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柳去敲门看看?”侍女刃柳从马上下来,到裘惜时面前请求指示。
裘惜时在打斗时早已下马,此时她牵着白驹,不耐烦道:“不用整那些臃肿的繁文缛节,对有规矩的可以讲礼,对没规矩的,动手就好。”
刃柳嘴角一跳,莫不是又要打杀了?她家郡主不愧是铁血沙场归来。
正调整着袖口的暗器,她家郡主开始点兵点将了:“老齐你身子胖,找几个跟你一样皮糙肉厚的兄弟把这门给我撞开。”
几个男儿面色古怪:“这不太好吧,大帅……”
“那你们几个今晚睡大街?”
被唤老齐的将军一下子就跳下马,抓起几个身子壮实的男儿开始撞门。
轰隆隆的几声巨响,门就被撞开了。
朱门破开,里头并非无人。
好几个膀大腰圆的妇人鬼鬼祟祟地团在一侧,瞧见朱门猛地从外破开,蹿进来一群不认识的银甲兵士,被吓起的汗毛还没落下便被眼尖的裘惜时目睹她们面上还未褪去的笑。
“大帅!这门真好撞,一下就撞开了!”老齐兴高采烈地大喊道。
裘惜时一边吩咐着料理进府事宜,一边大步踏入府内,径直走向那妇人扎堆之处。
一脸盘子像大白馒头的妇人最先反应过来,她朝身边的其他妇人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脸色,重新扬起脸上的笑意,看着和善十足。
“郡……”
她正说了一个字便被裘惜时亮声打断:“许久不见王嬷嬷了,怪想的,回想从前在剑南的时候,你的规矩可是一众婆子里最好的,方才在城门口不见你的身影,可给我好一阵失望呢!”
这话说的亲近,可稍微有点脑子的一听都知道,是在说她没去迎接一点规矩都没有呢!
王嬷嬷刚窝出的法令纹稍稍僵硬,她一提有耷拉之势的嘴角,像捡柴烧水的柴火工,又堆出更大的笑;“郡主真是折煞老奴了,老奴都不知道郡主要来洛阳呢,人老耳朵聋,老奴又只是个下人,消息不灵通,要是早知道郡主会来,奴肯定第一个带人冲到城门口去,用最华丽的马车给您载回来!”
容瑛冷哼一声:“谭侧妃的乳母,身边最得用受宠的婆子,什么都不知道,真敢说!”
“哎呀!表姑娘真是女大十八变!老奴都快认不出来了!”王嬷嬷脸上沸腾的笑容都可以用来煮猪肉了。
肥腻腻的一层猪肉脂被滚烫的开水刷下,聚在滚水表层,那色泽正好与她浮出的脸颊肉相似。
“容瑛如今是我的副将,王嬷嬷称她一声‘容将军’更合适。”裘惜时的脸上露出了厌烦的神色,她不愿再与王嬷嬷多说几句,转过身便要离开,“若是消息一直不灵通,王府自然要体恤你这样年纪大的下人,日后我会每日都派人去给你讲讲,毕竟是在王府当差,耳朵皮不能松。”
王嬷嬷有些错愕,她还以为裘惜时要找她兴师问罪一番,怎么才冷嘲热讽两句就结束了?她老王还没发威呢,人家把她当成空气一样。
“大家都累了,今天先休息吧!刃柳,王府的舆图在你手里,你安排他们住下吧。”
“是。”刃柳扶身应道。
王嬷嬷的脸色阴沉下来,但此时也不好发作,等到从剑南来的一群人都走远,她才和身边的其他胖婆子絮语。
“王姐,你不是说郡主很好说话的吗?从前对你也十分友善,一直敬重有加,怎么现在跟你说话都是刺啊?”有个胖婆子端的脸上是一副疑惑担忧的模样,可谁都知道她说这话的用意。
“你没脑子吗?你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身份吗?一军统帅,可不就翅膀硬起来了,从前装得那样好,亏我还真以为她是什么柔善可欺的货色,一个女儿家,主子一直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谁知就是这么一个女儿夺走了儿子才该有的东西。”王嬷嬷一脸怒容的面对着刚才说话的那个胖婆子,指甲盖都要怼到那胖婆子的鼻子上,咬牙切齿、又恨又怒。
有个瘦婆子嘟囔道:“那也不能说是夺走吧,世子他要是有本事,凭着王爷那般看重,剑南军主帅的位置还不是他的囊中之物吗?是他胆小,和侧妃就这样从剑南逃回来了。然后又跑去河西,说是要历练一番,历练的话之前在剑南不能历练吗?”
裘惜时的回归瞬间让王府里的婆子们心思各异起来。毕竟如今王爷瘫在床上,还远在剑南,谭侧妃再受王爷宠爱,世子再受王爷看重,又能如何呢?瘫子可是什么都难做。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要认清局势,谋个好出路。
“啪——”王嬷嬷直接给了那瘦婆子一巴掌,威胁道,“你最好小心一点,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等主子回来,我要不要一字一句地告诉她,你会不会被发卖呢?”
瘦婆子身体趔趄,颤抖道:“你、你……怎么可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主子可是我一口一口奶大的,最信赖我,这可不是一般的情分!”王嬷嬷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婆子,大声说道:“你们最好不要有其他小心思,真以为她一个女儿家这个元帅之位能坐得长久吗?我家主子娘家可是谭国公府,河西军兵权在握数十年,圣眷无比深厚,远不是她一个没做几年的小娘们能比的。在剑南她兵权在握,可这里是洛阳,国公府是主子的后盾,你们觉得究竟是跟着谁才更有好处?眼皮子浅的东西!给我小心你们的皮!”
这一番话威胁下来,婆子们不太安分的心又紧下来了。
存鹤堂。
洛阳的剑南王府相比于澜州的剑南王府自然要小上不少,裘惜时瞧着陌生却也熟悉,大部分布局与陈设几乎是比照着澜州的来。
住在洛阳的裘氏历任家主自然会想念澜州的无拘无束、自由广阔,想念澜州的一草一木、一屋一设,因此尽最大地可能往相似了布置。
存鹤堂位于整个王府的中轴线上,为前堂离朱门最近的居所堂,历来为裘氏家主,也就是历任剑南王居住。
裘惜时和刃柳刺棉到存鹤堂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头子在给存鹤堂正堂的花瓶擦灰。
“什么人擅自闯进来!”那老头怒喝一声,把抹布往桌上一拍,竟有些气势。
“盛管家觉得还能是谁呢?”刃柳上前一步,彬彬有礼道:“请管家喊人把屋子收拾一番吧,大帅要住进来了。还有东前堂一些厢房,剑南军的几位将军也要住在府中。”
盛管家皱紧眉头,说:“我道是谁,原来是郡主大驾光临,老奴这就把后堂风景最好的梅花院给您收拾出来。”
说完便急匆匆地往堂外踱步离去。
然后被一脚拦住。
老头子往后一踉跄,刺棉才把脚收回来。
“你这奴才……”盛管家刚要大骂,就被刺棉狠厉的一眼给堵了回来。
这小丫头的右眼竟然贯穿着一道食指长的伤疤,眼部皮肉伤处褶皱丛生,瞧着无比骇人,哪怕她剩下半张脸再清丽脱俗,也完全无法忽略右眼的狰狞。
“你……”盛管家被吓得腿脚一软。
“管家听不懂人话吗?要你收拾给大帅住的,是存鹤堂。”刺棉出口的声音低沉沙哑,是别具风情的烟嗓,只不过盛管家已经无心欣赏。
他一听见裘惜时要住的是存鹤堂,腿也不软了目也不惧了,挺直了腰板大声道:“这怎么能行?存鹤堂只有历任裘家家主才能住,郡主是个女身,还早晚要外嫁,怎能住在存鹤堂?”
一直没有说话的裘惜时听到这话便笑了。
“本帅在澜州住的也是存鹤堂,不如让人把你丢到澜州去,给澜州王府的存鹤堂擦灰?”
“郡主如此目无宗法,将来到了地下,要如何面对裘氏历代列祖列宗!”盛管家眼睛已经红了,腰已经软了,可他的嘴还硬着。
“管家一直没有搞清楚一件事,郡主可以住在梅花院,但大帅必须住在存鹤堂。”刃柳轻声细语道。
这话已经很明显了,刃柳与刺棉向来用“郡主”称呼自己的主人,此意是为习惯、念旧与回忆,但她们更清楚一件事,“郡主”这个称呼是裘见青这个作为剑南王的父亲给的,随时可以被剥夺,只有“大帅”这个称呼才代表了她们的主人如今的权力、地位和才能。
所以在任何需要的公开场合,她们都会心照不宣地改变称呼。
盛管家一直用“郡主”来称呼裘惜时,就是在有意弱化她剑南军主帅的身份。
“盛管家作为王府的管家,实际已经失职,怎么还有脸来怪罪本帅目无宗法呢?本帅从澜州到洛阳,这中间足足一个月的时间,管家竟然没有收拾出一间能住的屋子来,本帅人马到了洛阳城门口,王府没有一人前来迎接,还是不相干的旁人引的路,你倒是还有心情擦花瓶,本帅随时可以摘了你的管家帽!”
“你不能!老王爷活着的时候我就在做管家了,王爷在时也对我礼遇有加,你一个女子,凭什么!”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本帅是个女子。”裘惜时垂下眼睫,不怒反笑,“既然如此,请人给他做去势,让他做一回不男不女的太监,再来想一想,本帅到底凭什么。”
“怎么做到管家之位的啊?王爷敬重你你就飘了?还是太久没有接待过贵人,你怎么敢当着大帅的面说这种话,我一直以为就算不满憎恨,某些人只有到穷途末路才会吐露真心之言,竟是个蠢的,这管家之位更不能让你来做了。”刃柳瞧着盛管家口中一直说着“你不能”“你不能”近乎疯癫无措的样子,心中更觉讽刺。
或许有些人不是一下子就疯的,而是慢慢疯的。
从第一件与他相近的、打破他认知的事情发生,他便开始疯癫,因为他不相信,也不能相信,相信了就是对一直以来自我认知的背叛,有些人不能接受这种背叛。
对裘氏男家主的绝对忠诚和绝对信心,让他不能接受裘氏一瞬间的大厦将倾,更不能接受重建大厦的是一个女人。
盛管家沟壑纵横的老脸上耸起一股不甘心,没曾想这个女人做事竟然如此心狠,他不过出言冒犯几句稍加试探,便要阉了他!
他必须要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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