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前,还没来得及拉动门把手,倒是被某种诱人的异香扑了满怀。
池归没多想,以为是隔壁房点的熏香散过来了,推开房门就是一句:“姜黄,我回来了……”
余光瞥到屋内光景,池归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不好意思,走错了。”
他迅速关门退了出去,站在门外反复确认过门牌号无误后,才将信将疑地再次推开门。
惨白灯光下,无数根红绳从床头盘绕蔓延,如死去巨兽的血管般紧缚住床铺正中的青年,青年的脖颈在灯光下透明得近乎能看见血管,喉咙表皮画了阵法,向衣领下延伸的黑色涂料与苍白皮肤形成强烈反差,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只献给邪神的可怜羔羊。
听见池归的脚步声,那青年呼吸略急,周身的红绳随之勒紧,床边四个角落同时亮起炽白妖火,透过光线能看见青年原本完整的衣物被划开了好些口子,斑驳血迹沾满衣袍,破布窟窿中依稀可见青年劲瘦精悍的躯体。
青年缓缓抬头,半张脸以鼻梁阴影为界隐入黑暗,半张脸迎着烛光闯入池归眼底。
他张口,嗓音沙哑:“师兄。”
……
惊诧仅持续了短短几秒,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愤怒。
池归强压暴动的眉梢,一言不发脱下外套扔到了姜黄身上,接着“嘡”一声拔出佩剑向红绳斩去。
他用剑用得很不利索,断裂的红绳碎绒飘在空中缠成一团,约莫是急火攻心昏了头,大步行走间池归不慎打翻了一盏妖火,随着玻璃盏破裂的脆响,炽白火焰袭上空中碎绒,眨眼间就将一切杂物烧得干干净净。
睡在衣服里的钱串子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着急忙慌探头想问“怎么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池归扔来的又一件外袍挡住了视野。
“师兄。”
姜黄平静的声音终于短暂压下了池归的盛怒,池归拎着剑看向他,眸中熊熊怒火几乎要烧光整座客栈:“是谁?是谁胆敢把你糟蹋成这副模样的。”
此刻若是姜黄报出任何人的名字,池归都会毫不犹豫选择与那人拼命。他这个当师兄的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姜黄受一点委屈。
可姜黄只是静静看着他,坦然承认:“是我自己。”
预想中的报复对象落了空,池归手中的剑“哐当”一声落了地,怒火烧干后唯剩迷茫:“为什么?”
姜黄慢慢坐直,身上两件池归的外袍随之滑落,他专注望着池归的眼睛,不肯错过池归的任何一个表情。
“我想试试看,师兄对我究竟是怎么想的。”
多年忍耐早将懵懂情思酿成了执念,若不亲自从池归嘴里问出答案,姜黄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池归是过来人,怎会猜不透姜黄如此大费周章折腾这一出的真正目的,他知道自己这次再也不能自欺欺人演什么兄弟情深,必须明确告诉姜黄一个答案。
池归闭眼深吸一口气,替姜黄重新披上了外套:“你是我师弟,永远都是。”
姜黄眸色一暗,反手钳住了池归搭在他衣领的手,不肯放任他继续讲那套拒绝人的伤心话。
“师兄,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发誓,说你从未对我有过一瞬间的动心吗?”
池归无奈望着姜黄攥紧的手,像在看一个不听话的晚辈,嘴上说的话却无情到了极点:“你这样牵着我,我怎么发誓。松开手,你想听什么我都说给你听。”
姜黄不可置信地松了手,似乎不相信总是为他人考虑的师兄有如此狠心的一面。
池归三指向天,堂堂正正与姜黄对视,连眼角都不曾动弹:“我发誓,我从未对我的师弟有任何非分之想。”
姜黄胸口仿佛被划开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他按下疼痛报复性地质问:“违背誓言的代价呢?”
池归不假思索:“如果我说谎,就罚我永远找不到白芹。”
白芹,又是白芹。一个名字而已,值得你苦苦追那么多年?
肆意横生的嫉妒席卷整个胸膛,过往多少次按捺的情绪瞬间引爆。姜黄一把拽住了池归的衣领,逼他好好看着自己:
“你到底是真的喜欢白芹,还是习惯了用这个名字拒绝一切想要靠近你的人?”
不知不觉间姜黄已从青涩少年长成了一个出挑青年,长期修炼使得他的体格和力气远超池归。盛怒之下他忘了控制力道,竟直接把池归按进了被褥中。
二人几乎是鼻尖抵鼻尖,粗重的呼吸声交叠在一起,各自眼里均带了点火气。
“反了你了!”池归容不得任何人诋毁白芹,一记刃影术出现在姜黄背后,擒住姜黄双手就要往背后掰。姜黄扭头,红着眼一口直接咬在了池归手臂上,咬得池归大骂“狗崽子”。
两人动起手来把打斗技巧全抛到了脑后,费尽心思想让对方吃苦头。
姜黄满腔委屈打起架来倒是没什么顾忌,池归却得照顾姜黄破布衣裳下的可怖伤势,想打还得挑完整的地方打,束手束脚很快落了下风。
眼看又要被姜黄按回被褥,池归急眼反扑,手指不慎碰到了姜黄腰上的伤口。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嘶”,不约而同停下了打斗。
“没弄疼你吧?”来不及擦去指尖的血迹,池归赶忙查看姜黄的情况。
“没……”姜黄语气弱了不少,挡住脸缩得离池归远远的。
“真的没事?”池归不放心,凑过去掰姜黄的手肘,“要不要上药……”
移开手肘,姜黄红透了的双颊令池归愣住了,这可不是正常人伤口撒盐该有的反应。
忽然,池归反应过来,抬起方才碰过“伤口”的手一看,指尖沾的哪里是血,分明是红颜料!
“你这浑身上下的伤口都是画出来的?!”
亏他还担心姜黄被人欺负,没想到全是这小子装出来的。
识破姜黄做的混账事,池归一边松了口气一边怒气更甚,扬手就想给姜黄一巴掌,手挥到一半却被姜黄拦住了:“那个……师兄,能不能放我一个人静一静。”
他红着脸支支吾吾,看起来很是可疑。
池归顺着他的视线望下看,看到某处的瞬间逃也似的从姜黄身上弹开了。
这架是彻底打不下去了,两人一个缩在床尾,一个坐在床头,任由尴尬的气氛蔓延。
没过多久池归坐不住了,他一声不吭把散落在地的两件外袍收回乾坤袋,简单收拾地上的器具后推门出去了。
姜黄注视着他的背影,在门轴转动的轻响中闭上了眼。
一时冲动策划的这场试探以失败告终,他的师兄仍旧一门心思放在那位叫白芹的姑娘身上,自始至终连一个眼神也不曾分给他。
向来顺风顺水的姜黄终于尝到了碰壁的滋味,他那无所不能的特殊能力可以让人起死回生,却得不到渴求之人的答复。
今日过后,他和池归的关系会变成什么样?姜黄不知道。黑暗总令人滋生不安,姜黄蜷缩在床尾,一个人默默把所有坏结局全部想了一遍。
门轴转动,熟悉的身影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注意到姜黄的目光,池归很轻地啧了一声,随即扔给姜黄一块毛巾:“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你身上那些涂料擦了。”
“……”
姜黄听话地接过毛巾开始清理身体,热水和毛巾的真实触感让他意识到池归去而复返不是他做的一场梦。
池归出神地看着姜黄一点点变干净,半晌突然开口:“今天这事咱俩就当没发生过行不行?师兄知道你只是一时误入歧途。”
又要回归所谓“正常”交往氛围了吗,姜黄擦脸的手顿住了,语气淡然:“要是师兄今晚还肯让我和你睡同一张床,我就当没发生过。”
池归语塞,思虑转了一圈终于放弃挣扎:“……算了,我睡地上。”
姜黄将湿漉漉的发丝拢向耳后,白净脸蛋掩映在雾气中宛若出水芙蓉:“不是要画专属烙印?请吧。”
池归大梦初醒慌乱取出掌柜姑娘送的印泥,毛笔软头沾了一点红泥,悬在半空久久没有落下的迹象。
姜黄这张脸生得太完美,任何一点额外的装饰都显得多余,无论什么形状的烙印都是对美的破坏。
“嗯?”姜黄懒懒从嗓子里发出一个单音询问。
必须得画点什么才能骗过魔窟的妖怪,池归心知自己不能再犹豫了。
他深吸一口气,运笔往姜黄眼尾点上了一颗小小的红痣。
清凉的触感消失得太快,姜黄下意识眨眨眼,想要适应眼尾的异样。
一滴艳丽的红与姜黄整个人的冷色调气质形成强烈反差,眼波流转间那颗红痣衬得他的眼神越发夺人心魄,视线交接之时池归莫名感到心慌。
他不肯承认自己被姜黄的脸短暂蛊惑了一瞬,张口随便扯了个谎:“这东西留存时间太久,意思意思画一点就足够了。”
“嗯。”姜黄对此倒是无异议,他望着池归眼下那颗泪痣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好和师兄的痣凑成一对。”
……现在你小子是一点都不装了啊。
池归无言,闷声在房间另一头铺起了地铺。
池归:于是转身向崆峒山走去
被夹在两件外套中的钱串子: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我也要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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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魔窟(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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