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如同撕裂夜幕的晨曦,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云织身前,挡在了她与那最后一名珩流宫弟子之间。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灰色布袍,朴素得像个落魄书生。
身量很高,背脊挺直,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萧索与孤寂。
他并未回头,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便如同横亘了一道无形的天堑,将所有的杀机与寒意都隔绝在外。
好强的气场。
云织模糊的视线只来得及捕捉到那人随风微微飘动的几缕灰白发丝,以及一只骨节分明、却异常稳定的手——那只手正随意地垂在身侧,指尖还残留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仿佛能消融万物的奇异波动。
“你……”
那幸存的珩流宫弟子惊骇欲绝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青灰人影,如同见了鬼魅。
她甚至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出现的,又是如何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她的全力一击。
这种手段,绝非寻常修士!
青灰人影没有理会她,只是微微侧过头,仿佛在倾听什么,又仿佛在确认身后云织的状况。
他的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绷紧,带着一种历经风霜的沧桑感。
“滚。”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许久未曾开口的嗓音响起,只有一个字,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深入骨髓的冰冷。
这冰冷不同于云织的“寒髓”,更像是一种历经万载寒冰沉淀后的死寂。
那珩流宫弟子被这一个字震得心神剧颤,恐惧瞬间压倒了任务。她看了一眼重伤濒死的清漪,又看了一眼那深不可测的青灰人影,再无半分犹豫,猛地转身,连滚带爬地冲出庙门,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青灰人影这才缓缓转过身。
晨曦的第一缕微光恰好从残破的庙顶缝隙洒落,照亮了他的面容。
那是一张极其矛盾的脸。
五官轮廓深邃而英俊,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华,但岁月和风霜在上面刻下了过于深刻的痕迹。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极其沉静,却又仿佛蕴藏着无边风暴与寂灭的眸子。
眼瞳是罕见的深灰色,如同被冰封了千万年的寒潭,没有任何波澜,看过来时,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最深处的疮痍与执念。
他的眼神落在云织身上,带着一种平静,既无怜悯,也无好奇,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
云织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对上了这双眼睛。
剧烈的寒毒反噬和重伤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视线越来越模糊。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只看到了对方腰间悬挂着的一个东西——那并非玉佩或武器,而是一截……早已干枯发黑、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植物根茎。
形状……似乎有些眼熟?
她来不及细想,黑暗便彻底吞噬了她。
青灰人影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昏倒在地、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云织。
他深灰色的眼眸在她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暗红冰渣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缓缓移向她紧握在手中、即使昏迷也不曾松开的“凝光”短剑。
他的目光在剑柄处那熟悉的、属于藏云峰锻造特有的云雷纹饰上停顿了一瞬。
那深潭般的眸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快得像幻觉。
然后,他抬起头,望向清漪倒地的方向。
清漪尚未完全昏迷,她挣扎着抬起头,对上那双深灰色的、毫无温度的眼睛,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她认出了这个人!
或者说,认出了关于这个人的、只在珩流宫最高层流传的禁忌传说!
“是…是你……”清漪的声音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剧烈颤抖,语不成句,“‘枯…枯……’”
她的话没能说完。
青灰人影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动作。
?清漪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扩散,眼中最后的光彩迅速熄灭。
覆盖在她身上的冰霜瞬间加厚了数倍,将她连同未尽的恐惧和那个禁忌的名字,一同彻底冻结在永恒的冰棺之中。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直接抹去了她的生机。
做完这一切,青灰人影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片尘埃。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昏迷的云织。
沉默了片刻,他弯下腰,动作并不轻柔,甚至带着一种疏离的冷淡,像拎起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将云织单薄的身体扛在了肩上。
他扛着昏迷的云织,如同扛着一截枯木,步履平稳地走出这座弥漫着血腥与寒意的废弃城隍庙。
外面,天光微熹。
?他将一个染血的、混乱的、充满杀机的黑夜甩在身后,踏入了一个同样未知、却更加晦暗的黎明。
身影很快消失在迷宫般破败的街巷深处,只留下庙宇中两座无声的冰雕,诉说着方才的惨烈与一个更加令人心悸的存在的降临。
云织的意识在无边的冰冷与黑暗中沉浮。
她感觉自己像一块被遗弃在极地冰原的顽石,从内到外都被冻得透彻。
血液凝固了,骨骼脆裂了,连思维都变得无比迟缓。
只有心口的位置,还残留着一丝微弱却滚烫的执念,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燃烧着,提醒着她不能就此沉沦。
师姐的脸在黑暗中时隐时现,温柔的笑容,染血的面容,交替闪现,最终定格在最后那一刻,师姐用尽力气在她手心划下符号时,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担忧与不舍。
不能死…仇还没报…
不能…
一股灼热的气息猛地从外界涌入,强行撕开了包裹她的厚重冰壳。
这股热流霸道无比,带着一股仿佛能焚尽万物的燥烈,蛮横地冲入她冻僵的经脉,与盘踞其中的“寒髓”之毒剧烈地冲撞起来。
疼,
好疼————
“呃啊——!”
剧痛让云织猛地从昏迷中惊醒,身体不受控制地弓起,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她睁开眼,视线模糊而晃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跳跃的、昏黄的火光。
不是城隍庙里那堆寒酸的篝火,而是一个简陋的小泥炉,里面烧着几块黑乎乎的炭。
炉子上架着一个豁了口的陶罐,里面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墨绿色的、散发着浓烈苦涩与奇异辛辣气味的药汁。
她躺在一堆干燥的稻草上,身上盖着一件洗得发白、带着尘土和淡淡血腥味的青灰色布袍
——正是那个神秘青灰人影身上所穿。
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的农家地窖,低矮、阴暗,弥漫着泥土和陈年谷物的霉味。
除了泥炉和她身下的稻草,几乎可是说是空无一物。
那个男人,就坐在泥炉对面的阴影里。
没有生息,仿佛一块亘古不变的岩石。
他背对着火光,面容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只有那双深灰色的眼眸,在昏暗中如同两点冰冷的寒星,正平静地、毫无波澜地注视着她痛苦的挣扎。
云织瞬间绷紧了全身的神经。
体内的剧痛仍在肆虐,冰火交加,让她几乎无法思考,但刻骨的警惕和杀意本能地升起。
她想摸向腰间的“凝光”,却发现短剑不在身边——————心猛地一沉。
“药。”
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地窖的寂静,也打断了云织的思绪。青灰人影指了指泥炉上翻滚的药罐,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喝了。”
云织咬着牙,强忍着经脉撕裂般的痛苦,撑起身体。
冷汗浸透了她的里衣,粘腻冰冷。她戒备地盯着阴影中的男人,没有动。
这药味闻着就让人作呕,谁知道是什么东西?
更何况,这人是谁?为何救她?又为何杀了清漪?
“不喝,寒毒反噬,半个时辰内,心脉断绝。”
男人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寒髓引’反噬叠加‘焚心丹’灼脉之伤,再加强行催动秘法搏杀的外伤。能撑到现在,是你的执念够强,也是你师姐留给你的那点根基够硬。”
他顿了顿,深灰色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云织强撑的戒备,看到了她体内糟糕的状况。
“但也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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