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涌出水来,一颗一颗皆是红色,相互触碰之后吸附融合,带着腐烂的气味。
莫念觉得怪异,一一躲开:“什么东西,怎么从来没见过……”
水珠融在一起,出现许多人脸,一个个大小不一,皆是扭曲哀嚎的模样,她闭了闭眼,人脸又消失了……幻觉吗?
墓道本就不宽,若鸣一不盯着凌景珩,三人恰好能过,青铜棺椁边角渗出红色液体,同样一颗接一颗,相互融合,变成一滩,似是血水,却并不流淌,在地上摇晃,偶尔滚动一下。
棺椁似在血水中半浮半沉,棺盖一点点滑开,摩擦声尖锐刺耳。
棺中伸出一只手,苍白枯瘦,五指纤长,朝天拼命用力,似要抓住什么,之后忽然脱力一松,挂在了棺沿,手腕发出一声枯骨碎裂的声音,腕上一枚翡翠镯子躲过一劫,没有撞碎在铜棺上,于墓道中泛着绿光。
“王爷……这是……”鸣一瞪大了眼睛,张着嘴没说下去。
墓道两侧石壁火把爆燃,青蓝的火光照见镯子上一圈金丝龙首,那是龙霓皇宫之物,按照礼制,唯有皇室可用。
商扶砚双手从莫念身上一点点滑落,人似入了梦魇般惊住。
“打开。”他低声道,似怕惊扰了棺中亡者。
鸣一迟疑片刻,蓄力一掌,铜棺棺盖发出一声轰响,旋出落地,声音在墓道中回荡,响声渐淡时,两侧石壁错落退开,一间墓室出现,他们身在其中。
商扶砚未看旁侧如何变化,一步步走向铜棺,血珠自伸出的尸手指尖滴落,一滴聚合一滴,随着他的脚步发出滴答声。
凌景珩眸中起了一瞬寒意,跟着靠近,目光落在铜棺里伸出的手上,“尸体的手居然如此干净?”
铜棺四面皆是铭文,一道道竖向书写似是符咒,姬环容貌如昨,静静躺在铜棺中。
商扶砚目光扫过,睫羽微颤,棺内血水一点一滴渗出,皆是凝圆状:“教主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火光将他的脸照得煞白,莫念摘下墙上火把,沿着铜棺走了一圈,铭文随着光照扭曲变换,婴孩啼哭声渐渐散去,她身上黑衣在血光下泛起红色。
“是血咒。”她沉声道。
“何人所为?”商扶砚走向她,面前地面忽然陷落,出现一道洞口,约莫三尺见方,洞内石阶一级一级向下延伸展开,空气中升起一股甜腥味,接着,是腐烂的臭味。
“南疆会此咒法的,有历任的四位宗主……和我……”她说着心虚一停,“宗主们负责奉旨施刑,我……偷学的……”莫念看着脚下血水“滴滴答答”落入洞口,有的似小球般顺着石阶滚落,幽火之下血色红得刺目,“王爷可是认得棺中女子?”
商扶砚取了另一侧的火把,馆内铜锈斑驳,他用火把照了一圈,棺中甜腥味经火一烤,越发浓重,金属腐锈的味道和棺中活尸散发的异味与之交叠。
他只字不说,莫念懒得再问,不屑一眼,率先走了下去,阶梯尽头是一座圆形墓室,中央赫然躺着一具白骨,身上是南齐衣冠。
墓室壁上符文诡异,在火光下泛起幽蓝光泽,墙脚不断有暗红色液体渗出,似是挤出来的,一个一个滚圆,在地面汇聚成一小滩血泊。
“这血……”商扶砚随后下来,蹲下想触。
莫念抓住他的手拉起,“别碰!”她声线紧绷,听得出情急,“这些不是普通的血。”
她取出头上银饰,蘸了蘸,银花转瞬变黑,她丢在一旁,“这些血混了水银,带着血咒,有毒。”
墓室后方隐约可见一行小字,商扶砚往前走,以火把照亮,“姬环吾妻”四个血字还未写完,在妻字最后一笔处朝地面猛地划出一道血迹。
“她找到他了……”他声音低哑,深深吐出一口气,“所以呢?”他顿了顿,忽然怒目咬牙,额角青筋乍起,“又如何了?!”
莫念知是何意,蹲下查看白骨身上的衣物,凌景珩随后上前,一眼怔住:“皇兄……”
不知何处风起,吹来婴儿哭声,血腥味扑面而来,商扶砚举起火把,火光灼在墓室顶端,人世轮回的壁画在火光下色泽鲜明。
“你说什么?”商扶砚声中携刃。
莫念拾起方才扔下的银饰,挑起尸骨衣物细看,发现此人衣着华贵,右手指上戴着一枚血玉扳指。
她即刻跑上阶梯,上面的铜棺还在滴血,女尸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蛛网般的血痕,尸身底部渗液,血珠不断滚落,比刚才更快了些。
莫念倒吸一口冷气:“活尸渗血,血玉为引,白骨可复生……我们得赶紧出去!”
鸣一闻言大惊,喊道:“王爷!”
商扶砚早已听见,对脚边骸骨无甚波澜,他三阶并作一步,回到莫念面前,神色淡然:“我们走吧。”
那不是他的生身父母吗?怎么如此冷淡?莫念终究怀疑他的意图,指向棺内角落处一道铭文:“靖王,我看未必是南疆人的错,王爷还是回去问问龙霓那几个老骨头吧。”
商扶砚凑近细看,刻字皆为南疆巫文,莫念一一指认,读给他听:“永昌三十八年,长公主姬环抗旨不婚,私通敌国,罪不容诛。然念其皇室血脉,赐新生脐血加水银饮之,留全尸。”
后面的刻字已模糊不清,唯剩最下方一行小字依稀可辨:“咒其血脉沸腾,百年渗血,永世不得超生。”
“血咒会令尸身不腐,以此困住死者亡灵,尸血带毒,不断渗出,混着水银。”莫念凝重道,“这是太祖皇帝留给南疆的又一委任,对叛国者施以酷刑……此法会令人全身血管爆裂而死,咒法可禁锢魂魄,水银永存于尸身内,受刑者永世煎熬。”
她目光自尸身上挪开,扫过商扶砚一眼,怪在此人竟丝毫没有反应,她兀自走向墓室另一侧墓道入口。
商扶砚见她离开,跟在她身后,只回头看了棺中尸身一眼,眸中漠然未改。
凌景珩踏过满地毒血跟来,不躲不闪,似不信邪,恨恨道:“果然是你们害死了我皇兄,还编这种鬼话来吓唬我不成?”
墓道尽头起了光,莫念跑起来:“太子殿下,别人杀了他扔进来也是可以的,又或者是他自己乱走害死了自己呢?无凭无据莫栽赃我南疆仙民,谁稀罕特意挖个地方埋你家的人?”
凌景珩面色煞白,怒目朝莫念追去,商扶砚瞥见,三拳两脚挡了他去路,发现他眼白发红,与发疯的曜灵军颇似,鸣一将他双手反扣抓住,他一把扯开了他的衣襟:“你中毒了。”
凌景珩锁骨下方数道细如发丝的血痕如两生花绽开,商扶砚将鸣一往前推,护着他跟莫念一同跑向出口,“死者已死,太子殿下还是当心自己吧。”
墓室在鸣一踏出的一瞬剧烈震动,洞中婴儿啼哭声瞬起,一并传来女子惨叫声,洞口坍塌的同时,凌景珩刚好出来,地面沙土陷落碎裂,滚水般翻出血色,溢出的血珠汇成细流。
莫念转身又走近塌陷处,是想看个究竟,商扶砚从背后将她抱起,放在远离方才洞口处,静静看了她片刻,忽然皱眉伤感:“教主……我母亲……”
莫念僵住:“你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她鄙夷着绕过他,去看带毒的血究竟去往何处。
此境漫天绯红,沙石遍地,不似灵渊,倒像南齐国土,血团似活物汇聚成珠,朝一座石砌的庙宇滚去,一滴粘连一滴,碎开又聚合。
鸣一目似含刀,于商扶砚耳边提醒道:“王爷,此事蹊跷,定是有人谋害长公主。”
商扶砚双眸暗下,转瞬又拉过莫念:“教主,奴才……”他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奴才定是修为不够,如今心跳得极快。”
莫念面无表情,抽开手:“王爷,男女授受不亲,不合规矩。”
商扶砚眉间紧锁:“二十年了……她受血咒折磨而死,而凶手可能就在朝堂上逍遥法外……”他低下头,又抬眼偷看莫念。
莫念瞥见,点头道:“这便是你们正身礼教所培养的‘君子’啊,哎,确实太无能了。”
商扶砚亦叹了口气:“身在朝堂,居然从未发觉,是我无用才会如此,不怪教主看不上我。”
莫念知他做戏,本想回句“无论如何都是看不上的”,凌景珩盯着自己胸前血痕颤颤喊道:“莫教主,你最好解释一下,为何这毒会传染?”
“我说了不能碰的,怎么着?疼吗?”莫念亦不解他为何染了毒,按说他并未直接触碰。
她走近细看,一点点拔出自己发间的簪子,凌景珩目光睨向商扶砚:“教主离我这么近,不疼了。”
商扶砚远观石庙似并无异样,只是地上血珠皆朝庙宇滚去,他回身几步,随手夺下莫念手中银簪,稍稍使了力气扎在凌景珩胸前血痕过处,余光之中知道有血珠冒出来,狠戾道:“现在疼吗?”
凌景珩微笑咬牙:“侄儿亲手放血解毒,为叔不疼。”
“?!”莫念忽然意识到他们的关系,“你们……”
“教主,他死在这里应该没人管吧?”
商扶砚又要用力,莫念抓了他的手往回抽,“靖王,龙霓若肯出兵保我仙民万全,你们俩谁死都可以。”
她夺下他手中银簪,发现簪尖已然发黑:“血咒可通过接触传染,太子殿下可是碰了?”
凌景珩将衣襟掩好,发觉五指已然开始麻木,甚至有些发黑,惊恐似在他脊背处一丝丝蔓延开,他浑身开始酸软:“我……”他张了张嘴,跪倒在地。
咒毒已在他身上蔓延,眼前所见皆随着心跳震开又聚拢,他狠狠咬着牙,眼白已红透:“为什么……”他艰难地呼吸,“为什么你们要杀了他?”
“太子殿下,我与你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你为何如此固执?如今也是你咎由自取。我说过,你若死了,可不算我的错……他?会不会跟你一样呢?”莫念将簪子扔在一旁,居高临下,不打算扶他。先前丽姬说过,商扶砚的爹,是她的仇人……
南齐宣武太子凌清秋,曾发兵屠杀南疆仙民教众。
她转向商扶砚,问道:“靖王,你有什么要说的嘛?这其中定有血海深仇,你有,我有,他也有。”
鸣一拔出金刀指向莫念:“莫教主,姬环长公主死在南疆,是何人下的咒术,有何为证?!”
“我现在打死你便不需要证物了。”莫念手中银铃一响,往前迈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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