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雨夜的短暂接触,像在纪蓝与谢嘉泽之间,划开了一道细微却无法忽视的裂痕。
谢嘉泽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与纪蓝的单独相处。
递交报告时,他会选择其他同事在场的时候,路上遇见,他的点头示意更加仓促,甚至当纪蓝再次试图将一些需要额外沟通的工作分配给他时,他会以手头任务繁忙为由,礼貌而坚定地推拒。
这种回避,如同一根导火索,点燃了纪蓝心中积压已久的、混合着自卑、嫉妒与占有欲的炸药。
谢嘉泽的“干净”,此刻成了对他最大的讽刺和挑衅。
他凭什么躲?他应该像其他人一样,要么对他这个“经理”毕恭毕敬,要么就像顾尹宴那样,看清他的本质后,毫不留情地将他抛弃。
这种不上不下的、带着警惕的疏离,让纪蓝感到一种被无声羞辱的狂躁。
他体内的药物似乎都在叫嚣,残缺的腺体隐隐作痛。
他需要一个突破口,需要将谢嘉泽那双清澈眼睛里的平静彻底击碎,需要让他也尝尝被拖入泥潭的滋味。
机会来得猝不及防。
修理处接到一个军方外包的紧急任务,需要抽调一支精干小队,前往位于A星边缘地带的废弃矿区,现场检修一台瘫痪的大型勘探机甲。
环境恶劣,时间紧迫,报酬丰厚。
霍夫曼在晨会上宣布名单,谢嘉泽因其出色的技术和军人背景,赫然在列。
而作为协调和后勤保障负责人,纪蓝的名字,也紧随其后。
决定下达的瞬间,纪蓝抬起眼,目光穿过会议室的人群,精准地落在谢嘉泽身上。谢嘉泽正微微蹙眉看着任务简报,似乎对这份外派有些意外,但并没有提出异议。
纪蓝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极轻微地勾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
很好。
远离熟悉的环境,封闭的工作空间。
这简直是……完美的舞台。
出发那天,天气阴沉。
小型运输舰载着维修小队和必要的设备,驶向荒凉的矿区,舰舱内气氛沉闷,大部分人都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谢嘉泽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舷窗外飞速掠过的、越来越荒芜的景色,侧脸线条绷得有些紧。
纪蓝坐在他对角线的位置,能清晰地看到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那种带着些许凝重和未知的沉默,取悦了纪蓝。
看,他也不是永远那么镇定。
抵达目的地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巨大的矿坑如同星球的伤疤,裸露的岩层呈现出诡异的色彩,废弃的机械残骸散落四处,像史前巨兽的骨骸。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金属和粉尘味,带着一股衰败的死气。
那台待维修的勘探机甲,如同一个垂死的巨人,歪斜在矿坑深处,庞大的身躯上覆盖着厚厚的锈迹和尘土。
工作立即展开……
维修小队搭建临时工棚,检测能量源,分析故障源,纪蓝则负责协调物资,与后方保持通讯,记录进度。
一切看似井然有序,但纪蓝的心思,早已不在工作上……
他像一只潜伏在阴影里的蜘蛛,耐心地编织着无形的网。
他利用职务之便,将谢嘉泽安排到最危险、最耗体力的检修岗位上——攀爬机甲外部锈蚀的支架,检查受损的外部传感器,钻入狭窄阴暗的传动舱,排查断裂的能量管线。
他看着谢嘉泽在高达数十米的支架上艰难移动,身体紧贴着冰冷的金属,每一次风吹过都带来危险的晃动,看着他从传动舱里钻出来时,满身的油污和汗水,脸上甚至被锋利的金属边缘划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渗出血珠。
谢嘉泽没有抱怨,甚至没有多看纪蓝一眼,只是沉默地完成着每一项指令。
他的坚韧,像燃料,不断投入纪蓝心中那团扭曲的火焰。
第三天傍晚,一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袭击了矿区。
能见度骤降,狂风卷着沙石疯狂拍打着临时工棚的合金墙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外部作业被迫全部停止,所有人都缩在相对坚固的工棚主控舱室内。
舱室内灯光昏暗,只有几台仪器屏幕散发着幽蓝的光。
风声呼啸,如同鬼哭。
维修工们或坐或靠,气氛压抑。
纪蓝坐在角落的通讯台前,似乎是在核对数据,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锁定在靠坐在对面墙边、正低头检查着自己手臂上擦伤的谢嘉泽。
就是现在。
纪蓝关闭了面前的屏幕,站起身。他的动作在寂静的舱室里显得有些突兀,几个维修工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没有理会,径直走到谢嘉泽面前,停下。
谢嘉泽察觉到阴影笼罩,抬起头,黑沉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询问和不易察觉的警惕。
“谢嘉泽,”纪蓝开口,声音不大,却在风沙的间隙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似乎很怕我?”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带着一种诡异的亲昵和压迫感。
舱室内瞬间安静下来,连风声都仿佛被隔绝在外。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人身上。
谢嘉泽皱起了眉,显然没料到纪蓝会突然发难,而且还是以这种公私不分的方式。
“纪经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的声音依旧沉稳,但带着疏离。
“不明白?”纪蓝轻笑一声,那笑声干涩而冰冷。他往前逼近一步,几乎要贴上谢嘉泽,目光像淬了毒的钩子,牢牢锁住对方,“从那天晚上在我办公室之后,你就一直在躲着我,为什么?”
“办公室”三个字,被他刻意咬得很重,带着引人遐想的暧昧。
周围的维修工们交换着惊愕又八卦的眼神。
谢嘉泽的眉头皱得更紧,身体下意识地后仰,试图拉开距离,背部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纪经理,请自重。那天只是避雨,我不认为有什么值得……”
“避雨?”纪蓝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尖锐,却又诡异地控制在一定的音量内,仿佛只是在与谢嘉泽一人对峙,“只是避雨,你需要那么慌张地逃走吗?还是说……你感觉到了什么?嗯?”
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谢嘉泽脸颊上那道细小的血痕,动作充满了狎昵与侵犯的意味。
谢嘉泽猛地偏头躲开,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清晰的怒意。“纪经理!请你注意你的言行!”
“我的言行?”纪蓝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扭曲地扬起,“我的言行怎么了?我只是好奇,一个从废星爬出来的、除了卖力气一无所有的Alpha,凭什么在我面前装清高?!”
恶毒的话语,如同毒液,从他苍白的唇间喷射而出。
他不再掩饰,不再伪装,将内心所有阴暗的嫉妒、不甘和自毁的冲动,全都倾泻在这个他曾经“觉得不错”的Alpha身上。
他要撕碎他那张平静的脸!要他露出和其他人一样厌恶、鄙夷的表情!
谢嘉泽的拳头骤然握紧,指节发出脆响。他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冰冷得像要冻裂空气。
周围的维修工们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
纪蓝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怒火,心中涌起一股病态的满足感,对,就是这样。愤怒吧,厌恶吧!让我看看你被拉下神坛的样子!
然而,就在他期待着谢嘉泽爆发,期待着这场毁灭性的冲突达到**时,谢嘉泽紧握的拳头,却一点点松开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了翻腾的情绪,眼神里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那是一种……混合着难以置信、悲哀,以及一丝了然的目光。
他就这样看着纪蓝,看着这个如同濒临碎裂的琉璃般、用尖锐伤害他人也伤害自己的Omega,看了好几秒。
然后,他用一种极其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纪经理,你病了。”
不是愤怒的斥责,不是鄙夷的嘲讽,而是这样一句……近乎怜悯的断言。
说完,他不再看纪蓝一眼,径直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大步走向舱门,用力拉开,头也不回地冲入了外面狂暴的风沙之中。
舱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身影,也仿佛隔绝了所有声音。
纪蓝僵立在原地,脸上那抹扭曲的、近乎胜利的表情凝固了,然后一点点碎裂、剥落。
你病了。
这三个字,像三把烧红的匕首,以比任何恶毒言语都更残忍的方式,精准地捅进了他灵魂最脆弱、最不堪的角落。
周围投来的目光,不再是好奇和八卦,而是变成了清晰的恐惧、厌恶和避之不及。
他成功地污染了环境,成功地让所有人看到了他的不堪。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预想中的快意?为什么心口那片荒芜的冰原,没有因为这场疯狂的宣泄而变得温暖,反而……变得更加空洞,更加寒冷?
他缓缓地、缓缓地蹲下身,蜷缩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
舱外,风沙依旧在疯狂咆哮,如同他内心永无止境的、自我毁灭的哀嚎。
他摊开了自己所有的腐泥,却连玷污他人的目的,都未能彻底达成。
谢嘉泽那最后的目光,像一道无法愈合的光痕,烙在了他永恒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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