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十点一刻,是渌江一中所有悲苦高中生的标准下晚自习的时间,如果按照平常,晏和一定早就拎著书包跑得没影儿了。但是今天却十分意外地还留在教室的白板前。
某黄色纸盒装的柠檬茶被他捏在手里,吸管已经被咬得歪歪扭扭坑坑洼洼,他对着白板上投影上去的一张新的分班表,嘴巴无神地半张着,眼神同时带有一些无法置信和无语透顶。
神经病!排名怎么就刚好卡到他这一个了呢,这一下不是得去A班了吗?那些平时都在好好学习的人怎么就不能比他多考个零点五分或是一分呢?倒是再努力点把他给挤下去啊!
“晏哥,还看呢?考得太好了这回,不得把这表打印一张贴床板上去?”
“谁他妈像你这么自恋。”
两个男生拎著书包从座位中间的过道上走上讲台,站在晏和两边,都吸着同款柠檬茶,左边一个看着看着,用手做了一个放礼花的动作,自配噗噗噗的音效:“这不得恭喜一波!晏哥,明天请我吃食堂一楼的炸鸡排!”
右边一个立刻跟着附和道:“我想吃荷叶鸡!”
晏和翻了个白眼,冷淡道:“吃屁去吧。”
这可一点儿都不值得庆祝,对他来说简直糟心死了。他不再想说话,捏瘪手里的空盒,朝教室门口走了,另两个人也跟了上去。
“一会儿去小超市吧……”
“人多得要死……”
从下楼梯到出教学楼,晏和都没怎么说话,只有蒋路跟张驰鑫两个人在不停地唠唠唠唠唠,唠个没完没了。走到了操场前,那两个人要回学校宿舍,而晏和住在学校旁边的家属院里,和学校就隔着一道大铁门,他们不同路,今天晏和也不和他们一起去小超市了,所以分开就更早。
黑色的夜空中根本看不见一点儿星星,有时候看见了一点点的小亮点,晏和还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睛也要近视了,或者是花眼儿了。
还是装着老式声控灯的楼道在脚步踏踏地声响中一直亮着昏黄的灯光,将拉得细瘦纤长的影子斜照在墙皮掉得不成样子的灰白的墙上。
这一片的房子虽然都是老楼了,但确很值钱,因为这旁边就是重点高中,很多老教职工退休了将这里的房子出租出去,一个房间可以租给好几个学生,往往是一个新学期到来之前就被预定一空。不谈装修条件,反正是比学校宿舍条件要好太多,起码不用强制熄灯,也不用抢着时间洗澡。
晏和的奶奶是这里曾经的教职工,所以他没有去住学校宿舍。用钥匙拧开门,老房子里家具都很少,但也很宽敞。他将书包甩到沙发上就去冲了个澡,躺回床上时才看到手机里他妈妈打来过电话。
“喂?我听你小姨说你考去A班了?”
晏和一听,又翻一个白眼:“小姨怎么老给你打小报告啊。”
“你小姨不和我说,你会主动和我说吗?我告诉你啊晏和,你既然考去了A班,就说明你还是有这个实力的,你得好好努力听到没有?我知道你肯定是不差的,你得……”
晏和一向是听不得啰嗦,他连忙打消他妈妈对他的一腔美好愿景:“您放心,我肯定去了当吊车尾。”
“……真是跟你没话说!”
那边挂断了。晏和在床上翻了个身,他是很乐意在B班当个菜鸡头头的,A班的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而且管得也更严了。朝六晚十的生活已经足够让人吃不消,而A班只会更夸张地挤占课余空闲。
真是想想都糟心的程度。
因为太糟心了,他躺在床上半天也没有睡着,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他下床,穿上人字拖出门去了。
出了楼道,晏和按亮手机荧幕,上面显示时间是十一点过三分,黑黢黢的路上仍旧有穿着校服的学生走过,偶尔还能碰到一两个认识的同学,几乎都是在教室里自习到最后关门的那一刻被上来检查的保安叔叔赶走的。
这片家属院的侧门也归学校管,学生是不允许自由出入的。但晏和与在此租房子的学生略有不同,因为他住的房子不是租的,他拜托他哥哥帮他弄来了门禁卡,只要不穿校服,他就能自由出入。
从小侧门出去时,门卫总是一副想拦下他,但又没什么理由拦的表情,大概是清楚他是一中的学生,但奈何有门禁卡他们也没法儿管。
不知道是不是在封闭式学校待久了的缘故,从学校设下的禁置踏出去时,空气都清新了不少。虽然前脚后脚加起来也就十几厘米的距离,但还是不免地让人身心舒畅了。
侧门连着一条很短的小巷,出去后就是连着主路的街道,马路两侧夜市摊零散地摆着,不同食物的味道混合在空气里。晏和找了一家常吃的砂锅粉,点好后就搬了个小塑胶凳坐在四腿支楞得晃悠但不至歪倒的矮桌前。
他无聊地张望着四周,看着隔着一个人行道之外的绿化带后的车流,视线一转,他向着巷子口对面的街道看去,这里街道上都种着很高大的树,从这里往前走几步是超市、面馆、水果店、杂货铺、还有一家插在中间的“丧葬服务一条龙,花圈纸钱专卖”。
很诡异,虽然知道是学校附近就是市医院的缘故,但还是觉得很诡异。他偶尔记得在白天路过时,那家店门口摆着的是一堆花盆和绿植,正门口对着一颗大树,粗大的树杆上挂着几个鸟笼子,里面养了一些五颜六色的鹦鹉。
晏和不自觉地就回想起小时候看过的鬼片,加上他丰富的想象力,要不是食物的油香味和耳边依旧有车水马龙的嘈杂,他还真会有点害怕了。
他看着那边那颗大树下此刻黑黢黢的一片,突然地,一点橘红的亮点出现在黑暗中晃了晃。
“我日!”
晏和一下坐直了身子,他不自觉脱口而出一句脏话。过了几秒后,那点橘红更亮了,还冒了一串白烟,随后属于电子设备荧幕的白光亮起。
妈的,这时候晏和才看清原来是有个人站在那树底下抽烟,昏昏的亮光和如抽丝一般又逐渐淡去的白烟让人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忽而,一道长而亮的汽车远光灯从街道那头照射过来,开车司机跟脑子被驴踢了一样,把车开得像个无头苍蝇,结果撞倒了一大片在非机动车道上跟多米诺骨牌似地摆着的共享单车。
大晚上的搞这么精彩。
那个站在树下的人从暗中向那辆车走了过去,晏和只看到那个人的侧影,个子很高挑,手指缝里夹着半支烟,穿着渌江一中和他同一个年级颜色的校服,那种雾雾的灰蓝。
晏和心想,这哥们也是挺自由啊,学校门口就敢这么穿着校服抽烟,这边碰到老师或是年级主任什么的几率可不是一般大。
砂锅粉终于上了,晏和便不再关注那边的事,专心吃起粉来。一顿消夜吃完,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他又回了住处,洗洗睡了。
第二天早上被三个闹钟叫醒,五点五十五,他一边困得睁不开眼睛,一边穿衣洗漱,都不用大脑发出命令,身体自然而然就那么做了。
昏昏沉沉地走进了教室,班上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早读了。
从一早上就开始觉得疲惫,混完早读又要跑操,直到坐在食堂吃早饭时他才算是回过点儿神来。
等会第二节课后就要换班了,他还不知道他被分去了A几。他喝了一碗粥,吃了两个包子,将餐盘送去回收处,转身又去了学校的小超市。人挤人中,蒋路他们不知道晃哪去了,晏和就自己拿了杯柠檬茶和几个袋装的小蛋糕,去了结账处。
他排着队,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他转过头,是他小姨。
“去A班了,有你的呀?”
他小姨也是渌江一中的老师,不过不是带晏和这一届。
这会儿晏和想起她又打小报告的事就来气,他很疲惫道:“别提了,我根本就不想去。”
小姨笑道:“你还不想去,别人挤破头想进,你倒是说得那么不值钱。”
“受苦受累地进去了然后受更大的苦更大的累,我是不明白的。”
他将自己买的东西摆在收银台上,收银员扫完给他报了价格,他往后一指道:“她帮我付。”
说完,抱着东西一眨眼就跑没了。
“臭小子——”
临到要分班,有些家长总是事前会不停地给老师打电话,不合规矩的事不管怎么都会意思意思,即使老师不收,也依然会那么做。由于晏和家里职业为老师的实在是多,对于基本的职业素养,他还是相信他爸妈的。
希望能分去一个不那么变态的A班。
第二节课后,班主任又拿着一张小表走上讲台,正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有人知道这次分班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但也伸长着脖子望着白板。
表被投上白板,班主任拿着一根小棍指着上面的名字,一个一个念。
“晏和,A(1),现在搬东西就过去吧……”
晏和听到自己的分配,伸脚去踹了一下坐在他右前边的蒋路,他问:“A(1)谁带的来着?”
蒋路猫着脑袋转头,边往嘴里塞了半块夹心饼干,边说:“我也忘了,我就记得年级第一常年霸榜的那位是在A(1)。”
“你们说李京沅?那不是要被卷死了,他们班主任是秦怡,管得可严了。”
周围坐着的一圈人都开始参与进聊天。
“我记得他不还是学生会的吗?本来A班的都不让进学生会的,怕影响学习。”
“我们学校还有学生会?”
“有啊,每次来检查校服穿戴的不都是学生会来的人吗?反正跟大学的那种不一样,就弄点儿杂事。”
“我记得他还是广播社的。”
“他人特别好,上回不是班上收那个班级周志要送到学校检查吗?然后我们班拖了一会儿,他特地来我们班等了一会儿才收的,都没跟教导处老师说。”
“那个周志是在谁那儿拖了几天没写来着……”
“哎,忘了。反正李京沅真卷死人了,在学校任那么多职,成绩还不退步。他在哪个班,哪个班就卷得特厉害。”
晏和听着听着叹了口气,开始收拾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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