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交上去没一会儿,一位侍从恭恭敬敬地请池归坐到了中心席。
周围有权势的大妖带了许多人类奴隶撑场面,池归身边却只有一个姜黄,乍看之下就像个误入高端局的暴发户,引得众妖议论纷纷。
池归才不在乎他们怎么想,抬手叫侍从加了把椅子,不顾周遭异样的视线把姜黄迎上了桌。
衣袂飘飘间超绝不经意露出上贡数额牌,众妖瞧见上面的数字均是倒吸一口凉气,暗骂臭外地的怎么那么有钱。
“……你这么张扬,就不怕被有心人看见,交更多钱顶了你的名额?”
池归转头,看见怀墨一脸古怪看着他。
“我无所谓啊,没看见那些侍从都在宣传我的大手笔吗?魔王大人要是瞧见我带着大家卷上贡额,指不定心里偷摸笑呢。”
池归双手一摊,那副有钱任性的模样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话又说回来,怀墨兄,你明知我交上去那么多钱,居然还不肯放手吗?”池归饶有兴致看向怀墨的上贡牌。
怀墨紧紧捂住上贡牌不肯让池归看清上面的数字:“怎么了?只许你交钱,不许我交钱?”
池归哈哈一笑:“怎敢怎敢,怀墨兄请坐,我想今天的宴会定是精彩非凡。”
和所有仪式繁琐的宴会一样,待众妖落座,几个老得看不出年纪的妖怪上台说了几句场面话,新一代年轻妖怪又上台接着话茬补了几句,直到把众妖说得昏昏欲睡,宴会的主角才真正登场。
魔王怀磬。
金发青年眉眼含煞,玄色蟒袍随他步伐翻涌间发出铿锵声,金色长尾方曳地拖行,其上鳞片坚硬如铁,脊上列有矛状倒刺,隐有化龙之姿。
他简要复述了一遍规则便不再多言,请诸位落座享用宴席。
单看外表,怀磬完美符合池归想象中的魔王形象。他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概是同一窝出生的钱串子比不了的,更别提接近化龙的恐怖实力。
看来钱串子的复仇计划是越来越难实现了。
池归收回目光,换了副笑脸开始和周围大妖攀谈。
他对魔窟的一切认知只浅薄停留在钱串子的介绍里,但把假话理所当然说成真话是他生来自带的本事。一番话虚虚实实地说出来,席上所有客人都深信不疑。
中心席上坐的是怀家的核心成员,见池归不光有钱还挺知情识趣,自然而然就对他产生了好感,推杯换盏间池归不动声色套出了大半怀家的秘辛。
池归在宴上风光无限,钱串子却藏在聚宝盆底部呲牙咧嘴。
它努力扭动身子想从钱堆里刨出一个栖身处,奈何刨得越快顶上的钱币掉得越快,再怎么挣扎也还是被压在最底下。
“再压下去不等把我哥熬死我就得先走一步了。”钱串子有气无力地想。
就在它彻底被压成一条真正的钱串子前,身上的铜钱终于被倒了出来。
两只低级的狼妖一盆接一盆把所有银两倒进一个大缸里,倒得那叫一个气喘吁吁。
“今年收到的银两怎么比去年和前年加起来还多?”狼妖甲揉着发酸的胳膊问。
“据说有个外地阔佬交了五十万。”狼妖乙嘟嘟囔囔咒骂着。这钱最后也流不进他们的裤腰包,阔佬们交得越多它们工作量越大。
“哎呀你瞧,有串铜钱是不是动了?”狼妖甲瞪大了眼睛。
狼妖乙头也不抬继续干活:“说什么胡话呢,我看你是累昏了头。”
“我说的是真的!”
“再偷懒我报给上面扣你工钱!”
见同伴不搭理自己,狼妖甲撇撇嘴没了探究欲,老老实实继续搬银子去了。
听见他们的对话,躲在缸后的钱串子松了一口气。潜入成功,接下来可以继续完成池归交代的任务了。
池归说,怀磬筹备这么大的活动敛财,定是在筹备什么大事。只有确认过怀磬背后的吞金兽真实相貌,他们才好确定下一步计划如何展开。
钱串子身形苗条,一身铜钱花纹更是天然的保护色,这次潜伏任务简直是为它量身打造的。
“如果你见到一个布满黑色方块的方形板,不要多留,最好第一时间跑出来。”临走前,池归面色凝重嘱咐道。
钱串子嘴上答应着知道了,心里却不以为意。它知道池归说的方形板叫键盘,也知道前不久池归给它看的那枚黑色小方块来自键盘。
对它来说,这些东西不过是怀家人因果之力的载体,本身构不成多大危害。况且这么难找的东西怎么可能被它随便一走就找到?池归肯定是想多了。
“行了,最后一缸,搬完这些我们就可以去吃点东西了。”狼妖乙轻快地吹起了口哨。
钱串子缩在缸底两位狼妖的视觉盲区,看着他们把钱缸搬上一辆木板车,一人拉前一人推后往前走。
木头轮子被沉重的钱缸压得吱呀作响,几次散架的风险都神奇般撑住了。木板车开得太慢,钱串子险些摇摇晃晃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它感觉身体悬空,原来是到地方了狼妖们在卸货,他们先把装满铜钱的新缸从木板车上搬下来,再把已经空空如也的旧缸放回木板车上。
黑暗中传来野兽的吼叫,两只狼妖朝吼声方向拍拍手掌,关上门锁离开了。
刻在所有动物血脉里的危机意识猛地在钱串子脑海中炸开,这下它一点睡意都不剩了,尾部贴紧缸底探头小心看向暗处。
某种形状模糊的黑影暴躁地张开了嘴,诡异的锈蚀气味化作阵阵热浪向钱串子袭来。
钱串子蜷缩身子心惊胆战藏了一会儿,久不见那黑影扑过来,又伸头朝四周看了看。房间四个角落都有暗色阴影,它猜测是有什么东西捆住了黑影,紧张的心跳稍微放缓。
幸好……幸好……怀磬还算有点理智,知道得给那头神秘的吞金兽栓绳。
放松下来的钱串子决定遵循趋利避害的本心逃离此处,虽然没能看清那吞金兽究竟是什么,但它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向池归报告。
刚从缸底钻出半截身子,一个可怖的念想突然占据了它的脑袋:那些狼妖为何要把铜钱放在吞金兽够不着的地方?还有那些空空如也的钱缸,吞金兽究竟是如何进食的?
刚才对方放出的热浪,究竟是单纯的示威?还是在定位食物?
一瞬间的迟疑让钱串子错失了最后逃亡的机会,某种不可忤逆的力量开始吸着它往黑暗处移动。
“这个钱缸可以保护我不被吸走。”
电光火石间钱串子一口咬在了钱缸的底足上,付出魔力施展微薄的因果之力。
若是魔力够强,钱串子完全可以直接许愿让自己离开这座牢笼,可它实在太弱小,连维持“不被吸走”这样的愿望都相当困难。
听着头顶铜钱唰喇喇被吞金兽吸走,钱串子暗自着急。体内的魔力正被迅速消耗,待魔力消失殆尽,它会像一串真正的铜钱一样被吞金兽吃掉。
怎么办?它怀笙可是要干大事的蛇,怎么一路上净遇到些窝囊的死法?哪怕谋权篡位失败被处死也好过被神秘吞金兽一口闷好得多吧?
强烈的求生欲让钱串子从慌乱中勉强找回了一丝理智,它开始努力盘逻辑试试能不能找出生路。
吞金兽为什么会想吃它?刚才它分明看到吞金兽对那两只狼妖没有攻击**,按理说它和狼妖属于一类,不该在吞金兽食谱上。
这蠢家伙该不会把它识别成真铜钱了吧?钱串子急了。
“难道说……只要化形……只要让吞金兽知道我是假铜钱就能获救?”
钱串子欲哭无泪,它宁愿多磨几年也不想在这生死时刻应验池归“龙场悟道”的预言。
体内魔力所剩无几,容不得钱串子犹豫了。为了活命,它绞尽脑汁回忆着书上关于化形的知识。
“挺直身子……想象自己长出双手双腿……抛弃对尾巴的掌控……接受内丹的改造……”
我……变成人了吗?
钱串子迫不及待睁开眼。
什么也没发生,它依旧是那条弱小的低级宠物蛇,就连魔力也白白浪费了好多。
果然所谓龙场悟道是成功者编纂的谎言,像它这样的废物连做梦都是可笑的。
内丹最后一滴魔力用尽,钱串子无力地松开钱缸底足,任由锈蚀热潮裹挟自己向吞金兽飞去。
大抵死前真的有回马灯,飞往牢笼另一侧的距离那么短,钱串子却把它倒霉的一生想了个遍。
想池归,想姜黄,连不太熟悉的木知南它也想了想。最后的最后,它又想起了那个被它刻意遗忘的人——怀磬。
本该死去的弟弟再一次死在了他饲养的吞金兽嘴里。不知怀磬听后会不会觉得荒诞可笑。
钱串子很想对死亡做出些反应,可它只是一条小蛇,既不会流泪也不会笑。
那就把自己盘成一团吧,像当年蜷缩在蛋壳里的那段日子,怎么来的就怎么去。
钱串子这么想着,扭动腰身准备做出动作却发现体内的骨头好像碎了,处处僵硬不听使唤。
钱串子想也没想就伸手摸向后腰,伸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我怎么有手了?
没等他想明白,屁股已经撞上了一个坑坑洼洼的方形板,触感诡异居然还会反弹。
那只所谓的“吞金兽”似乎疑惑了一秒自己究竟吃了个什么玩意,下一秒便嫌弃地把钱串子吐回了缸里。
光吐一次还不够,“吞金兽”磨了磨方块状的牙齿,整块板子如遭雷劈般抖了抖,竟开始对着墙干呕。
“喂,差点被吃的是我好吧,你嫌弃个什么劲啊!”钱串子摸着被硌出红印的屁股大感委屈。手心光滑的触感让他不禁感慨人类的身体就是娇嫩,怪不得人类都要穿衣服。
刚才的亲密接触让他摸清了“吞金兽”的大致轮廓,和池归描述的一模一样。
钱串子使劲想了想,终于记起了池归是怎么称呼这玩意的:“是键盘!我找到键盘了!”
池归:……你是说,你被键盘啃了一口,还看到那键盘在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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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魔窟(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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