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秦少爷吗?吴城还有谁敢对你动手?”楚越这人是有些护短的,虽然他看不上秦序,但两人也算走得近,被他顺手给划拉进来了。
“别操心了。”秦序有些站不住,自己走去沙发那坐下,一瘸一拐的,坐下似乎也有些费劲。
楚越的目光跟着他动,没好气地问:“上药没?”
“上过了。”
“啧。”
此时,两人一高一矮面对面坐着,身上都挂着伤,黑着脸,谁也没有看对方。
屋子里有些闷,窗户被黎自初关紧了,风进不来。
楚越下床,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潮湿的闷热的风挤进病房,很快就把人闷出一身汗。
他没有马上回去床上,而是微微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没有星星,”他说。
秦序扭头看向窗外,他什么也没看到,只看见玻璃上倒映着的自己那红肿的脸。
楚越的目光从倒影上缓缓滑过,又轻又慢地出声:“秦序,你怕吗?”
“怕什么?”
“怕碧云华栖会倒,怕出人命。”
两人的目光透过玻璃对上,秦序咬了咬牙,“怕。可是先不说它十年八年不会倒,就算倒了也只能怪他们命不好……”
“穷人的命,不值钱。”
“穷人的命不值钱,”楚越嚼了两遍这句话,冷嘲道,“什么叫不值钱,都是爹生娘养的,谁比谁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秦序打断道:“你想知道是谁朝我下的手吗?”
“谁?”
“秦德芳,我大伯。”
楚越震惊转身,说实话他是真没想到。
吴城上层圈子里都知道秦德芳一辈子没结婚,秦序是被过继过来给他养老送终的。他不理解,既然是他自己挑选的继承人,为什么又要动手打人。
“他有病啊?”楚越下意识开口。
秦序嗤笑,“把自己一辈子辛辛苦苦挣的家业,白送给外人,谁能乐意。”
“那他当初搞什么过继?”
“谁知道呢。”
“这次是因为什么?”
“因为碧云华栖尾巴没收干净。”
“那他经常......”
“你想问他是不是经常动手?”秦序起身,背对着楚越艰难地脱掉上衣,最里面一层已经被血浸透了,满背都是纵横交错的鞭伤。有些是皮开肉绽的新伤,有些则是狰狞的旧疤,它们层层叠叠,几乎看不见一块好皮。
楚越抖了一下,即便从小挨够了打,看到秦序满背的伤,也还是震惊得无以复加,甚至感同身受地觉得浑身疼得厉害。
“是不是很恶心?”秦序笑着问他。
楚越轻轻摇头,意识到秦序应该看不见,艰涩回道:“不会。”
伤口在流血,满屋子血腥味,秦序骗他,他根本没上药。
“我帮你喊护士。”楚越说。
“不用。”秦序直接把衣服拉上来,裹紧,一屁股坐回沙发上,自虐似地往后一靠。
“哎,你!”楚越伸手去拦。
秦序顺势抓住他的手腕把人拉近,审视着他,眼神锋利,语气冰冷,“我不需要你可怜,也不值得你可怜,这是我的报应,”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所以楚越,所有的报应我扛了,你不准退。”
“为什么?”
“我要你陪着我。”
“我……”楚越心里五味杂陈。
“我警告过你,是你自己硬要凑上来。现在,我没什么想要的东西,除了钱除了你。”秦序说。
他是真的很喜欢楚越,应该说是一见钟情。他原本不想把他搅和进来,可他不听,那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退了。
况且,为了碧云华栖能过验收,为了他,楚越居然找人打他自己,不管他最终的目的是什么,秦序都领这个情,更不会轻易放开他。
“你很缺钱吗?”楚越选择性地忽略后半句。
“缺。”
“缺多少?”
“八千万。”
八千万对普通家庭来说算天文数字,但对秦序这样的人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所以楚越问他,“才八千万,等你继承了秦董的家产不就有了。”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秦序痛处,“你以为我这八千万是给谁弄的?是给我好大伯啊,”他神情里有种疯感,“八千万是我的身价,他们把我卖了八千万,老子可真他妈值钱。”
就是因为太值钱,他才跑不掉。
小时候刚开始挨打的时候,秦序跑过,他跑回家,又被家里人给送了回去。
老头子说,他是他花了八千万买来的,想跑得先还钱,还不起就得一辈子听他的。
这么多年,这八千万就像一根狗链子,死死栓着他,让他午夜梦回都不得安宁。
所以他得赚钱,赚够赎命的钱,然后彻底跟老头子跟这个鬼地方切断一切联系。
楚越一下子哽住,静静地看着他,窗外有寡淡的路灯光洒进来,白惨惨的,有股刺骨的冷意。
他把双手挣脱出来,走到窗边,使劲将脑袋凑到窗缝处,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头的空气,太他妈恶心了,太恶心了……
怪不得秦序常年在俱乐部玩命,如果他是他,怕是也会疯得不在意任何人的死活,包括自己。
“有空教我骑摩托吧。”楚越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我陪你骑。”
秦序一点一点收敛了脸上的所有笑意,垂眸,低声道:“不教你。”
与此同时,吴城郊县的一个废弃农庄。
黎自初西装革履地端坐在老旧的高背椅上,上半身埋在黑暗里,只有修长的指尖和拇指上的浓绿玉扳指在灯光下。
它们轻轻敲在扶手上,发出磕哒磕哒的脆响。
杨肇站在他身侧,压迫感十足地盯着地上的人。
他们是白天在碧云华栖朝楚越下手的人,这会儿被揍了一顿,压在地上等着问话。
“听你们的意思,是楚越自导自演?”杨肇问。
“是是,他还让我们下手狠点。”
“原因呢?”
“不知道,我们也是稀里糊涂被叫过去的。”
“当时有份文件......有几张纸,你们烧的?”
“文件?没吧,”那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我们没瞧见有什么文件?”
“没有,我们没烧东西。”
杨肇眸光锋利,看向黎自初:“如果不是他们烧的,那就只有可能是楚越自己烧的了。”
“回去说。”黎自初说。
杨肇点头:“这些人怎么处理?”
“暂时放了吧,不急在这一时。”黎自初不想打乱楚越的计划,“放之前,让人教教他们,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好。”
回城的路上,杨肇开车,黎自初一言不发地坐在后座。
这会儿才凌晨两点多,无星无月,四周一片漆黑,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车厢内气氛压抑,杨肇几次想开口,都又咽了回去。
“停车。”黎自初突然发话,“陪我下去抽根烟。”
车子在路边停下。
公路两边是一片荒地,长满了绿森森的杂草。车子远光灯直直地打出去,像是坚硬的柱子,在浓稠的漆黑的夜色格外明显。
黎自初点着一根烟,青灰色的烟气缓缓散开,乱成一团,然后被混沌着被吸进肺里。
杨肇自己是不抽烟的,所以他只是斜斜地倚靠在车身上,对黎自初说:“我觉得楚越不可能背叛我们。”
黎自初“嗯”了一声。
“你看明澜湾,他费了多少事才拦下。我觉得碧云华栖八成是秦序胁迫他来着,毕竟那个疯子什么干不出来.....”
“或许跟秦序没多大关系。”黎自初说。
“你什么意思?你说他自愿的?”
“拦下验收,得好处的不止有秦序。”黎自初重重地吸了一口烟,吐出烟雾,“还有我。”
杨肇很聪明,一下子就听出了黎自初的未尽之言,“可是楚越他为什么帮你?”
黎自初嘴里叼着烟,静静地看着他。
杨肇回视片刻,突然意有所动,试探着问道:“他喜欢你?”
黎自初笑笑,缓慢又笃定地说:“他当然喜欢我。”
黎自初从很早就知道楚越喜欢他了。
其实爱不爱这件事,从一个人的眼睛里就能看出来。
在小院第一次跟楚越见面,树上树下,距离不算远,那是黎自初第一次看到有人的眼睛能亮成那样。
就像是只给他一个人放的五彩斑斓的烟花,每一次,每一次楚越看见他,他都能从那双眼睛里看见迸发出来的不可抑制的爱意。
他今年三十四岁了,如果假装自己看不懂这样的眼神,那就真的是在欺负小孩了。
“所以那个男人是他?”
“是。”
“因为他先喜欢你,所以你才想考虑他?”
“我没那么博爱。”黎自初否认道,“我只是突然就看不见除楚越以外的人了。”
烟灰很长了,黎自初垂眸看着,猩红的火光隐藏在灰烬里,虽然小,可是轻轻一吹,在夜色里又亮得吓人。
“杨肇,他现在为了我去伤害自己,我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杨肇沉默着,他想起楚越白白净净的那张脸,他总笑,眼睛弯弯的,有时候狡黠,有时候犯傻,“他还小。”
杨肇憋出这么一句。
黎自初笑了下,“是啊,还小,比我小那么多,”他弹了弹指尖的烟,烟灰无声落下,有些沾在了他的鞋尖上,灰白色,像是污渍,“所以我没敢捅破那层窗户纸,怕他以后会后悔。”
“可是自初,你们才认识几天啊?你真的……”
“不是的,”黎自初低头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我跟他很久以前就有交集。”
“明澜湾项目以后,我跟他保持了两三年邮件往来,没有那些邮件,我怕是挺不过来。”
杨肇知道黎自初说的是什么时候,那会儿国家有新政策,楼市调控,几乎一夜之间所有房地产企业齐齐腰斩,元气大伤。
尽管黎自初凭着本事早有预料,也早早做了准备,但也还是压力不小。
“那会儿,每天加班到凌晨两三点,就盼着看一封邮件回血。不瞒你说,那阵我是真的想过,不管邮件那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要他愿意,我就把人找来留在身边。”黎自初说。
“可惜后来他失联了,但我没想过去找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杨肇点头,他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
黎自初这人骨子里就不相信有人会爱他,更详细一点说,就是他不相信有人会抛开一切在外条件,只爱他这个人。
“后来你知道了,楚越又主动找了过来。他不一样,我很珍惜这份感情,也想尽最大努力去回应他。你知道的,我不太有这样的机会。”
“我知道。”杨肇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好像真的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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