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
她抬起头,直视枯客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你是来告诉我,我的路是条死路,我的仇注定报不了?”
“所以我就该放弃?”
枯客看着她眼中那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倔强燃烧的火焰,沉默了片刻。
深灰色的眸底似乎漫上了一抹笑意,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
“死路,未必不能走活。”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
“‘枯荣诀’你练不了,但……这世间万物,有枯便有荣。极致的‘枯’走到尽头,或许……便是另一种‘生’的开始。”
他走到云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从怀中取出一块巴掌大小、非金非木、颜色暗沉如同枯死树皮的令牌,丢在她面前的稻草上。
令牌上没有任何纹饰,只有一道深深的、仿佛被利爪撕裂的刻痕,散发着古老而沧桑的气息。
“拿着它。”
枯客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一个月后,子时,城西乱葬岗,断魂碑下。”
说完,他不再看云织一眼,转身走向地窖那简陋的木梯,青灰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入口的黑暗中。
地窖里只剩下云织一人,还有那跳跃的炉火,以及地上那块冰冷沉重的令牌。
她颤抖着伸出手,捡起那块“枯木令”。
触手冰凉粗糙,带着一种死寂的重量。
她紧紧攥着令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体内的虚弱和痛苦依旧肆虐,但眼中那濒临熄灭的火焰,却因为枯客最后那句如同谶语般的话,重新燃烧起来,带着更加疯狂、更加不顾一切的决绝。
极致的“枯”走到尽头,便是另一种“生”的开始??
乱葬岗…断魂碑下…?这枯客,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抛出的,是救命稻草,还是……通往更深地狱的引路牌?
云织不知道。她只知道,无论前方是生路还是死路,她都必须走下去。
为了师姐,为了藏云峰上下数百条冤魂,她早已没有退路。
她将冰冷的“枯木令”紧紧贴在剧烈跳动的心口,感受着那死寂的重量下,自己那颗依旧为复仇而滚烫燃烧的心脏。
一个月,在煎熬与蛰伏中悄然流逝。
庆国京城依旧繁华喧嚣,醉仙居的暖泉依旧氤氲着莲香,仿佛那夜城隍庙的杀戮与冰雕从未发生过。
只有珩流宫内部,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清漪和凝霜的失踪,对外宣称是执行秘密任务时意外陨落,以及那个使用诡异寒毒的神秘女子,如同两根尖刺,扎在洛流珩的心头。
宫内的警戒悄然提升,对“寒气”和生面孔的排查也越发严密。
云织仿佛彻底消失了。
她如同最狡猾的鼹鼠,利用这一个月的时间,在京城最混乱、最肮脏的底层角落辗转藏匿。
枯客留下的药方虽然霸道酷烈,但确实暂时压制住了寒毒反噬。
她一边忍受着药力灼烧经脉的痛苦,一边利用这难得的喘息之机,小心翼翼地恢复着。
代价是巨大的。
她的身体变得更加畏寒,脸色常年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左眼在情绪剧烈波动或灵力运转过度时,会不受控制地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晶,如同泪滴。
这是寒毒深入骨髓、与身体更深层次融合的征兆。
焚心丹早已用完,经脉的损伤不可逆转,每一次调息都伴随着细微的刺痛。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气正像一盏不断消耗灯油的残灯,光芒正逐渐黯淡。
但她的眼神,却比一个月前更加冰冷、更加沉静,如同淬炼后的寒铁。
复仇的火焰并未因身体的衰败而熄灭,反而在极致的“枯寂”中,燃烧得更加纯粹、更加疯狂。
子夜将至。?庆国京城西郊,乱葬岗。
这里是生者的禁地,亡者的欢场。
不知堆积了多少无主尸骸和战场遗骨,经年累月,怨气、死气、瘴气交织弥漫,连月光洒落此地,都显得格外惨白阴森。
嶙峋的怪石如同鬼爪,枯死的树木扭曲伸展着枝桠,仿佛垂死挣扎的魂魄。夜枭的啼叫和不知名虫豸的悉索声,更添几分渗人。
夜风呜咽着穿过坟茔间的空隙,卷起地上的枯骨碎片和腐烂的布片,如同无数冤魂在低声哭泣。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泥土腥气和若有若无的尸腐味。
云织穿着一身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深灰色粗布衣衫,脸上涂抹着污泥,遮掩了过于显眼的容貌。
她如同一道没有实体的幽魂,悄无声息地在乱石和荒坟间穿行。体内运转着藏云峰独特的敛息法门,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唯有左眼,在踏入这片阴煞之地后,那层薄冰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散发着幽幽的寒气,
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从坟茔中爬出的复仇鬼魅。
她的目标很明确——断魂碑。
那是一座早已断裂、只剩下半截的古老石碑,孤零零地矗立在乱葬岗深处一个微微隆起的小土坡上。
石碑不知是何年月所立,材质非石非玉,布满风霜侵蚀的痕迹和暗褐色的、疑似干涸血迹的斑点。
断裂处参差不齐,如同被巨力生生劈开。
碑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些模糊不清、扭曲怪异的刻痕,在惨淡的月光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
这里弥漫的阴煞死气,对寻常修士而言是剧毒,避之唯恐不及。但云织却感到一丝异样。她体内那狂暴的“寒髓”之毒,在如此浓郁的阴煞死气环境中,竟隐隐有了一丝……被安抚的迹象?
仿佛饥饿的毒蛇找到了同源的气息,虽未满足,却暂时蛰伏。这发现让她心头微动,对枯客的目的更加警惕。
子时正刻。?惨淡的月光被一片飘过的乌云遮蔽,乱葬岗陷入更深沉的黑暗。
就在这至暗时刻,?一道身影,如同从地底冒出的幽灵,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断魂碑的阴影之下。
正是枯客。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灰布袍,身形挺拔却萧索,与周围阴森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为一体。他站在那里,仿佛断魂碑本身就是他的一部分。
云织屏住呼吸,从一块巨大的风化岩石后悄然现身,走到枯客面前不远处停下。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块冰冷的“枯木令”托在掌心。
枯客深灰色的目光扫过令牌,落在云织身上。他的视线在她凝结着冰晶的左眼上停留了一瞬,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早已料到。
“看来药效过了。”枯客的声音在死寂的乱葬岗中响起,比夜风更冷。
云织沉默地点点头。这一个月靠着那霸道的药方强行续命,但身体的衰败速度远超预期。
她能感觉到,那压制寒毒的堤坝,正在加速崩溃。
枯客没有废话,他缓缓抬起右手,伸向那半截断魂碑。
他的手掌枯瘦,骨节分明,指尖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一种不健康的青白色。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碑面的刹那,异变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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