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的后事,是叶苏灿一手操办的。
纪蓝没有过问,也没有力气过问。
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沉默地听从着一切安排,眼神空洞,反应迟钝。
叶苏灿选了一块安静的墓园,在B星郊区一座小山坡上,能望见远方的城市轮廓和更广阔的星空。
下葬那天,天色依旧阴沉,细雨靡靡,将新立的墓碑洗刷得格外干净,上面只简单地刻着“爱子小宝之墓”,没有姓氏,没有生卒年月的具体描述,仿佛这个短暂来过人世的孩子,只是一缕无根的风。
纪蓝穿着一身黑衣,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独自站在最前面。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他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洼。
他怀里空空如也,那曾经沉甸甸、又轻飘飘的重量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无着无落的虚脱感。
他没有哭,从医院到现在,一滴眼泪都没有。
只是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被雨水打湿的纸,嘴唇紧抿,下颌线绷得死死的,仿佛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抵御着那随时可能将他彻底击垮的洪流。
叶苏灿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同样沉默。
他联系了顾家。
无论如何,小宝身上流着顾尹宴的血,顾家有权利知道,也应该来送一程。
葬礼接近尾声时,几辆线条流畅、价格不菲的磁浮车,带着一种与这凄清墓园格格不入的张扬,疾驰而来,粗暴地打破了现场的宁静。
车门滑开,顾尹宴率先下车,他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脸上带着一丝匆忙和不耐,眉头微蹙。
紧随其后的是顾母,她依旧是一身雍容华贵的套装,撑着一把精致的蕾丝边雨伞,下巴微抬,眼神扫过这简陋的墓地和寥寥数人,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抹轻蔑。
他们的到来,像一群闯入静谧花园的乌鸦,带来了不祥与污浊的气息。
顾尹宴快步走到墓前,看着那方小小的墓碑,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或许是名为悲伤的情绪,但很快便被一种如释重负的淡漠取代。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对纪蓝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顾母则径直走到纪蓝面前,雨伞微微倾斜,隔绝了飘洒的雨丝,也隔绝了任何一丝可能的温情。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纪蓝,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刮过他苍白憔悴的脸,声音不高,却尖刻得能刺穿耳膜:“哼,下等人就是下等人,生的孩子都带着股穷酸晦气,连老天都看不下去,收走了也好,省得活在世上受苦。”
她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纪蓝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纪蓝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握著伞柄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扭曲变形,指节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但他依旧没有抬头,没有回应,只是将下唇咬得更紧,几乎尝到了血腥味。
顾母似乎很满意他的沉默,继续用她那高高在上的语调说道:“这下好了,你和我们顾家最后的联系也没了。
反正你们也没登记结婚,尹宴很快就会迎娶门当户对的Omega,为我们顾家开枝散叶。
你最好识相点,别再出现在尹宴面前,打扰他的新生活。”
她的话,彻底斩断了最后一丝本就微弱的牵连,也将纪蓝最后一点残存的、对于顾尹宴或许还有一丝人性的可笑期待,碾得粉碎。
一直沉默站在后面的叶苏灿,终于无法忍受。他猛地一步上前,高大的身躯挡在了纪蓝和顾母之间,脸色铁青,眼神里燃着压抑的怒火。
他平时温和的气质荡然无存,属于Alpha的压迫感瞬间释放出来。
“够了!”叶苏灿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这里不欢迎你们,请你们立刻离开!”
顾母被他的气势慑了一下,但随即恢复了那副傲慢的神态,冷哼一声,拉了拉还有些发怔的顾尹宴:“我们走,待在这种地方,真是晦气!”
顾尹宴最后看了一眼那小小的墓碑,又看了一眼背对着他、单薄得像随时会碎裂的纪蓝,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跟着顾母,快步走向他们的豪车。
引擎轰鸣声再次响起,打破了墓园短暂的喧嚣,也带走了最后一丝属于“过去”的纠葛。
车子绝尘而去,溅起地上的积水。
叶苏灿转过身,看着依旧僵立在墓前、仿佛化作一尊石像的纪蓝,心中充满了无力的愤怒和深切的悲哀。他想安慰,却知道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
纪蓝缓缓地、缓缓地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墓碑上那冰冷的刻字。
指尖触及粗糙的石面,传来清晰的刺痛感。
雨,更大了些。
敲打在黑色的伞面上,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声响,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哭泣。
他终于缓缓抬起头,望向顾家消失的方向,那里只剩下空濛的雨幕和扭曲的景。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眼泪,但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某种东西彻底熄灭了,然后又有什么,在灰烬中,带着决绝的冷意,悄然凝聚。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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