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骨空虚地包裹心臟。缝隙滑过几根手指,一条一条割过凹凸的侧腰。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秦问玉脸色比之前惨白更多。
她整排肋骨都连带发痛,内里痛感扩散。
可林樾见了她这副样子,习以为常地折腾她。
“你不要离开我。”
“我累了。和你待在一起,说每一个字,都是累的。”
“你真的不想知道齐一湮去哪了吗?哦——我忘了,你其实不爱她,但还是和她甜蜜呢。她呢,她也不爱你。她爱齐徊汶。她根本不爱你。
你和她,我和齐徊汶,都在找代餐。明明我们四个彼此爱着,可是调换过来,怎么都不行呢。只有摸你的肋骨,你的心跳,我才会有感觉。不是你怎么办呢,屏着气,闭上眼,残忍地对待对方,痛感就会帮你的。
你很痛吗?没关系,它会帮你,帮你真正爱上我。为了我,忍忍好不好?你马上就能一辈子在我身边了,你说这是不是幸福?
这是你的日记吗?上面写的,记录的,都是我,对吗?
秦问玉,你还是爱我的,你承认吧,你的疑心病只对齐一湮。人总有特别的,无法代替的,后人乘凉不了的,对吗?我不要齐一湮占据你。你是我的。”
“我不是你的。不是……”
秦问玉弯下四肢,软倒了脊背,嘴角挤出发黑的血液。
擦掉,没关系。
擦掉,没关系。
没关系,擦掉!
“这像我们小时候捉迷藏。我抓住你了,抓到现在,从过去到将来,我们的将来都在手里了。”林樾抱着怀里发冷的肢体们摇晃,轻声细语地吟。
***
“问玉。”
木板声嘶力竭地吱嘎,窗户一打开就有寒风不耐地钻来。
“问玉。”
地窖里空空荡荡,寒冷扎进骨,几条薄薄的毯子瘫在角落。
“问玉!!!”
一丝一毫能躲避的地方,林樾都找过了。到处都是秦问玉的影子,秦问玉的气息,却似见不到的隔膜,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悔恨积聚成焚烧的怒火。
“你……别……让我,找,到,你……”林樾的牙齿咬住了出门的雪,疯跑了出去。
她顿住了脚步。
抬头,向屋顶看去。
一眼,两眼,几个目光扫视,好像要把屋顶的雪融化了。
“秦问玉!”
屋顶上的雪寂然。
林樾奔跑出去。好在这时候雪小风弱,并没有让人抓狂的迅速失温。
雪,白皑皑刺眼的,眼睛是心灵的窗,在雪地上摄出人影。
她几次都出现了幻觉,秦问玉就躺在那,死亡。
原来秦问玉和她的灵魂印在一起了。
“你别让我找到你了……”
她们从头到尾都是一对哑口的恋人该多好。心不哑然,不生锈,就足够偶尔的真爱流露,延续一辈子。
风雪在说话,风雪都是她的话语,在热泪的融化下成为泡影。
秦问玉从房顶上下来,绕了路往下跑,一格信号。手机裂出痕,碎的小片在刮手。
她疯狂呼喊,脖子的青筋暴起在风雪中,呼啸声在脖侧追随筋络,冻紫唇色。
几条短信发过去,未等回复。
“齐一湮,齐一湮,齐一湮!你救救我啊。”
“救你?!你真的想死吗,贱人。还找她,还敢找她!!我把你怎么了,我在爱你,救什么救?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很痛苦很恶心是吗?跟我回去!”林樾很快找到了秦问玉,两只不利索的腿打了几次架,仍忍着不适去拽秦问玉。
“都是你,毁了我!”秦问玉被她僵硬地拉住,两个人一起失去重心,扑在软雪里。
“毁了你?毁了你什么?你毁了我一辈子你知道吗?我本来可以正常地过一辈子!你也可以正常的,是你亲手毁了我们!”
秦问玉去扯林樾的义肢,一下子飞老远,消失了。
“你就这样爬回去吧。哈哈——”秦问玉历数她冷得平直的手指,触摸气温,“看是你冻僵快,还是爬回去快。我给了你机会的,很仁慈。”
雪在此刻下大了,米饭一样散在空中。
“秦问玉……”
林樾哭了,哭出一滩融化的低洼,而她下半身的裤管也低洼起来。她好像在那里孤零零地固执地融化这个冬天。
“秦问玉,求你爱我。”
这份哭泣正如她十年前断腿后,从两臂流血青紫,到步履蹒跚地挪行,那份崩溃中又磨烂的血痂,在此刻又割出了旧伤疤。
“你不是说我不会爱吗?只要我找齐一湮,我就是能爱的,你说我的爱滥都没关系,我没有疑心病,我不是那种人。”秦问玉弯下腰,侧脸下如瀑的黑发遮光,给了林樾隔空的暖香。
气味总是让人记忆深刻,把吞没了的情丝又编织好网罗人心。
“风烛残年,你还记得吗,问玉。你当初和我说的——风是雪里的刀风,烛是哭泣坠落的蜡,凝固的蜡质和雪,在视线中忽明忽灭,那是我们为数不多的时光。你却要逃。你却要毁灭。
我求你,不要失忆,不要不爱我。不要刺痛我。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我错了,我错了,还是你的失忆错了。你失忆了,我的灵魂碎成渣,一点风吹草动都在吹毁它,我这样极端,都是你的失忆太极端了,我无法忍受你不爱我!
明明,明明为你失去了腿,你叫我要永远在你身边,可你转头把我踢掉,我是一个贱货,你骂我的,你怎么狠心到失去记忆和另一个女人接吻谈情,秦问玉,你现在又要抛弃我。你就这么嫌我多余,嫌弃我身上我脑海里,都是你的存在吗?”
“说完了?你的故事太精彩了。别妄想骗我。我陪你玩够了。”秦问玉拍拍她的脸,“林樾,你也尝尝被冻僵是怎么滋味。兴许你不只会没了腿,手也会离你而去。”
“问玉……我忍够了,真的忍够了,爱了你十几年。”林樾哭的声音像提琴的协奏,踩着精准的频率撞入秦问玉的耳朵。
“这就受不了了?这个屋子,你不会物尽其用。要是我,就不像你这么手下留情呢。”秦问玉勾勾林樾的脸,在上面画出暧昧的红痕。
“疼。”
“看来你的脆弱就在这双腿呢,是不是很没尊严?你再求求我,我抱你回去。求不好,我就拖你回去。你想脸朝下,还是朝上?”
林樾张开了嘴呼吸。她被踩着背,几乎要窒息:“杀了我。”
“你异想天开了。我可不会自杀,杀了你,一辈子留在我这里,我慊恶心。你知道杀了人之后是什么感觉吗?你一定知道吧?你这个算盘打错了。那份反复的激情,比活生生的肌肤紧密,要爱慕太久了。”
“啊——!!!!”
秦问玉把她拖了回去,雪是刺猬,人畜无害让人痛苦。
没几步,秦问玉蹲下来抱起林樾。
“叫声太大,我不喜欢。”
秦问玉的怀抱太少肉的铺垫,林樾这才意识到,这人瘦得离谱。
两人气喘吁吁在门口,秦问玉走像爬似的过去加煤。
“暖和了吗?”
“腿……我的腿。”
“不许哭!”秦问玉大声咳嗽,剧烈的趋势让她的胸腔要炸了一样,似乎拉了保险,马上要带林樾同归于尽。
一口血喷在她喝的水里。
林樾只是额头磕在地板上昏天地暗去哭。
这杯水泼浇在林樾的头顶。
“我叫你别哭了!听不懂人话现在就滚出去!”
哭声,大吼声,秦问玉生平最厌恶的。
她抿紧眼皮,让瞪大的眼球少一点干涩,却突然发出泪来。
“好,好,好。”
秦问玉拖着林樾出门。
来不到原地了,雪又盖上来。怎么样声嘶力竭流血流旱,都找不到当初。
“不找了,不找了,我不找了,我好痛,秦问玉,我好痛。”
悬崖边。一只角。
秦问玉踉跄过去,捂着腹部,绞痛吞噬皮肉劈烂骨髓似的。她一跪,雪块瞬间滑坡下去。
“秦问……玉。”
那一刻,林樾扒着,双臂往前蹭,她越陷越深。冰冷的呼吸是氧气的奢靡,她要在泪里的融雪溺毙了。
“没死。”秦问玉抓着林樾的义肢登回来,“你这个挺好用的。比登山杖粗,还好看。刺激啊。以后你别用了,让我看看你缺失的样子。”
……
林樾脸上磨破几处皮,狼狈的泪咸出痛感。
“回去吧,林樾。”秦问玉给她腿,“我没力气抱你了,你装上自己走吧。”
室内依旧暖,刚添了的煤热已经烧满了屋子。
“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
“你也就是想想了,不想真做点什么吧。”秦问玉轻笑声拉成尖锐的轻蔑。她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烟雾中眯起的眼在林樾身上流连。
“想抽吗,林樾?你嘴角都破皮了,这么脆弱么?”秦问玉起来,拿了医药箱,窸窸窣窣抹林樾的脸。
“嘶——”
“吵死了,一点声音都不许发出。”秦问玉把烟嘴塞进林樾微张的嘴里,转手一按她的脸。
粉红色的泪,在林樾脸上。
“好隐忍的表情。好喜欢。林樾,你是真正的窝囊废。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本事呢,要把我困在这里的人是你,你现在呢,毫无还手之力。啊——啊,啊,啊,哭得更厉害了,你也就这点儿不窝囊了。”秦问玉的话拉得浮夸,让林樾躲无可躲。
“你刚才求我是不是怕死啊?怕我丢下你,才说的。”
“是,又怎么样?是什么都无所谓了。”林樾抬脸,脸上四分五裂的挫皮成了割裂她的刃,划出许多遥远的心疼。
“不可能无所谓。你告诉我,我失忆之前,是什么样的?发生了什么?说得好了,我就放过你。”
“秦问玉……”
“嗯?”她凑过来。
林樾一口咬住了她的耳朵。
“你疯了!”秦问玉反应很快,仍旧无济于事,只得掐住林樾的脖子。
耳朵红透了,连着苍白的牙齿和林樾紫红的脸。刺目感好像影射她们俩的连接,空白又不甘心地,硬生生地咬合在一起。
“好了,乖,别咬了。”秦问玉咬牙切齿地哄,耳朵的痛连着眉毛,侧脸,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吻,在灼热两个人的脸。
每颗牙齿咬出的血珠连线,最终一条血蛇蜿蜒出耳朵,吐信到秦问玉的脖子上。
“闹够了吗?好荒唐。”
“你为什么吐血了,秦问玉。”
“你为什么把我咬出血,林樾。”
“没有为什么。”
她们都心照不宣地不问了,任由鲜血淋漓在下巴摇落几滴血红。
“手……”
“你还想用手?做梦去吧。过来洗澡,今晚剪刀就行了。别这么着急啊,林樾。你真的很丢脸。”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