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写的日记很无聊。”
“那倒是,因为你这个人就很无聊。”秦问玉回话,一把抽出那本日记本,“让你看了么?”
“你写的是我,我为什么不能看?”
“什么时候回去?这里的东西都要吃完了。”
“现在。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想必齐徊汶也不会失手的。因为撩拨一个本来就很爱你的人,是万无一失的。问玉,过来。”
下山。专机。
林樾家里原先穷得叮当没来响,靠自己努力,最近几年才富裕的。
“去你家。”林樾摸摸秦问玉的手臂,抓起手,仔细看着。
车上很安静,秦问玉单手开车显然不习惯,把手拔回来。
“酒节早都过了。”
“没关系啊,我已经叫人参加了,借着新品奉送做结婚宣传。我和你的婚礼。”
“我不会参加。你抱着你的腿自己去结吧,说你有恋物癖,把它们当成命根,顺理成章给了名分。”
“分明是你不想给我名分。”
“需要这些形式吗?”
从雪山下来,山脚休整了几天,一时间回到这里,还真恍若隔世。
“我就要和你结婚。”
“结婚这么随便吗?”
“我们十八岁就谈恋爱了,到现在结婚,随便吗?中间有分开不算,已经很久了。我和你都三十五岁了。”
到了年纪,恋爱够长,结婚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
“不结。”
“结。”
“不结。”
“必须结。”
她们抵达了家门口,一路从客厅揉吻到卧室。
床上的一巴掌很嘹亮。
“你在反抗我?看清楚我是谁,秦问玉。到现在,还要拒绝我?拒绝最爱你的人,你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幻觉。
她们还在雪山上。
“你在干什么?”
“干一件好玩的事和一个好玩的人。”林樾在她耳边轻呼。
绳子绑在秦问玉的手腕上,绳身互相吮吸,磨出粗粝的疼。
“你总是不听话,不想爱我,不想被我触碰。捆起来,好好听我的话,我亲爱的妻。我来教你,怎么讨好我。”
脚掌落在秦问玉的后颈,踩踏出毫无转圜的呼吸频率。
“哈哈。”
秦问玉的手指缩在掌心,刻出一个月牙印。
失禁。失禁是□□的下风,灵魂的失聪作哑。
“你还要脸吗?”
“我还有什么脸可言。认为的尊严毫无价值,你以为,浑水摸鱼,就有尊严了吗?出卖,不断出卖。以为自己特立独行,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过在这里摇尾乞怜,祈求活下去的机会。就像我们,要相爱,还得这样。”她低头看紧贴的身体,黑发模糊了视线。
精神的纯粹昂贵,遥不可及。
“日记写完了,就烧了吧。”
“你不保存了吗?”
“烧了去拿就行了,你怕我拿不到吗?”
“我怕你拿到。”林樾垂下来吻一吻秦问玉的脸,眉间,眼泪贴体滚落。
“别被骗了,生死根本没那么重要,对吗?遗忘才是痛苦不堪的开始与无尽。”秦问玉翘起腿,揽过身边散发体温的□□,她想起和齐一湮谈论的遗忘,可惜不论交流什么,只有她自己全程陪同。
而林樾,就像是她硬求来要不孤独的陪伴品。
“你觉得,我便宜吗?”
“你不是东西,不能这样衡量。”
“林樾,你这张嘴说什么都带刺,亲起来捏起来,还是软。”
“世界上有许多,许多,许多廉价的生命,它们铺就金碧辉煌的人类文明,而文明弃置生命如敝履。我爱你,她们爱你,有很多人都爱你,家人爱你,家人要你爱,爱人爱你,爱人要你爱,朋友们,陌生人,都要和你相爱。从一开始,文明就是层层相扣的骗局,我和你,互相欺骗这一角,宇宙间一个欺骗的泡泡,在等待被戳破。”
“你不要想太多了。我们过好这辈子就好了。”
“好了,好了。我真的好累了。”
日记被层层烧毁,烧毁独立又依偎的纸页,火焰嚼出光影。
文字中记载的爱一帧一帧掷进焚烧里,殆尽。
半夜。
痛彻心扉的折磨,在锯碎□□。
就算是睡着,林樾也紧紧拴着秦问玉。是拴在脖子上的链条,金属。冰冷的触感像极高高在上的冷冽掌掴,发出的琐碎碰撞提醒她,她们每天都在亲密,她们亲密的碰撞永远不息。
“你叫几声我听听。”
“怎么叫?”
“我教你,你仔细听。你咬着下唇,喊2,小声点,轻轻地……好听……太好听了。”
“不要了……”
***
“问玉,那是没有爱的新国度,你要和我去吗?”
“我们一直在。我要和你一起离开。”
“所以你的癌,齐一湮一直没有告诉你吗?”
“癌症吗?”最近的医疗,是齐一湮上次带她去的,她醒后没问题就被齐一湮接回去了。
“她一定松了一口气呢,这是她光明正大爱她妹妹的借口,迷信了十几年的信徒,终于因果轮回,只要你死了,她们就迎来新的爱。”
“别把我的死说得和别人有关,我只要和你有关,只要你。”
“你终于要死了。”
“我不会死的,林樾,我要永远爱你。”
“在历史里爱也一样的,人活着不就是这些吗?问玉,我爱你。”
播一碟CD,因为光碟被抓花几个痕迹,荧屏卡顿吞噬了几帧,像生活里被挖走的完满,处处都是错过。
“其实溺水很平静,没有痛苦,比肝癌去世的下场好得多。”
“你在这之前就知道吗……”
“我怎么会没知觉呢?”
溺水和车祸的速亡都没什么痛苦,那是没有续命的断片。秦问玉试过几次,还是一如既往,她最难失去的就是生命了。她对生命的敬畏太充足,精打细算策划每一场亡故的演绎,都以她失败的人生告终。
“我怎么会没知觉,林樾?我是活生生的人。我目睹我爸死的全过程,真是恶心至极死有余辜。我也一样会死,一样的微不足道。怎么样呢……”
“你别再说了,我爱你,我永远陪你。”
她睥睨林樾的足尖,泪滴把林樾咖啡色的毛鞋染成迷离的黑。
她想高喊,根本没有永恒,尖锐地刺破笼罩彼此的梦。
“我的心好痛。”
“我吻你,就不会痛苦了。”
“不够,不够,不够不够不够!!!”
就算钳着对方负距离地弄疼,所有空虚都在一点一点地啃噬。
做得迷幻钻入大脑,侧过身吸同一根烟,互相喂酒精的唇舌,都在折损腰脊,弓背在爱人的□□。
酒精,香烟,于秦问玉而言都是暴力的象征。她需要林樾,和烟酒一起穿梭到小时候,那在沙漠还能渴望爱的时候,足以忘记自己在沙漠。
两颗镜像的心左右弥补,并排又交错地跃动,要冲破肋骨和皮囊的束缚而比邻并肩。
“秦问玉,你手上的疤自己烫的吧?”
“不然你以为是谁?”
“你是switch……”
“你想被调?”
“和纹身一样,要同款。”
“是该这样的语气吗?”
“我想……求你。”
“叫我什么?”
“主……”
烟灰掸到掌纹里,秦问玉吐出烟圈,一层一层套出林樾的卑颜。
烫,炙热着。
秦问玉勾勾手指,把烟灰抹在林樾的脸颊,扇下浓墨的巴掌,白色里生出红。
秦问玉勾勾手指,林樾来去自如。
“小狗来了。小狗去了。”
“这个来去的游戏,你很喜欢。玩物丧志——”
充满爱的和痛苦的时光都很轻易地逃,不知不觉脸上爬多了几个藏起来的纹,一旦发觉老去,它们都大张旗鼓地刺伤年轻不再的心。
“等我老了,不年轻了,你还会爱我吗?”这样的话她们一概不想问,彼此都知道答案,即便年老,她即是她,无可替代。
“想不想吃冰淇淋?”
“你说这话,一般是做好咯。就和小孩子说想上厕所其实已经在裤兜里明晃晃是一样的。”秦问玉趴在沙发上,两只脚前后地晃,轻微水肿让她有了胖起来要痊愈的错觉。
“我以前,一直很想和你生小孩,”林樾早就做好了,窗台冰了,磨开了拿俩桶进来,“但是,我们俩都是孩子呢。孩子是遇见的,爱她,养护她,她也会把你当成孩子,彼此互相养一遍。”
“你这冰淇淋难吃。”
“手艺不好,我可不像齐一湮厨艺好。”
秦问玉沉默着,凿开了桶里的膏状物吃,林樾转头吻掉她激起来的冷,毛茸茸。
“从你失忆以后,你怎么都不爱我了,反反复复的,爱上我以后,你总会失忆,好像一场梦。梦醒了,她就代替我在你的枕边。她对你做了什么,现在没力气追究了,我们马上就能爱到结尾。”林樾深深呼了一口冰淇淋挤出口腔的气,她们围着炉火吃得嘴麻,和吻了四五个小时累倒在一起,是一样的木然和安心。
“换个勺子么,想吃你用久的勺子。”林樾接了秦问玉递来的勺,把自己的按在秦问玉的手掌。
勺柄上温热的,她握紧了,让掌纹侵占上去,勺心里遗留的痕迹先口为快。她喜欢这样交到对方手上的感觉。
“好冷,别亲。”
“你终于肯说话了,给我讲故事好不好?我好想听你的嗓音在我身边。”林樾枕在秦问玉的腿上,硌得彼此都痛,垫了枕头和厚被子。林樾的心和录音机一起在录制。
***
“写第二本日记了?”
“写不动了,你抱抱我,好冷。”
四肢卷在躯体上,摩挲轮廓。
“为什么不能随时随地抱着我。”
秦问玉敏感到林樾一离开她,就会湿了眼眶。
“我在,我在,我在这里,抱着你呢。”
秦问玉弯成一把弓,说她幸福太幸福,可嘴唇苍白不争气的咳嗽打破幸福的盾,咳出血液。
林樾带着她去浴室擦洗。
秦问玉爱林樾。
爱林樾,爱到她残缺又完整。她抱着林樾,托起这副身子舞动,秦问玉的腿代替了她没有温度的腿,空虚填满。精神寄居在对方身上,补齐裂隙。
洗手盆上的镜子照映她们的交叠,指骨叩对方的手背,会意十指相交。
“死亡是,死亡是挣扎的每一个眼光,每一个闭目的逃无可逃。你再怎么挣扎要逃离我,我们都不会分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咳在肩膀上的血,锁骨的呼之欲出,胀出的眼球蘸满了水滴,一颗一颗流下泪。耸抖的肩胛,咳嗽的张裂削平她背上的软,手掌覆盖只有凸起的骨,迷宫一般地困顿两颗心,未来怎么走不到出口。
“林樾,你先出去一会。”秦问玉坐在马桶上,双手撑着两腮,笑对她。
眉眼是山,隐蔽了许多愁云,扫开阴霾。林樾摸了摸秦问玉的脸颊,亲了亲那眉那眼眶,回身关上了门。
她需要林樾,需要林樾的一辈子。
可是她没有了,这种残缺不全怎么也补不了的。
失不去的命在这时候变得自轻自贱,秦问玉站起来忍着昏沉,心揪在镜子上,她贴上去,注视着林樾吻过的地方。
死亡就什么都不会需要了,溺死她的水质软,好温柔。
她栽进洗手池里,跪在椅子上,池里长出了树,是她的灵魂和蝶飞走了,成了永恒。
水托不起她竖进的头,窒息了所有的气流,几根脚趾小幅度地颤了最后几下,像翻乱的包,漏了至宝掉在中途,弯的背部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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