位师尊真是命大，居然能从必死的因果中逃出来，要不说还得是因果克因果呢。”钱串子啧啧称奇，眼珠子一转恶向胆边生。
“你看，你明明救了你师尊，他却恩将仇报派人来杀你。真是好大一条白眼狼，要不我送你点因果，你再许一个愿望杀了他？”
池归摇头：“安若素身上的谜团还有太多，我还有几个问题想当面问他。再说了，金炬为了杀安若素付出了倾家荡产的代价，在我看来根本不值得。”
他没有说什么舍不得之类的肉麻话，反倒句句从理性层面考虑，这倒是大大出乎了钱串子意料。
“你好像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钱串子端坐在桌面，一双蛇眼注视着池归：“我还记得你豁出去一切想救木知南、与安若素彻夜寻找‘赤心’的定义、与那个叫‘白菜’的老头大谈理想……池归，是什么让你不再感性行事？”
它睡了太久，醒来时更能看清池归这段时间的变化。
池归无声地笑了，拎着茶盖慢慢在杯口转着玩。
他当然也想做回曾经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热血少年，但寄托在他身上的希望不允许啊。姜黄的身世尚且未知，木师兄被显示器封印，神秘的安若素，若即若离的白芹……现在还多了个想报仇的钱串子。
他什么都想救，所以什么都得考虑。
池归端起茶一饮而尽，苦涩的茶叶让他尝到了代价的滋味。
一人一蛇简要商量了接下来的计划，准备出门在大街上晃晃寻找下一个落足处。
钱串子说，为了避免行踪被怀家人发现，他们最好置办点新行头。
衣服是最该换的，他们分别在几家布店里买了材料，最后在一家羊妖开的破旧裁缝店里快马加鞭缝了几件新衣。
组装布料时钱串子突发奇想，借池归之口让羊妖往每件衣服的衣摆处加了一层轻薄布料。
“你整天背着我负重前行是不是很累？”钱串子佯装体贴发问。
池归想了想，诚实道：“还好，你整条蛇还没我的弩重。”
“哎呀你怎么就不能顺着我的话往下说？”
小蛇闹腾地甩了甩尾巴：“好吧，其实是我坐不住，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太折磨蛇了。”
“我往布料里加了点因果，现在我可以变成一道水墨蛇影藏在你外袍上。如此一来不仅可以装饰你的衣服，还方便我四处游动，怎么样？我聪明吧？”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好主意。钱串子审美一如既往地在线，池归披上新衣服就像披上了水墨画卷，书卷气息十足，往大街上一站活像个进京赶考的俊书生，与他原本的气质截然不同。
试穿完毕，池归又把新衣脱了下来。毕竟还没到需要换身份的地步，他不太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新模样。
一人一蛇又去黑市买了点易容材料，一直逛到太阳西沉，他们才提着一大兜新衣服满载而归。
“客官真是个大忙人。”掌柜姑娘乐呵呵冲池归招手，继上次请池归记家族账被拒后，她还是头一次对池归那么热情。
按照钱串子教的识妖手段，池归很快就从她鲜艳的衣装以及眼尾的三根橙红纤羽认出了她的种族——原来是只鹦鹉。
“您的奴隶已经送到房里了，正等着您为他烙上专属印记呢。”她笑得暧昧，递上一盒香气四溢的特制红印泥，据说可以保持七七四十九天不掉色。
池归不懂盖个戳有什么好兴奋的，谢过她的印泥便往楼上去了，走的那叫一个清风霁月。
掌柜姑娘趴在柜台上托腮瞧着池归的背影，待他走后不屑地嘲了声：“切，假正经。”
她倒要看看，待这位“怀家人”看见他的小奴隶后，这份正经还能维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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