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下葬后,纪蓝在叶苏灿那间郊区的房子里,又浑浑噩噩地住了几天。
他几乎不说话,也不怎么吃东西,大部分时间只是蜷缩在客卧的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仿佛那上面刻着小宝短暂一生的每一个细节。
叶苏灿每天都会来,带来食物,沉默地放在床头,然后坐在客厅,处理他自己的事情,或者只是安静地陪着,给予一种无言的、存在式的支持。
直到某天清晨,纪蓝从一场混乱而压抑的梦中惊醒。
梦里,小宝在哭,顾尹宴在冷笑,顾母尖刻的言语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而最让他窒息的是,身体深处那属于顾尹宴的永久标记,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在梦中灼烧着他的灵魂,提醒着他那段屈辱而痛苦的过往。
他猛地坐起身,冷汗浸湿了单薄的睡衣。窗外,天光微熹,将房间里的陈设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他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自己后颈的腺体。那里曾经被顾尹宴的牙齿刺穿,注入信息素,完成了所谓“灵魂的绑定”。
如今,标记仍在,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丑陋伤疤,时时刻刻昭示着他的归属——一个被使用过、又被弃如敝履的Omega。
过去,他总想着,为了孩子,或许……或许还能有一点微弱的联系,或许顾尹宴有一天会回头。
可现在,小宝没了。
他和顾家,和顾尹宴之间,那唯一脆弱不堪的纽带,也彻底断裂了。
这个标记,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难道要让它像一道永恒的枷锁,继续禁锢着他,提醒着他曾经的愚蠢和眼下的不堪吗?
难道要让他带着这个属于另一个Alpha的印记,孤独而肮脏地度过余生?
不。
一个清晰而冰冷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他不要。
他受够了被这标记奴役的感觉,受够了Omega天性中对标记Alpha的可悲依恋,受够了每次情绪波动或信息素紊乱时,身体对那个负心人的本能渴求!
他要把它去掉。
把这个代表着他所有痛苦、失败和屈辱的烙印,彻底从他生命里剜掉!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野火般迅速蔓延,烧光了他所有的犹豫和茫然。
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取代了连日来的死寂。
他掀开被子,走下床。
动作因为虚弱而有些摇晃,但眼神却亮得惊人,那是一种燃尽了一切后的、冰冷的火焰。
他拉开卧室门,走进客厅。
叶苏灿和往常一样,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了,面前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似乎正在处理光屏上的文件。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到纪蓝站在客卧门口,微微一愣。
今天的纪蓝,和前几天那个失魂落魄的空壳似乎有些不同。
虽然脸色依旧苍白,身形单薄,但那双眼睛里,有了焦点,有了某种……下定决心的东西。
“灿哥。”纪蓝开口,声音因为久未说话而有些沙哑,却异常平静。
“醒了?厨房有温着的粥。”叶苏灿放下手中的电子笔。
纪蓝没有接话,他走到叶苏灿对面的沙发前,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那里,目光直直地看向叶苏灿。
“我要洗掉标记。”他陈述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叶苏灿握着咖啡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迎上纪蓝的视线,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惊讶,了然,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洗标记手术,对于Omega来说,绝不是一个轻松的选择。
那不仅是身体上的巨大痛苦——剥离与Alpha信息素深度结合的腺体组织,堪比刮骨疗毒,更是心理上的一次彻底割裂,意味着与过去的彻底决绝,以及未来信息素水平可能永久紊乱的风险。
客厅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咖啡杯边缘氤氲的热气在缓缓升腾。
叶苏灿没有问“你确定吗?”之类的废话。他看着纪蓝眼中那簇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火焰,知道任何劝阻都是徒劳。
经历了这一切,纪蓝需要这场仪式性的切割,来获得某种意义上的新生,或者说,是带着伤痕的解脱。
“好。”叶苏灿放下咖啡杯,站起身,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我来安排。
找最好的医生,用最稳妥的方案。”
他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怜悯或同情,那只会玷污纪蓝此刻的决绝。
他将其当作一件需要去解决的正事,用最实际的支持,回应了纪蓝的选择。
纪蓝看着叶苏灿,看着他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心中那冰封的角落,似乎被极轻微地触动了一下。
但他很快垂下了眼睫,掩去了所有情绪。
“谢谢。”他低声道,然后转身,走向浴室。
叶苏灿看着他挺直却单薄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他拿起通讯器,开始联系熟悉的医生和朋友。
他知道,洗去标记,对于纪蓝而言,不是结束,而是另一场硬仗的开始。
但无论如何,他都会陪他走下去。以朋友的身份,以……邻居哥哥的身份。
这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也是纪蓝唯一允许他做的。
水流声从浴室里传来。纪蓝站在盥洗台前,看着镜子里那个苍白、憔悴、眼神却异常坚定的自己,抬手,再次抚上后颈那个微微凸起的、承载了他太多噩梦的腺体。
很快,它就会消失了。
连同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一起被切除,被丢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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