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冷宫院子外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文文被从睡梦中惊醒,她抬眸,看到身旁南宫礼睁开朦胧睡眼。脚步声很近,来人说话声音隐隐在耳畔浮现。南宫礼面上浮现一丝狂喜,但当他看到文文时,那丝喜色光速褪去。
“来接你的。”收敛了不安,文文轻声宽慰。
眼看小孩眼眶充血,豆大的泪珠在眼角滑落。文文伸手替他整好衣裳:“别紧张,往后日子好好过下去。”
“文不要走,可以吗。”小孩环住她的腰侧,豆大泪水怎也止不住。
文文摇头,不走,她会死在这里。
门外脚步声渐近,小孩不舍起身,他问:“你会回来看我吗?”
见到文文摇头,小孩倔强咬住下唇,片刻才从唇间挤出一句话。
他说:“我会永远等你的。”
“娘娘,殿下~”外头传来太监谄媚的声音,在他们探头进来之前,小孩已先行一步将他们堵在门外。
“哎哟~”那领头太监似乎被突然出现的小孩吓到,他抚摸着心口,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殿下您可吓坏老奴了。”说罢他抬眸,想越过南宫礼往屋中看去。
他问:“娘娘可还在里头?大喜事,陛下派咱家来接您二位回去呢!”
南宫礼低着头,泪水不住滑落。他在心中不断盘桓着那一句话,可是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他强作镇定挤出三个字:“她死了。”
说罢,他的泪水落得更急了些。这可吓坏了领头太监和他身后一群随从。
在领头太监慌乱的安慰声中,南宫礼将黑压压的一伙人带离。
屋中的文文松了口气,她抬眸,对上周宏若有所思的目光。文文吓了一跳,周宏忙伸出手,他视线瞥向院子深处,再看了眼文文。
动了动嘴,声音无声传入文文耳中。
“趁他们没注意快离开吧。”
文文颔首,她悄声道了谢,这儿没有她的东西,她孑然一身走出门外,看了眼周宏,再度道谢后。文文看向远处人头攒动的正屋。
那儿不时有惊呼声传来。
直到重新进入时光机内部,文文还是觉得有些恍惚。她没有急着离开,等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她开启光幕,就看到小南宫礼被簇拥在人群中央。
他明显哭过,眼睛通红一片,但他还是努力昂起他身为皇子的气度。
昂首路过,在路过那棵枯死的老木头时,南宫礼回头,不舍往那看了眼。
光幕上“回归”的字样醒目刺眼,光幕外是南宫礼倔强昂首不让眼泪落下的模样。
领头太监看他不走,出声安慰:“殿下不用忧心,陛下定会好好安葬娘娘的。”
叹了口气,文文还是按下按键。
回到熟悉又陌生的东宫,南宫礼任由旁人替他换去破损的衣裳。冷宫里没有针线,他们两个也不会缝补,衣裳破了就只能任它破着。
他换下的就衣裳会被丢弃,那个地方也会一直空置下去。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自己比离开前并没有瘦多少。因为跟着文文闷在屋中看书的缘故,反倒是比之前还白了几分。
一想到那个名字,南宫礼抿起嘴巴。
“殿下。”侍女轻声开口,南宫礼抬眸,见是一副陌生面孔。
他失落地再度垂眸。
“你就是南宫礼?”铜镜里映照出一个年龄同他相仿的男孩身影。
他话刚说完,就被他身后一成年男子捂住嘴。
那人开口:“太子殿下莫要生气,这位是相国指给你的伴读,是龙大将军的小儿子。”
“嗯。”那男孩点头,“我叫龙睿亓。”
南宫礼并不想理他,他们都不会是真心待他,他觉得,男孩不过是又一个监视他的耳目罢了。
直到宫人带他去见了病床中的父皇。两年未见,他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想父皇了。
他比之前憔悴了不少,看到他,皇帝浑浊的眼里落下两行泪。
皇帝伸出手,却被南宫礼躲开。
“是父皇错了,父皇轻信谗言害了你们母子。”皇帝哭着忏悔,南宫礼心中却不为所动,直到皇帝问起他这两年间的事。
一想到那人走了,南宫礼眼眶再度通红。他倔强不让眼泪落下的模样,落到皇帝眼中,他更加惋惜抬起他一只手,这两年,他也不是没想过被他下旨圈禁的母子。只是每每想起,却还是愤怒多过于那点薄弱的父子亲情。
他如今不过三十出头,却已形容枯槁,连月来卧床,让他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个被遗落在冷宫的皇子。
他伸出的手握住南宫礼的小手,他的手很凉,比他当时苦着抓住他的手,求父皇不要丢弃他时还凉了许多。
枯瘦的手指轻轻摩挲孩童稚嫩的手背,皇帝轻声开口:“你受苦了,是父皇对不住你。”
面前男孩只垂下眸子,沉默未发一言。皇帝面上闪过一丝异样,他开始传唤下人,细问南宫礼这两年间的事。
眼角余光瞥见探头进来的龙家小儿子,皇帝嘴角扯了扯,露出一抹笑容来。若说林相国全然没有野心,他是不信。只是这皇位要传南宫礼,那必然不能让外人知晓,他身上没有林家血脉。
皇帝使了个眼色,让人将人带进来。
“小亓以后就是你的左膀右臂,你要善待龙家。”皇帝对南宫礼道。
南宫礼看了眼仍在好奇打量自己的男孩,他垂眸,点头。
父皇眼底情绪很多,很复杂,有担忧有懊悔,却唯独没有爱。父皇没提过母后的事,他也不说,整个皇宫里,大家不约而同,都像忘了他曾经还有个母后一样。
一路上,不管路上那男孩如何在他面前晃荡,南宫礼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到踏上东宫的石阶,脑海中闪过文文看他读书时的模样。南宫礼攥了攥手心,回身是笑容灿烂的同龄人。南宫礼扯了扯嘴角,这才扯出一抹牵强的笑。
他清楚自己做不到像他这样开朗。
“别难过了,初次见面,我给你带了些礼物,你一直在宫里生活应该是没见过吧?”接收到他的善意,男孩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
男孩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南宫礼不由也好奇起来。直到男孩掀开盖着的绸布,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只张牙舞爪的……
南宫礼被吓了一跳,眨眼才知道原来是竹做的蚂蚱。
“很神奇是吧,民间还有许多这样的玩意儿,”说着,男孩小声凑近他耳畔,低声,“有时间我带你出去见识见识?”
“你不愿意也没事,千万不要告状啊,老古板会杀了我的……”
……
男孩声音尤在耳边,他吵吵嚷嚷的样子,影响了南宫礼脑中纷乱的思绪。
他是龙老将军的孙子,老将军德高望重世代忠良。让他进宫,是父皇有意为他拉拢势力。南宫礼一直没忘记父皇驾崩那天,他拉着他的手,让他小心林家人。
他说:“你是我的儿子,你不是林家人。”
南宫礼点头。
回宫两年,先帝驾崩,期间他始终没有落下一滴泪。听着旁人说他年少有为心性沉稳,南宫礼微微抿嘴。
也有人小声议论他冷血,他都沉默当做没听到。
他始终铭记太傅的教诲,往后,他是皇帝。这年的冬天也很冷,东宫里铺了地龙,南宫礼在书房中,一点冷意没觉得。
礼部还在筹备登基典礼,日期便定在年后。
那个他没见过几次面,总板着一张脸的外祖父找来。南宫礼没忘太傅也是他的人,他恭敬起身。原以为是为了提醒他登基典礼的事宜,没想他身后突然探出一个满头珠翠的小脑袋。
“这是你三舅家的女儿。”林相国让开身形,让他看到他身后的女孩。
“玹儿以后就是你的皇后了。”
外祖父的声音不容置疑,南宫礼看向女孩。
女孩生着一张乖巧的娃娃脸,她身着不合身的广袖长裙。听到声音,她上前走了一步,带动满头珠翠晃动。女孩尴尬一笑,看向他,开口:“表哥好。”
“年后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一道举行,期间玹儿就留在宫里,你们好好培养感情。”
林相国说后就走,留下林玹一人睁着圆圆的大眼睛,一脸新奇看着他。
“表哥。”她开口,声音跟她长相一样甜美,“我其实……”
十岁的女孩支支吾吾。
南宫礼抬眸:“你随意,宫里没人会拦你。”说罢他重新看向手上书册。
“可是我……”她又尝试开口。
见她实在羞涩说不出话,大人的事跟他们毕竟没有关系,南宫礼也不想为难初次见面的表妹。
“无需紧张,你我还是以表亲相称即可。”他出声宽慰。
“是表哥。”女孩既答,随后似乎意识到什么,她再度垂眸,“可是我……”
“殿下,我回来了……咦?”龙睿亓声音戛然而止,随后他看向那还低着头的女孩。
女孩也回头,同样看到了出声的男孩子。
“是你!”她声音不复之前羞涩柔美,气愤让她忘了来之前嬷嬷嘱咐的话,她蜷起袖子,捏着拳头正要过去时,脚下一拌。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林玹眼瞳瞪大,心虚回身看向抬头看向他们的南宫礼。
“表哥,其实……我……”她声音越来越低,“表哥会讨厌这样的我吗?”
“……不会。”南宫礼淡淡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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