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姚汶风明天要用的资料没看完，抱着笔记本躺在床上看。郁华躺在他旁边看书。
姚柏涵已经洗完澡关好门，不知道睡了没有。
十一点，姚汶风关掉电脑，郁华问道：“看完了？”
“嗯。”姚汶风应着，把笔记本放到桌子上，郁华也把书随手放下。
一转身两人两手空空对上，气氛顿时有些微妙，不知道谁往前凑近，近到呼吸相抵的距离姚汶风开口说：
“这不隔音……”
“我知道。”
姚汶风好担心这人下一句就是“没事”，但郁华没有，他轻轻在脸颊上吻了一下，问：
“明天几点上班？”
“九点。”姚汶风眉眼低垂，整个人在如此亲密的状态里有些微醺。
“找个电影看？”
“好。”
郁华下床拿了投影仪，找到一部名叫《午夜巴黎》的电影。
荧屏上雨夜的巴黎很有情调，群星璀璨，浪漫迷人。
俩人一边看一边聊天。
看到男主迷茫于对相知相守的未婚妻和一见倾心的女郎之间的感情，郁华问他：
“你会同时爱上两个人吗？”
姚汶风自己设想了一下。
“嗯？”
“不知道，应该不会吧。”
早上六点，郁华感觉胳膊上一空，睁开眼：“怎么醒这么早？”
“要送涵涵。”
郁华闻言转回头闭上了眼睛，过来两秒说：“开我的车。”
“嗯。”姚汶风说。
郁华一个人在床上躺了一会，没什么睡意也爬了起来。
走出房间，一眼看见小姑娘乖乖的端着碗喝粥。
“郁华哥哥早~”
嘴挺甜，郁华过去捏了捏她的脸蛋，“早。”
吃完早饭，姚柏涵穿好长袜和小皮靴，慢腾腾的把书包背在肩上，打了个哈欠，懵懵懂懂的站在门口等姚汶风。
“带伞了吗？”郁华问她。
姚柏涵打开书包检查一遍，摇摇头。
“小风，”郁华叫拎着车钥匙过来的姚汶风，“出门给她买把伞，今天预报有雨。”
送完姚柏涵回来，郁华正挽着袖子趿着拖鞋在厨房煎蛋饼，扭头道：“吃吗？给你煎一个。”
“不用，我吃饱了。”
姚汶风把桌子上刚刚用过的碗放进洗碗池。
郁华煎好蛋卷端到客厅吃，姚汶风窝在一边漫无目的的翻看郁华收集的一堆碟片。
“对了，”姚汶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涵涵说她洗发水和沐浴露用完了，要这个牌子，我不认识，你帮我买一下，我转你钱。”
郁华接过来看了一眼，稚嫩秀气的笔触——是姚柏涵写的小纸条，笑笑：“小东西还挺讲究。”
“我买吧，钱就不用了，别那么见外嘛宝儿~”郁华轻笑着视线扫过来。
“随便你。”姚汶风说。
姚汶风不喜欢郁华给他花钱，但郁华一而再这么强调，他也不好那么驳面子。
这种事对郁华来说根本算不上是一件事，兴致来了千金难买爷高兴，但姚汶风会有压力。
郁华仔细品了一下这三个字，撅了噘嘴，自从他们确定关系以来，他经常有这种无从下嘴的时刻。
姚汶风的边界感太强了，像之前郁华猜他的口味一样，不是没有喜恶，只是不表现出来。情绪变化也很难从脸上看出来。
这种掩饰不是那种故意不明说看你能不能发现，而是真的想藏起来不让人知晓。
习惯性隐藏情绪，很少分享真实的想法和感受，这是一种自卫防备的状态，就像野外长大的小猫永远无法像家猫一样毫无防备的敞露肚皮。
郁华并不怀疑姚汶风是喜欢他的，只是对姚汶风来说，心里有一扇不对人开放的门，即使喜欢的人也不能通行。
对这种人，只能慢慢来，急也没用，不如给他空间，等他自己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或者会一声不吭的离开。
俩人这一沉默，各怀心思，就沉默了很久。
姚汶风从碟片里挑出蜡笔小新，在郁华面前晃晃：
“看不看？”
“嗯。”
姚汶风便去放上。
并肩坐了一会，姚汶风余光瞥瞥身边的人，问：“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啊。”
郁华还挺意外姚汶风的观察力比他以为的要好，挑挑眉笑道：“这么厉害……猜猜我要说什么？”
“直说行不行啊，猜不到。”姚汶风看向他，“你看我像是有那个情商吗？”
“那你能不能直说，我也猜不到。”郁华说。
这话乍一听莫名其妙，跟打哑谜一样，但姚汶风听懂了。
看来对自己的秉性还是有一定认识的。
姚汶风垂下眼，小声说：“没想让你猜。”
“是我自己的问题。”
郁华伸出一只手，劲瘦的腕骨上一根根纤细的手指自然地向上。
姚汶风原本垂向下的视线忍不住抬了抬，落在那只手上。
“心理学上有一种说法，”郁华说，“人际关系的基础是建立在信任上，只有信任能够建立起积极的横向关系。你记得我们上次吵架吗？”
“你说你不太敢喜欢我，我没往心里去，我说喜欢谁都有这个风险，还跟你说我是个特别没有责任感的人。”
“我吓到你了吗？”
姚汶风张口想否认，却只是嘴唇微启没有出声。
两秒后还是摇了摇头，重复道：“是我的问题。”
“你喜欢什么就要承担为它流泪的风险。我跟你说过我小时候过得很好，所以与其说我习惯去信任别人，不如说我并不怕最后悲伤的结果。因为我知道有些时候我的信任是会被好好接住的，如果没有，那也不是我的问题。”
“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那一定不是你的问题。”
姚汶风看着郁华，突然有些感慨，突然想起这些年那些难过的时刻，一幕幕。
原来也走了许多年。
这些年沐风栉雨，很少去剖析自己某种行为背后的心理动机，他能做的只是不去想，不去想，思虑伤神，不敢想。
今天有个人坐在他面前跟他分析这些，他该觉得抵触的，但他没有，他只是点了点头，说：
“我知道了。”
……
两个大男生在客厅沙发里窝了一天，一直耗到姚柏涵放学的点，姚汶风才慢吞吞的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肌肉。
“我要去接我妹了。”
“去吧。”郁华目光盯着他。
姚汶风换了身衣服手里拿着车钥匙出门了。
接到姚柏涵，看着姚柏涵天真灿烂的笑容，姚汶风不由得跟着嘴角上扬。
摸了摸她的头发，问：“饿了吗？晚上想吃什么？”
“麻辣烫！”姚柏涵笑嘻嘻的大声喊道。
麻辣烫……，姚汶风嘴角僵了僵，十岁的小姑娘能吃麻辣烫吗？
姚汶风一手牵着姚柏涵一只手掏出手机，指纹解锁，问郁华十岁的小姑娘能不能吃麻辣烫。
郁华在切菜准备做饭呢，看见手机上的消息忍不住失笑，这是什么神奇的问题。
不过以防万一小孩有胃病，郁华发语音让他问姚柏涵以前在家怎么吃的。
“好不好嘛~哥哥。”姚柏涵拽拽姚汶风。
“你以前吃过麻辣烫吗？”
“吃过啊。”
吃过就好。
姚汶风接着问：“那你妈妈让不让你吃？”
姚柏涵又不傻，当即撒谎：“妈妈说，可以吃。”
为了显得真实，又加了一句：“但是不能吃太多。”
姚汶风点点头，放心了，打电话问郁华要不要一起出来吃麻辣烫。
郁华扔下切了一半的菜，出门打了个车过来。
调小料的时候，郁华斜了一眼姚汶风的碟，从他手里拿过来：“不是胃不好？少吃点辣。”
然后把自己手里什么都还没加的碟给他，转身走回他们那桌。
等两人背对着，姚汶风笑了笑。
晚上姚柏涵洗完澡，一边擦着长头发一边看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嘴里小声的重复着英语单词。
“哥哥，”姚柏涵趴过去问姚汶风，“这个单词怎么读？”
“picture。”姚汶风看了一眼。
“这个i发A的音，c发ke，后面che车儿。”
“哦~”姚柏涵顿悟，“哥哥不愧是大学生，我爸爸妈妈都不会呢！”
看姚柏涵把书一合，问道：“看完了？”
“嗯！”姚柏涵兴冲冲地一点头，刚想起身，姚汶风招了招手：
“过来给你吹头发。小心晚上着凉。”
郁华刚出来就听见这句话，顺手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递过来。
姚汶风调到低挡的热风细细给她从头顶往下吹。
郁华站在一旁抱着胳膊看这一幕，一下子就体会到姚汶风真的很喜欢他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或者说他心里非常渴望和向往这种来自家人的亲情。
就是这种态度才让他妈妈敢把女儿交给他吧。
面对如此和谐、其乐融融的画面郁华心里却升起一个疑问。
他心里真的一次都没有怨怼过为什么同样是她的孩子，一个被置之脑后，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另一个却被捧在手心当掌上明珠般护着吗？
如果有，郁华看着姚汶风温柔明朗蕴含笑意的眼神，那些落寞、疲惫和不理解，他是怎么面对的？
等姚柏涵睡着了，郁华跟姚汶风在两人的卧室里说悄悄话。
“还说我弟控，你对你妹够好的。”
姚汶风偏过头笑笑，说：“虽然我父母健在，其他一些亲戚不怎么走动也都活得好好的，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和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但我总觉得我好像没什么亲人似的。这两天跟涵涵在一起，好像突然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妹妹。”
竟然不顾真实情况生出了一种兄妹相依为命的感觉。
受郁华的影响，姚汶风不知不觉的开始思考面对一些在自己隐藏起来的情绪。
从潜意识知道有问题到心里能够承认问题，算是有进步吧。
姚汶风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变强大了，毕竟以前别说承认，连细想都会让自己崩溃。
所以才不思、不想，让理性掌握绝对控制权，不给那些负面情绪蹦跶的空间。
但进步也到此为止，他依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些伤口，好在现在的情绪淡淡的，即使是负面的情绪也如温水一般，潮汐涨落，哀而不伤。
也许是激烈的情感随着青春的血一起流干了，唯余干涸的旧伤疤，变成了陈痛。
“你跟他们不熟悉，有这种感觉很正常。”郁华说，“涵涵这么大的孩子是崇拜哥哥的年纪，你对她好，她会记得哥哥的。”
两人目光对视，不必多言说。姚汶风看着郁华笑，将苦涩抿在唇缝，同笑容一起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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