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昭珩凝神,感受着那华贵雍容的赤金牡丹花魄缓缓收回体内,一股强烈的虚脱感立刻席卷而来,仿佛抽走了支撑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刚刚觉醒花魄,经脉尚且脆弱,再加上原主本就虚弱,强行维持花魄显现对他负担极重,丹田处传来隐隐的空乏之感,正是气亏的征兆。
他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愈发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一直紧盯着他的蒋微吟和白栀立刻上前一步,眼中写满了担忧。
“珩儿/十皇子殿下,你怎么样?”
风昭珩想开口安慰他们,谁知一出声,语调却变得有些含糊怪异:“没四(没事),唔自私有点托里(我只是有点脱力)。”
这奇怪的口音让蒋微吟和白栀同时一愣,眼中闪过清晰的困惑和茫然,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如此说话。
风昭珩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微微张开嘴,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舌尖——只见那粉嫩的舌尖上,一个清晰的齿痕赫然在目,伤口不深,但仍在缓缓渗着血丝,看起来颇为刺痛。
是他自己刚才情急之下咬破的,那口颇具震撼效果的“鲜血”正是来源于此。他还不至于为了演戏真把自己搞出内伤,那会影响后续的修炼。不过,他对自己下嘴也确实够狠,此刻舌尖传来的尖锐痛感和麻木感,让他控制不住发音,才变得这般别扭。
“十皇子殿下,您真的是……”白栀看着那伤口,稚嫩的脸上满是震惊与钦佩,“太有忍耐力了。”他今天不知第几次召唤出自己的白栀子花魄,那柔和纯净的白光再次温暖地亮起,“十皇子殿下,请让我为您治疗一下吧。”
风昭珩点点头,顺从地微微仰起脸。
白栀手中迅速掐起一个繁复而优雅的治疗手印,神情专注。那属于栀子花的、带着清雅芬芳的白色辉光如同月华般流淌而出,温柔地笼罩住风昭珩。
这一次,已经觉醒的花魄让风昭珩的感知变得极其敏锐,他能清晰地“看”到那白光中蕴含的温和生机正丝丝渗入他的伤口,也能清晰地感知到白栀体内运转的魄力强度——凝魄五阶。
若是寻常刚觉醒之人,绝无可能如此轻易看透高出数个境界之人的修为。但风昭珩有着过去几千年的阅历和战斗经验,感知和判断力早已超脱凡俗,洞察这等修为层次对他而言并非难事。
只是……风昭珩心中微动,白栀看起来年纪也没比他大多少,竟已有了凝魄五阶的修为,在这花界人族中,绝对堪称天才。不过,他的魄力属性温和绵长,偏向滋养与修复,看来修炼方向是侧重于辅助与治疗。而栀子花魄的最大特质,也确实在于其卓越的治愈之力。
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天界的一位故人。那位好友与他同是牡丹化形,却与他这被誉为“绚烂狂战”的红牡丹截然不同——他拥有的是最负治愈盛名的白牡丹花魄。他们曾一同于司卉园中被精心培育,一同化形成功,是相伴了无数岁月的至交。
如今他被打落至花界凡尘,不知他在天界是否一切安好?而冥悠又是那般狠辣的人……
风昭珩不自觉地蹙紧了眉头,但随即,他用力按下了心头翻涌的愁绪与思念。沉湎于过去无济于事,眼下最重要的,是抓住一切机会,疯狂提升实力。只有尽快强大起来,才有重返天界、厘清一切的那一天。
白栀的治疗白光渐渐散去,舌尖的刺痛和麻木感也随之消退,只留下一片清凉舒适。
“好了,十皇子殿下,您看看可还有不适?”白栀收回花魄,那株洁白栀子虚影悄然散去。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略显急促,可见以他目前的修为,长时间使用花魄与魄力,对他而言也是不小的负担。“白栀的魄力等级虽不高,但也能缓解殿下的伤痛。”
风昭珩仔细感受了一下,舌尖那尖锐的刺痛和麻木感已彻底消失,只留下一片被温和魄力滋养过的清凉舒适。他向白栀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用力点头:“真的完全不痛了!白栀,你真厉害!”
“十皇子殿下谬赞了。”白栀微微躬身,脸上露出一个温和而谦逊的笑容,但那微微发亮的眼底,却难以掩饰地流淌出一丝被认可后的隐秘欣喜。
这时,风昭珩忽然毫无征兆地凑近他。他小小的身子前倾,一双清澈明亮、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大眼睛猛地逼近,几乎要撞上白栀的鼻尖,一眨不眨地盯住他。
就在刚才花魄收回的瞬间,一种极其微妙、几乎难以捕捉的感应掠过风昭珩的心头——他在白栀身上,感受到了一缕极其微弱、转瞬即逝,却让他无比熟悉的同源气息。那是独属于牡丹花魄的、高贵而雍容的底蕴波动。
可…这怎么可能?
白栀的花魄明明是纯净无瑕的栀子花,无论是显现的形态、散发的清雅香气,还是使用花魄时那温和滋润的魄力波动,都彻头彻尾属于栀子花无疑。那缕牡丹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错觉,此刻已消失无踪,但风昭珩凭借过往数千年的灵觉,笃定自己绝不会感知错。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想不明白,困惑地晃了晃脑袋,几缕碎发随之摆动。算了,现在深究这个还为时过早,或许是自己刚刚觉醒,魂识尚未稳固,感知出现了短暂的紊乱所致。
如此一想,他便立刻将这疑问抛诸脑后,思绪转换得极快。他自顾自地转过身,动作自然流畅,下一瞬,便如同终于寻到庇护所的雏鸟,张开手臂,软软地扑进了蒋微吟温暖却单薄的怀抱里。风昭珩心里清楚,自己此刻明面上的身份,只是一个沉睡多年、刚刚苏醒的十岁孩童,在外人面前,总需要维持几分符合年龄的稚态。好在,他虽未曾真正当过人类幼童,但在天界也见过很多仙童的懵懂模样,模仿起来倒也并不困难。
只是,被他方才突然“袭击”的白栀,此刻却方寸大乱。风昭珩凑得实在太近,那突然放大的精致脸庞和探究的眼神,让他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他身上那股清雅的栀子花香不受控制地变得浓郁了几分,耳根瞬间红透,一路蔓延至脖颈。
为了掩饰这突如其来的窘迫,他只好匆忙后退一步,声音都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既…既然十皇子殿下已无碍,锦妃娘娘,白栀便先行告退了!”说罢,几乎是落荒而逃。
风昭珩靠在蒋微吟柔软的怀里,看着白栀几乎是踉跄着匆匆离去的背影,疑惑地歪了歪头:“母妃,白栀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他在天界时虽化形,但绝大多数岁月皆沉浸于修炼,于人情世故、尤其是这般细腻的少年心思上,实在有些钝感。
“可能是你给人吓走了。”蒋微吟的手温柔地抚摸着风昭珩柔软的发丝,嘴上轻斥着,眼底却满是失而复得的宠溺。她的抚摸一遍又一遍,轻柔得仿佛怕碰碎了珍宝,然而每一次的抚摸都像是带着几分遗憾与释然一般。
“吓走了?我很吓人吗?”风昭珩从母亲怀里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小脸,努力回想自己刚才是不是表情太凶恶,或者哪里露出了破绽。
蒋微吟被他这懵懂的模样逗得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久违的轻松:“哈哈哈,不是的,不是吓人。母妃在跟你开玩笑呢。”
“好吧。”风昭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蒋微吟一边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温馨,一边念叨着:“珩儿,母妃真希望能够一直看着如此活泼的你,直到你完全长大……”
闻言,风昭珩根据自己过往的修炼经验暗自盘算着,“母妃,您再等等,至多一年,我肯定就能长大了!到时候我保护您。”在他作为牡丹花的认知里,成长几乎等同于修为等级的提升,等级越高,身形便越舒展,花朵便越绚烂。
蒋微吟一听便知他完全理解岔了,心中又是好笑又是酸软。她轻轻搂紧他,声音温柔得如同晚风:“母妃这里说的长大啊,可不是指你的修为涨得多快。而是指一年一月,一昼一夜,一时一刻慢慢累积下来的时光。你要一点一滴地去体会这世间的喜怒哀乐,经历四季轮转,慢慢懂得更多事情,那样啊,才算是真正的长大。”
风昭珩疑惑了一下,难道他千年的修行不算是长大吗?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小小的手,小小的腿,确实还是个小孩的模样,蒋微吟也许只是说给这副十岁的身躯听的。
风昭珩像模像样地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然后看着蒋微吟此刻的憔悴枯槁不禁问道:“母妃,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接收到的记忆里并没有蒋微吟变成这样的原因,再结合蒋微吟花魄那个糟糕的状态,风昭珩很轻易就想到了这对母子应该是遭人暗算了,这样的话,他现在有了牡丹花魄,目标变得更大了,很容易再次遭到暗算,他需要一个安定的环境来修炼,所以他是希望能够早日除掉隐患的。
当然还有个原因,风昭珩还想帮助蒋微吟恢复健康与修为,算是他对这位母亲的补偿,之后他是一定会离开的,离开后,这位母亲就将再次失去自己的孩子……
“再等等吧,等你长大一些。”蒋微吟似乎能够看透一些事情,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安与遗憾。
“好吧。”风昭珩没再追问,只是靠着蒋微吟闭眼养神。
“珩儿,要母妃给你唱安眠小曲吗?”蒋微吟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久未如此使用的沙哑,却蕴藏着无尽的温柔。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风昭珩能更舒适地偎在自己怀中。
风昭珩点点头,脸颊蹭着母亲柔软的衣料,心中生出几分好奇。他想听听,这凡间花界的安眠曲调,与天界仙音缭绕、蕴含着宁静法则的安神曲究竟有何不同。
蒋微吟得到回应,一只手有节奏地、极轻极缓地拍着风昭珩的背脊,另一只手则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她微微阖眼,深吸了一口气,那带着岁月痕迹的、有些沙哑却异常温柔的嗓音便轻轻哼唱起来:
“茉莉风铃摇碎月光,夜合欢垂下帷帐,木樨花铺成小毯哟,牵牛花吹熄烛光,晚香玉低头轻轻叹,露珠在叶尖微颤。”
“睡吧睡吧枕着花香,虞美人轻轻吟唱,勇敢用露珠浇灌呀,真诚有萤火照亮,纵然花期总会错过,泥土还记得绽放。”
“枕头藏着蒲公英梦,被窝裹着海棠香,夜来香守在小床边,迷迭香绕成篱墙,昙花在午夜合掌时,露水打湿了时光。”
“愿你的眼如晨星清澈,映得出矢车菊的蓝裳,愿你的手如花瓣柔软,捧得住月光与霞光,即使风雨折损翅膀,根茎仍向着太阳。”
“三色堇在枕畔开花,每片花瓣藏童话,左边兜满平安果呀,右边装着勇气糖,当春天转身离去时,种子在黑暗中发芽。”
“嘘——睡在花蕊中央,金银藤蔓轻轻绕,所有愿望坠落时,化作明日的晨光,谢了的花瓣飘远啦,新的花蕾正膨胀……”
那曲调古老而简单,没有复杂的韵律,更像是一首代代相传的民间谣曲,旋律舒缓悠长,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蒋微吟唱了许久,低沉的哼鸣在寂静的宫室里缓缓流淌,萦绕在母子相偎的床榻边。多年来,她的歌声总是唱给空寂的宫殿、唱给昏睡不醒的儿子,从未得到过回应。而今天,这温柔的哼唱终于迎来了细微而均匀的呼吸声作为和音。
那清浅的呼吸声一起一伏,伴随着她的旋律,变得愈发绵长平稳。一遍又一遍,蒋微吟不厌其烦地哼唱着,感受着怀中小小的身体从最初的微绷到彻底放松,最终完全沉入了清甜的梦乡。
直到确认风昭珩已经睡熟,呼吸变得深沉而规律,蒋微吟的歌声才渐渐低缓下来,化为一声满足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她低下头,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凝视着儿子恬静的睡颜,那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安心的弧度。
就在这时,一颗滚烫的泪珠毫无征兆地从蒋微吟的眼角滑落,迅速没入她略显干枯的发丝之中。这滴泪里,饱含了太多太多的情绪——是多年坚守终得回应的巨大慰藉,是失而复得的珍贵喜悦,更是对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时光,那小心翼翼的珍视和无声的祈祷,还有对现状的一些妥协……
她没有发出任何啜泣声,只是任由那滴泪悄然滑落,手上的动作依旧轻柔,拍抚未曾停下,仿佛生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梦境中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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