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一身上沾了血迹,踉跄着撞开靖王府大门,怀中抱着一卷染血密函,锦袍不知在何处蹭破了边,左臂一道伤口仍在汩汩流血,身后禁军脚步如雷。
玄七拔刀一喝,“站住!何人擅闯王府?!”障刀寒光闪过,府中影卫将他团团围住。
鸣一喘着气跪倒,举起手中密函,嘶声道:“表叔!王爷!我爹……厉王……他要篡位!”
外院正殿连廊下,商扶砚一身暗紫蟒袍,一手执棋,一手执扇,似是方才正在对弈,他眼中晦暗难辨,“鸣一?”他说得极轻,带着无形的威压,“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鸣一咬牙,重重叩首,“侄儿亲眼所见,我爹……他已私调三大营精锐入京,今日便要逼宫!表叔……”
“他是你侄子啊……”莫念自己也入了梦中,与商扶砚站在一处,似旁观者,又似局中人。
鸣一不断磕头,她想上前制止,商扶砚将她拉住,“让他再看一遍,许就过去了。”
“可他若过不去,会一直困在这里,不断地重复这些过去,每重复一次,执念就更深一层。”
梦境虚渺,莫念无法看清商扶砚的模样,他没有回应,而她知道他就在那里。
鸣一话未说完,靖王府门外传来一阵官靴踏步的声音,攒钉大门“砰”地一声撞开,数十禁军持刀而入,为首是禁军统领赵无恤,赵庆嵩入京时带来的亲信旧部。
他冷眼扫过鸣一,随即向商扶砚抱拳一拜,语气森然,“靖王殿下,末将奉旨捉拿逆贼商鸣一,厉王勾结丞抚公输跖意图谋反,请王爷……莫要阻拦。”
鸣一猛地抬头,“你胡说!赵无恤,你明明是我爹的心腹!你们……”
赵无恤骤然拔刀,刀光在商扶砚眼中闪过,直劈鸣一脖颈。
商扶砚手中玉骨折扇凌空而起,正正撞在刀上,刀锋一偏,铮然落地。
商扶砚不知何时已站在鸣一身前,袖中滑出一柄软剑,剑尖寒芒吞吐,直指赵无恤咽喉。
“赵统领。”他唇角微勾,茶色清眸带着笑却冷如寒冰,“在本王的府上杀人……问过本王了吗?”
赵无恤面色骤变,后退半步,厉声道:“王爷!此乃陛下口谕,格杀勿论!您若抗旨,便是同谋!”
商扶砚轻笑一声,尚未开口,鸣一已扯开衣襟,露出绑在胸前的半块虎符。
“叔父!他们……他们要放鞑靼入关!我爹……已和北境叛将勾结!要嫁祸给顾伯伯!”
赵无恤瞳孔骤缩,暴喝:“放箭!一个不留!”
箭雨倾泻而下,莫念下意识的躲闪,商扶砚从她身后将她揽入怀中,“没事,只是梦,时过境迁,都只是梦。”
商扶砚神色坦然,看着梦中的自己眸色一厉,手中软剑如游龙般横扫,劈落数支弩箭,大喝:“闭府!”
正殿屋檐上翻出数十影卫,劲弩齐发,禁军官兵连连倒下,不得不退。
镇北军统领顾晨潇一身铁甲自廊柱阴影下走出,身型苍劲,每一步皆是破军之态,他抱拳沉声道:“殿下,老臣来迟了。”
商扶砚持剑而立,目光冷冽,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现在……该本王问问了,你们禁军……是要造反吗?”
鸣一跌跌撞撞起身,将虎符交给顾晨潇,“伯父,公输跖把陛下扣在了宫里。”
顾晨潇将虎符接下,双手遍布老茧,难抑震颤,“鸣一……那是你爹……”
“我不姓商,王爷,将军,我不姓商!”鸣一将世子金冠解下,跑到院子里,捡起一柄已死禁军的刀,“今日在此,请顾老将军为我作证,我商鸣一割发代首,从此世间再无商鸣一!”
商扶砚忽然开口,道:“鸣一,你可后悔?”
“王爷,你可后悔?”鸣一扔下钢刀,手中乌发落地,他似踏过一道结界,走来时又成了影卫模样,他看了看莫念,反问商扶砚,直直看着他。
他身后已化作厉王、公输跖等人斩首的场景,莫念闭眼转身,“你居然看着你爹和你亲哥哥斩首啊?!”
鸣一回头又看一眼,“教主,我不后悔,身为皇族,我看见了大炎百姓因此安居乐业,陛下、王爷、长公主,都待我极好,我得多于失,也望教主明白,身为一方首领,当以大炎社稷为重。”
“你怎知我没有以社稷为重?真是……小屁孩儿。”
莫念手一挥,铃声响动,梦境晃动后消散,商扶砚牵着她的手,与她同时睁眼,鸣一静静坐起,盘腿发愣,不说话。
洞中晶石不知因何光彩更甚,商扶砚眼中落入五色,“鸣一,我每时每刻都在后悔,我娘,陛下,桑落……阿念……”
“嚯,你做的亏心事还真多。”莫念挣脱退远,与凌景珩站在一处,“早知不救你了,让你睡死过去。”
商扶砚朝她一拜,“谢教主救命之恩,奴才无以为报,唯有将此命归教主所有。”
“啧,说得好像谁稀罕似的,你当自己值几个钱?”
她拍了拍衣袖,拾起地上的玉佩丢给他,“丑死了,竟把南疆图腾弄成这样。”
商扶砚一笑,将绳结系在颈后,“无碍,这是我的护身符,做它的人说会保护我,奴才没它可不行。”
莫念将刀鞘还给鸣一,自己跑向他们三个进来的洞口,回头嫌弃一眼,走近洞中。
似跨过一道屏障,耳边传来水流晃动的声响,她睁开眼,身旁是一汪活泉,泉水撞在生苔的石头上,翻卷出透明的气泡。
商扶砚和鸣一与她一同坐起,三人皆在日光下,对望惊奇,而凌景珩躺在鸣一身边,还在睡着。
周遭皆是雾色,唯独他们身边三尺之内光照甚足,抬头可见天色甚好,莫念将梦境再次回想了一遍,“呀……原来太子殿下才是最装的。”
商扶砚在他身旁蹲下查看,眸中泛起冷光,“我就说过,他居心叵测。”
鸣一手中刀鞘空空,懊恼四顾,“王爷,我刀不见了。”
“我给你找回来,你喊他没用,在南疆,你得喊我。”
莫念说着往浓雾里走,手上甩着银铃,商扶砚将自己身上的铃串取出,抓了她的右腕将她拉回,“你的魂铃在手上,那这是什么?”
莫念本要骂他,怒目一停,化作惊奇,“诶?怎么会……”
周遭浓雾尽红,卷来热浪,丽姬的笑声传来,“你们该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能逃出去吧?那我成什么了?”她笑得癫狂,逐渐刺耳。
莫念双手堵了耳朵,大声叫骂,“你有本事出来!笑得真难听,怪不得先帝不待见你!活该困在这深山老林里!没人要你!没人!”
“你说什么?!”雾中伸出一只手,红袖飘飘,五指皆生了长甲,掐了莫念的脖子将她朝地上按下去。
莫念将腰间锦袋扯下,丢在商扶砚脚边,“商扶砚!牵魂咒!”
商扶砚取出银盒,打开发现符粉当真还是符粉……
“丽姬娘娘,先帝曾为你生辰请尚衣局织女织了百匹金丝红绸,静贵妃亦视你为姐妹,为护你活命在陛下面前求了三天三夜。”
那只鬼手将莫念死死掐住,她的后背重重撞在潮湿的泥地上,她踢打挣扎,却见红绸罗裳中渐渐显出一张苍白的脸,丽姬双目赤红,长发如蛇,唇角挂着凄厉的笑。
“你懂什么?!”丽姬的声音如同千百根针扎进耳膜,“这些金丝红绸……”她忽然哽咽,长甲陷入莫念的皮肉,“每一匹都浸透了姬环的血!”
商扶砚心底一震,以银盒接下她一滴泪,那些粉末在盒中化开,道道金线似小蛇浮游,泪水裹着金线滚了一圈,一点点溶成红色膏状。
他将符粉所化的红膏抹在了丽姬一只眼睛上,结印念咒。
丽姬身形僵住,松开莫念,颤抖着,双眼怔然,一眨不眨,忽然唇角上扬,笑起来,“呵呵,报应……报应……”
她眼前幻化出一幕景象,静贵妃惨遭凌迟,她挂着泪光笑起来,“该死,呵呵,以为求个情就一笔勾销吗?装什么好人?她跟姬环是一伙的!你们都是一伙儿的!”
她梦中竟有烛火摇曳的桐华宫,姬环一个人在寝殿里,用剪刀一寸寸拆开一件嫁衣,将腕上的血滴在布料上。
“丽姬,有怪莫怪,只有这样,我才能回到那里,去把砚儿的爹找回来,你在宫里也不如意,我们一起走也好,也好……”
丽姬瞳中涌出两行血泪,她跪倒在地,长发委顿如衰草,山中雾气开始剧烈翻涌,仿佛整座山林都在随着她的呜咽颤抖,“姬环,姬环,叫你害我!你看你儿子,叫你害我!这便是你的报应!”
“怪不得……她把我留给了静贵妃……”
商扶砚喃喃自语,莫念起身推了他一把,“喂!这么说,你爹是南疆人?”
丽姬忽然笑起来,声音化作幼童,“他爹?”她似从梦境中脱离,把脸贴在莫念眼前,双目瞠圆,阴戾道:“他爹是你的仇人。”
莫念捂着脖子后退,丽姬一身华服红渐成白。
她手上裸露的皮肤上渐渐浮出针孔,似是当年尚衣局的织娘们日夜赶工而不小心扎出的伤痕。
商扶砚吐了口气,目光自梦境中收回,将丽姬一把抓起,“你明里暗里害了多少人你心里不知吗?你就做梦吧,静贵妃寿终正寝,商书桓已为大炎国君。”
山林间响起无数女子的啜泣声,雾气中浮现出数十倩影,她们围着丽姬跪下,伸出布满针痕的手,轻轻抚平她衣袍上的褶皱,“娘娘……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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