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越踩着夜色回到知春巷，原本想吃碗热乎的馄饨来着，刚喝了凉的，胃里不舒服。
可惜太晚了，连巷子口的馄饨摊子都收了。
巷子一如既往地有些暗，他捂着肚子，慢悠悠走着，走到临近小院的地方，突然看见苏阿婆蹲在门口，他吓了一跳。
“苏阿婆，你怎么在这？”楚越走近些，见她手里端着个巴掌大的小碗，里头还有半碗小馄饨。
“侬才回来，你家咪咪饿得喵喵叫嘞，”她撑着门板站起身子，“刚好剩几个馄饨没卖完，拿来给它填肚子。”
楚越低头看着那碗馄饨，沉默半瞬问她：“还有馄饨吗？”
十几分钟后，楚越坐在苏阿婆家厨房的餐桌前，捧着热气腾腾的馄饨呼噜呼噜地吃着。
苏阿婆老两口就坐在他对面，笑眯眯地看着他吃。
“慢点，别烫着。”
“就是，慢点吃。”
楚越应了声，低着头慢慢吃着，想着如果他自小有家，大概也会是这样吧。
......
厨房矮小，钨丝灯光昏黄，经年累月的烟火把房梁熏成了灰黑色，油盐瓶子擦得一尘不染，楚越细细嚼着馄饨，觉得这一顿吃得格外有滋味。
转天上班，楚越去的很早，是第一个进办公室的。
杨肇第二个，一进来就被他金粉色的头发晃到了眼睛。
“啧啧，”他围着他转了一圈，停在他身侧，抬手去揉他的头发，“我们楚助理这是要收拾收拾出道了啊，要不让沪市那边卖化妆品的分公司出钱找你做代言，肯定有不少小姑娘抢着买。”
楚越笑得眯了眼，顺着他的话开玩笑道：“行啊，你去谈，拿到钱我分你十个点。”
“噢哟，那我可要上心了......”
正说着，黎自初从电梯那边过来，远远地也把目光落在楚越头顶上。
楚越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他了，他自己可能不知道，但在杨肇眼里，黎自初一来，他的眼睛就像是80瓦的小灯泡，唰就亮了。
前后对比真的不要太明显，明显到杨肇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故意揉着他的发顶问黎自初：“是不是很好看，跟爱豆似的。”
黎自初不说话，脚步却没停，一直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才淡淡对杨肇道：“OA系统还没好吗？”
“啊？”杨肇收回手，“不是让他们在升级么，哪有这么快，我记得昨天跟你说过了。”
“催一下。”黎自初打开办公室的门，顿了顿，又回过头来问楚越，“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谢黎总关心。”
“嗯。”
杨肇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可又说不出哪里怪。
“我把包忘在车里了，你下去帮我取一趟吧。”黎自初突然交代杨肇。
他不是真忘了，包里也没有要紧东西，拿不拿都成，他只是不想杨肇的爪子老放在不该放的地方。
“啊？”杨肇指指自己，别的不说，有楚越这个实习助理在，不使唤他反而使唤自己，这合理吗？
楚越多有眼色，当即就说：“我去吧。”
黎自初坚持，“让他去。”
杨肇轻啧一声，认命地拍拍楚越的肩膀道：“看见没，这就是资本家的丑恶嘴脸，你可别跟着学坏。”
楚越嗤嗤地笑。
杨肇下去后，黎自初仍旧站在办公室门口没有进去的意思。
楚越疑惑出声：“黎总？”
黎自初温声：“你过来。”
楚越不明所以地走过去。
黎自初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力道很轻，说：“新发色确实很适合你。对了，吴大的毕业典礼，你要坐我的车过去吗？”
“黎总也去？”
“嗯，有合作要谈。”
“是哦，那我估计不能跟你一块了，我得早过去，要准备演讲。”
“优秀毕业生代表？”
“嗯。”
“真厉害。”
黎自初真心实意夸奖他。
楚越听着，笑得特别开心，琥珀色的眼睛弯弯的，看着特别可爱。
黎自初没忍住，上手揉了揉他的下巴，摇摇头没说什么就回办公室去了。
被温热的手指触摸上的那一刻，楚越就愣在了原地。
黎自初走后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后悔刚刚没有把握好分寸。
另一边，杨肇去到地下车库，从后座把黎自初的包拿出来。
刚想合上车门，突然瞥见角落里放着一本夹了书签的书，书名是《同性心理学研究》。
杨肇脑海里缓缓浮现一个问号，使劲回想近期有关人类性向研究的项目，想了半天没有想到。
下午下班的时候，杨肇跟黎自初一块下楼，突然想起那本书，随口问了一句：“你最近在研究心理学？”
黎自初扭头看他。
“哦，你车里有本书，性向研究的那本，怎么想起来看这个了？”
黎自初眼神晃了一下。
杨肇也是闲着无聊，开玩笑道：“总不能你人到中年了，突然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性取向了吧。”
这么一说，他突然想起来这些年黎自初还真就没正儿八经处过一个女朋友。之前家里也催也介绍，他也都去赴过约，不过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这两年正是公司转型的关键期，他发话暂时不考虑个人问题，这才消停下来。
不过他可以很肯定的是，黎自初喜欢的是女人。
“我正在考虑另一半是个男人的可能性。”黎自初平地起惊雷。
杨肇：“……”
杨肇：“或许是我听错了，你的意思是你是gay？”
黎自初：“我不知道。”
杨肇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换个地方聊。”
两人来到天台花园的休息区，黎自初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慢慢抽着。
“什么时候的事？”杨肇沉声问。
黎自初深深吸了一口烟，尼古丁令他的情绪平静下来，“最近。”
“那个男人是谁？”
黎自初摇头，“还不到时候，我……还没完全想好。你知道的，我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男人，”他的神情很认真，“或许到最后，我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喜欢男人，最起码得保护好他。”
“既然你自己都不确定，就别试了罢。盛晖集团和盛晖总裁的分量，你比我清楚。一旦被爆出同性丑闻，股价哪里还保得住。”
“况且京城黎家那边这两年不是有意让你上去，接手掌管本家的产业，那又是什么分量！京城黎家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巴不得你出错，好把你狠狠拽下来。”
黎家算得上是底子深厚的大家族，本家在京市，从政从医搞艺术的偏多，愿意从商的不多，仅有的那一两个本事还一般。
眼看着家族企业走下坡路，这才盯上声名在外的黎自初。但那些已经掌权了的，谁又甘心把公司拱手让人，所以多的是盯着黎自初的人。
黎自初垂眸看着自己手里的烟，看了一会儿，用食指和拇指缓缓捻灭猩红的烟头，“他们没这个本事。”
杨肇深吸一口气，“黎自初！你为什么非得把自己的人生往困难模式上推呢？”
“他站在那边，我有什么办法。”黎自初说。
毕业典礼这天，秦序一大早就开着车跑知春巷去接人。楚越拗不过他，硬被拉着坐上了副驾。
车子开到吴大附近，不出所料堵住了。
楚越嫌弃道：“要不是你非得多事，我早到了。”
“哎，你别不识好歹哈，今天这边车多人多的，我也没办法。”秦序解释说。
楚越降下车窗，打算透透气，不想隔壁车道居然是周行舟。
他看见楚越了，隔着车子跟他打招呼：“你怎么在这？哦，你是吴大的，我给忘了。”
楚越看过去，隐约在后座上看见了黎自初的身影，“怎么是你在开车，郑叔呢？”他问周行舟。
“他请假了。”
楚越点点头。
“哎，你旁边是谁？你朋友？”周行舟又问。
楚越扭头看了眼秦序，又看看对面的后座，有些心虚地解释说：“是分公司的秦总。”
“啊？”
黎自初的声音突然在后坐响起，“绿灯了。”
周行舟连忙发动车子，“待会聊啊楚越。”
楚越摆摆手。
“嗤，”一旁的秦序冷笑，“怎么不高兴了，跟我在一起很委屈你？”
楚越白了他一眼，“赶紧开车吧，”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想颂瑞顺利进行，不能让黎总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你知道的吧。”
“没必要，我早就跟他说了，我对你有意思。追人么，不黏着怎么叫追人。”
楚越震惊地扭头看他，“你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就酒吧那天呗。”
楚越：“……”
啧，那天光顾着占黎自初便宜，大意了。
楚越长叹一口气，“算了。”
去到学校，秦序把他在校门口放下，自己去找停车位，因为社会车辆不让开进去。
负责协助举办毕业典礼的学生会干事已经等在校门口很久了，一见楚越，赶紧迎上来说：“楚学长，杨副校长在等你，他说要看你的演讲稿。”
“什么演讲稿？”楚越问。
“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的演讲稿啊，你不会说你没写吧。”
“......”
这两天事太多，他还真把这事给忘了。
“完了完了，校长说今天盛晖集团的总裁也会来，不准我们出一点岔子，你，你这......”
楚越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你哪回见我演讲打过草稿。走吧，带你去跟杨副校长交差。”
“啊？学长你等等我。”
毕业典礼在吴大的大礼堂举办，礼堂里有一间专门的会客室，杨副校长就在会客室里等着。
楚越以为只有杨副校长一个人在，加上平时跟赵教授混在职工小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跟学校里的老师都太熟，没大没小惯了。所以进去的时候连门都没敲，自己直接就推门进去了。
哪知，一进门，对面一排教授齐刷刷地看过来，得，半个学校的老师都在。
跟着他进来的小干事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赶紧往门边挪，企图把自己藏起来。
倒是楚越，直挺挺地站在门口，目光落在一堆博士服正中央的黎自初身上。
只见他穿着深灰色西装，身材笔挺，五官深邃英俊，在一众上了年纪的博士教授中间，显得格外突出。
“哟，咱们的优秀毕业生代表回来了。”杨副校长打圆场，“楚越，快过来，认识一下黎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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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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