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宋芷昀并肩而行,沈南翎问道:"头回见面的人你也帮啊?"
宋芷昀柔柔笑道:"初到之地,若人人都只讲规矩,未免太冷清了些。"
沈南翎开心的甩了甩湿漉漉的袖子道:"你也这样想吗?我觉得我就是天生跟规矩犯冲,守不了一点。我看你规规矩矩的,还以为你也是那种板板正正的人呢!"
宋芷昀微微一笑答道:"规矩是规矩,但若事事都按规矩来,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只是......有些事,明面上还是得守一守规矩的。"
沈南翎不以为然:"守规矩多没意思?我虽刚到这里,便可看到这里的人将来会是如何归西的。"
宋芷昀好奇问道:"哦,你有这般奇能?那是如何?"
"憋死的。"
宋芷昀轻笑一声,嗓音低柔:"他们的确是古板了点,但沈姑娘可要小心些,别再被山长抓到了。"
沈南翎摆摆手,满不在乎的道:"怕什么?!大不了被罚,反正我也被我娘罚习惯了,没什么的。"
"哦?你娘都罚你些什么?"
"还能有什么?无非是背诵经文、罚抄、顶锅扎马……这些老花样。我娘罚人半点新意都没有,我都能把家中的书倒着背了~不过上次我偷偷喝光了她的酒被逮到,结果你猜怎么着?罚我一个月没肉吃!还好我抓飞禽走兽手到擒来,不用白饿一个月。"沈南翎满满的自豪,论捉野味,她认第二,谁还能挤得进第一。
"顶锅扎马?"
"就是顶着口锅扎马步。"
"那......可能吗?毕竟......你是个女子啊?"
"这有什么难的?我闭着眼睛都能完成。而且,在我娘面前我没有男子、女子之分。上山下海的都难不倒我,区区顶口锅,算什么?!我还能顶两口~什么罚背经文、顶锅扎马都是我赚了的,我最怕的是罚抄书!我嘛......生讨厌笔墨,麻烦!拿斧头劈柴还比较有趣些。"
宋芷昀笑了笑,淡声接道:"说起来,沈姑娘你性子洒脱,确实不似一般姑娘。我看这样的气魄和胆量,姑娘应该年岁比我长些。"
沈南翎随口问道:"我?看着老成?"
宋芷昀柔声解释,"并非老成,只是……气韵不同。不知沈姑娘生辰八字为何?我素来对星历有些浅好,偶尔也替人排过命盘。"
沈南翎一听,有点兴致,笑道:"你还会这个?庚辰年、八月初五,未时。你替我看看,我娘说我命硬,克不住。"
宋芷昀闻言轻笑,用掐指算了算,话语和缓的道:「那你这命,倒也不算克,只是气势过盛,不宜与人过于亲近......若有人愿意承此命,自然非比寻常。"
宋芷昀接着道:"沈姑娘到了,先换衣裳,别生病了。"
沈南翎笑道:"你人倒不错嘛,初见便救我一顿训。"
宋芷昀微微一笑,柔声应道::"沈姑娘说笑了,只是举手之劳。初来乍到,不过盼着能与诸位同窗相安共学,若连最基本的照应都做不得,那才真让人瞧轻了去。"
语气恭敬谦和、周到,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但细细一品,却又像是一滴水落进了静池,声小,却极有回音。
沈南翎看着她,忽地笑得更灿,打趣道:"你啊,说话真有意思。下次我若再惹事,还能再指望你帮我解围不成?"
宋芷昀低眉,神情温顺:"若真到了那时,还请温姑娘手下留情,莫让我太难做。"说完回了一礼,便把房间留给沈南翎。
这一段话说得不轻不重,进退有度。沈南翎一时愣了愣,眼神闪过一丝兴味,心想这位宋家姑娘,可不是表面那般温良无趣。
两人第一日见面,她便能当着山长的面,开口替人解围,还说得那么周到得体,山长都没发作。换成她自己要是说那番话,恐怕罚得更重。
沈南翎眯了眯眼,忽地咧嘴笑了:"有趣!宋家藏了个妙人儿。"
沈南翎踏步进房换衣,换衣后打扫庭院去了,对她来说,罚什么都不及罚没饭吃可怕。
换衣后,沈南翎于庭院挥着扫帚打扫着,正觉著有些无聊,忽然听见议论声音。
庭院的回廊上有几位世家子弟在大声议论:"有的人啊,出身山野却想走近世家,还真当自己是同门了。"
"一身泥巴,还骑只山猪......也不知谁放进来的。"一个唱一个和。
沈南翎闻言挑了挑眉,接着嘴角慢慢翘起来,停住了乱挥的扫把,笑意盈盈走上前,语气却不容忽视:我说,各位这么挂心我,看来我还挺有份量的嘛。"
众人一时噤声,有人冷笑一声:"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沈南翎一脸懒洋洋的笑意,像是听到什么滑稽话:"我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出身。可是嘛~学习这事,看的是根骨和头脑,又不是祖宗牌位。出身山野又怎样?我吃你家米、穿你家衣了?来这里听学,是凭我自己本事考进来的,不偷不抢,倒是你,仗着个姓氏讲起话来鼻子都快朝天了。怎么?不怕跌下来摔着?。是不是同门,得看你们的能力,而不是祖宗。你要真不服......来,咱们当场比一比。看是你这世家子弟厉害,还是我这个山野来的把你摁在地上。"
那人脸色一变,还想说什么,沈南翎却已抢先一步开口,眼神玩味中带着不容挑战的锐利:"若不敢比,就别成天躲在背后嘀嘀咕咕,像个没断奶的公鸭子。"
她笑得更深,语气不改,不急不慢,声音却带着諷刺:"若你能力不行,就怕你想认我这同门,我都不敢认你。"
"好男不与恶女斗!"有人被他激得脸红脖子粗,却又自知不是对手,只能冷哼离去。
沈南翎無所謂的笑了笑,继续和落叶博斗,早扫完早吃饭。
第二天的清晨雾气尚未散尽,钟声缓缓响起,叩进山林、也叩醒了听学第一天的新學子。
沈南翎揉着眼角,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踏出寝舍门槛。
昨天山长不满意她的扫地功夫,一直扫到饭堂都没饭了。害她只好夜裡跑到后山找吃的去了,回到寝舍时已经三更。
今日起得晚,匆匆忙忙便赶往听学堂。
谁知才一转角,便见一名少年抱着笔墨纸册,满脸慌张地在原地打转。
"哎呀哎呀......怎么走着走着就不见了......听学堂呢?在哪呢?!"
少年身着世家子弟的华贵衣饰,细皮嫩肉,一看就不是善于辨向识路的性子。怀中抱着大堆书卷,全然顾不得已经乱了前襟,额上还沁着细汗。
沈南翎眼嘴角一勾,快步走过去,一把接住从他怀里掉下的书册。
"喂,前面那位,小心别掉了你家祖传家业的书册!"
那少年一愣,低头一看,果然有几页纸正被风吹得快掉下来,连忙手忙脚乱去捡。沈南翎顺手帮他接住了往她飞来的纸页,笑嘻嘻地说:"你是新来的吧?这么紧张做什么,这里又没有吃人的东西......咳,起码白天没有。"
少年怔了怔,看着这女子脸上那张扬肆意的笑容与一身不甚讲究的衣衫,有点迟疑地问:"你、你是......?"
"沈南翎,新进学子。"沈南翎大大方方一报名字,顺手扯过少年的书替他整好,笑眯眯问:"你呢?看你这样子,不会是走错路了吧?"
那少年顿了下,小声说:"我......我只是庶出的。"
"我是问你的名字。而且,庶出的又怎么了?少根腿还是少只手?就是吧......好像胆子有点儿小......"沈南翎不拘小节的说道。
少年耳根一红,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叫杨子真,出生于钦河杨家。我胆子不小......只是有点怕迷路......"
沈南翎哈哈一笑,一把拍在他肩膀上:"不怕,跟着我,我罩着你!我虽然也不大认得路,但我有一样本事!就是走错了也能走出一条新路!"
杨子真苦着脸:"这、这听起来怎么更危险了......"
沈南翎眨了眨眼,一脸无辜:"那你是想跟我走,还是想继续一个人在这儿打转?"
杨子真张了张嘴,半晌叹了口气:"......我跟你走。"
沈南翎得意地挑眉:"乖嘛,这就对了!"
多年后,杨子真还常说,这是他这一生第一次也是唯一次,莫名其妙便被一女子拉去同闯祸,从此便一脚踏进了再也回不去的局中了。
哎,誤交匪類啊......
空明山庄的晨钟刚刚响过,晨雾随风缓缓褪去。
一名少年捏着家书的手指微微发抖,纸上的墨迹被汗水晕染开一小片。
他反复读着那几只字:"母病重。"简短的三个字却深深的撞击着他的心,一下比一下重。
他正是昨天领头看不起沈南翎的赵家弟子赵轩宇。
赵轩宇站在男舍的门口,目光扫过巡经他面前的两名弟子。他必须找到沈南翎,以她的性格,定然知道如何不动声色的逃出空明山房。
虽然他昨天才在口舌方面得罪过她,可是为了母亲,他会道歉的。
赵轩宇守在学堂的门口,这里是各学子必经之路,等着那张没心没肺的脸。
“哟~赵大门神不用去听学哦?”熟悉的调笑。
赵轩宇猛地抬头,一眼撞上沈南翎那张厚逾城墙的脸皮,旁边还站着个好奇的杨子真。
沈南翎口里咬着包子,头发用发带简单地束着,几缕黑发垂在额前,显然是刚起床不久的模样。
“我......有急事找你。”赵轩宇压低声音,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抓住沈南翎的手腕,将她拖到一处无人的拐角。
“我娘病了,我必须现在、立刻回家。"
沈南翎的笑容僵了僵,道:”乖!但你不用跟我报备的。”
既然要求人,他只能忍了。
“今天才听学的第一天,山长肯定不会准假,但要等到休沐,还有好些日子。”他解释道。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赵轩宇咬了咬牙,这个词他说得极为艰难。从小到大,赵家都高人一等,所以他从不需要求人,都是他人自动大献殷勤的。更何况沈南翎那些山野间的不入流鬼点子,实在让他看不上眼,但现在,他别无选择。
能让这个爱面子的世家子弟如此失态,情况一定不太好,既关系到母亲,那也不是不可以帮,只要他不会后悔。
沈南翎的嘴角扬起:”逃学?你可算找对人了。”
"你愿意帮我?"
"也不是太难。"
"我需要尽快回家看我娘。"
“明白,明白。”沈南翎的眼睛閃著精光,她点点头,表情稍微正经些,道:”不过嘛~现在不行,必须得等到晚上,你让我好好计划计划,我们下了课堂再碰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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