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云眠几乎忘了怎么说话,开口时已经过了很久,嗓子都有点哑。
陆延年有些不自然地低垂着眼睛,没有回应他的目光。
云眠看了看他的脸,又低下头哑然看着那个兔子纹身。
天色蒙蒙亮,外面隐约传来声音,不知道是谁醒了在外面行走。
云眠把帐篷的帘子放下来,隔离出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小空间。
“什么时候纹的?”他问。
陆延年的胸膛起伏一瞬,沉着嗓子回答:“高中。”
“为什么?”
“不知道怎么保存,就直接纹下来了。”
云眠大脑忽地有了一种昏眩感。
他还记得这个卡通兔子图案,是高三时,他在陆延年的房间里刷题。写得烦了,烦到抬头看见陆延年的脸都不能解气,干脆就趁睡午觉自己醒得比对方早时,画下了这么一个图案。
明明他特意用了更好洗掉墨水的笔。
陆延年为什么会把它纹在了身上?
卡通兔子立着耳朵,眼睛被画成一圈圈的迷糊状,嘴唇是一个叉,看着好像还能想象出那时的云眠面对理科真题的烦恼。
他一直看着,陆延年也没动。
“我那个时候,脑子不太清醒。”他说。
从乱成一堆的思绪里努力挑挑拣拣,云眠才缓慢地想到。
事实上,陆延年有纹身就足够让很多人惊讶了,而且没有人会纹一个无意义的纹身的,尤其是陆延年这种人,这对他来说近乎出格。
即使绞尽脑汁,云眠还是想不出一个,除了喜欢之外的理由。
纹的还是他随手画的兔子。
在高三。
那就说明……陆延年那时就喜欢他了?
还是更早。
但那时候他不是在跟别人谈恋爱吗?
云眠不知道他的表情看起来有多困惑。
里面不止是对这个纹身的疑惑,对陆延年行为的不解,还有一些,会让人误会成心疼的情感。
好像他在心疼面前这个暴露了暗恋心事的人。
云眠的眼睛有点热。
毕竟陆延年喜欢着一个,从小一起长大、却跟别人谈了恋爱的人。
那可是陆延年啊。
陆延年为什么那时候就喜欢他,他又为什么从来没有发现过,任由着对方暗恋那么久?
其实云眠的大脑已经无暇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流泪了,但在眼泪快要掉下来之前,他下意识偏过头,强忍住。
陆延年开口:“你不用太有负担,是我的问题。”
云眠顿了顿,伸手轻轻地把他的衣角拉下来,说:“抱歉,我现在脑子有点乱,让我自己想想。”
他离开帐篷,在清晨的冷空气里打了个寒颤,总算是把眼泪忍了回去。
梳洗完,吃过早餐后其他人也都醒了,他们聚在一起,陆延年也走出来。
两人在人群里,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眠眠,你想去山上吗?”程婧涵说,“我们昨天去的时候有个岔路口,路标上一边是山顶观景台,一边是寺庙呢,你想跟我们去寺庙看看吗?”
云眠还有点焉,但他勉强笑着回应:“好啊,我们大家一起去吗?”
“嗯。”周木说,“我跟高黎昨天赶着回来吃烤鱼,也没去那边。”
“陆延年,你呢?”他们又问陆延年的意见。
被问到的人面无表情地点头。
于是一行人收拾好就往山上走去。
道路上有修缮好的人行道,铺着方形砖块,路旁低矮的草丛还沾着些露水。
山上有挺多种树,杉树和松树还一如既往绿着,有一些树已经变成黄色,甚至掉下来干枯的叶子。
云眠和程婧涵走在最前面,这几天都是晴天,落叶大概是被晒干了,踩起来很脆,伴随咔擦咔擦的声响碎成小片。
“昨晚睡得怎么样?”程婧涵问。
云眠回答:“挺好的,这边比市里安静了好多。”
他有些分神,心有一半放在了后面,因为陆延年走在最后。
随意扯下一片深绿色的灌木叶子,在手里蹂躏折叠,直到挤压出绿色的汁水。
云眠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可以轻松说服自己去挽回一段友谊,也可以在知道陆延年喜欢他之后还提出像平常一样相处的要求。
但当他知道陆延年从十多岁就开始喜欢他时,事情就太过棘手了。
他没法再抱着那种“陆延年喜欢他这件事情可以改变,他们可以平稳做一辈子朋友”的想法,毕竟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还觉得陆延年的喜欢是这么浅淡的事。
但云眠无法回应。
让他突然跟一个十多年的朋友谈恋爱,他的心理上无法接受,就像让一个芒果过敏的人去尝试吃芒果。
可是如果他不回应……
那陆延年好可怜。
喜欢一个没有可能的人,高中时的陆延年一定很难过吧。如果放任他这样,那自己好残忍啊。
云眠对他一直很心软。
所以才会陷入现在这种纠结的境地。
昨天还好好的两个人,今天走路时的距离都这么远。云眠不知道,一段路程下来,身后的几个人已经默认他们闹矛盾了。
不知不觉间,他们走到了那条岔路口。
路牌是棕色的木头做的,他们沿着指向寺庙的方向走去,莫约走了十多分钟,就看到了一座古朴的寺庙。
最外面的木门是敞开的,里面建筑不高,很朴素干净,一个僧人在庭院里扫着落叶,不知哪个房间里传来一点二胡的乐声。
院子的中间摆着一个大香火炉,已经插了一些香,灰色的烟灰时而落下来,白烟雾往上飘。
他们在一旁的盒子里取了几支香,点燃后插在炉里。
院里的僧人放下扫帚,向他们介绍,除了烧香,后院还有一颗百年古树,可以祈福。
不用他介绍,云眠他们也能看见那是一株银杏树,树冠繁茂,高过屋顶,叶子已经变成金黄色。
他们在带路下穿过供奉着菩萨的大堂,来到后院。
银杏树确实高,树干粗壮,看起来就很有福气,人站在下面也显得气色好。
风吹过时,那颗树会随之掉下几片叶子。
所以地上也是一片金黄,很漂亮。
僧人拿出几个木牌,又递出笔,让他们在上面写下自己的愿望,再回大堂里拜一拜。
“很灵的,前几年上白玉山的人,一半都是冲着许愿来的,另一边是为了还愿来的。”他笑呵呵地说,“最近来旅游的人很多,庙里香火也多了。”
云眠聊了几句,又低下头想自己该写些什么,露出一截光洁的后颈。
他没什么特别想实现、自己却做不到的愿望,一定要说的话,处理好和陆延年的关系算一个。
但周围还有人看着呢,挂到树上,其他人也能看见的。
他想了想,写下“希望生意兴隆,万事顺遂”。
就当为自己即将开业的店铺未雨绸缪了。
其他人写好,相互看看对方写的什么,很快就有人来问云眠。
云眠写得很官方,所以随意展示给其他人看。
程婧涵第一个凑过来看了眼,祝他愿望成真,就去找地方挂自己的木牌了。
云眠站在银杏树下,手摊开给其他人展示,一边抬头向四周张望,盘算着自己该挂在哪里。
一转头就跟陆延年对视了。
没来得及想多的,云眠以为他也想看,就把手伸到他面前。
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对视的尴尬,他又弱弱地收回手。
陆延年的目光从他白皙的手上转移到自己头顶的金黄树梢,修长的手指将木牌上的绳在树枝上打了结,他放下手,木牌就挂在空中,随着树枝晃了晃。
云眠没忍住想看,于是往那边看了一眼。
木牌转过一个圈,云眠盯了一会儿,才看见上面的字迹。
其实根本没有字,将愿望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兔子简笔画。
是模仿那个纹身图案画的。
“……”
云眠还以为自己当时歪歪扭扭画的就已经够不好看了,陆延年的看起来还要更生涩些。
既然画了这个图案,那陆延年的愿望是什么?
云眠不自觉轻轻抿唇。
他在秋天带着树木味道的风里转过头,也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微妙的害羞。
直到大家都挂好,到了大堂里,虽然都不信教,但人总是会偶尔选择性相信一些东西的。既然来都来了,大家也都象征性在蒲团上作揖。
云眠草草地做完,在一旁等着。
他看见陆延年走上前,身姿挺拔地膝盖着地,双手合十拜了几下。
还挺认真的。
如果云眠对陆延年的想法不知情,估计会希望菩萨看在他这么虔诚的份上实现他的愿望了。
可他现在……不喜欢陆延年吧。
云眠不自在地走出寺庙,在外面的山路上等着他们出来。
太阳已经快要挂在正空中了,云眠没有带帽子也没涂防晒,怕晒伤,所以没再往岔路口的另一边走。
他们一起下山,等玩得差不多,道别又各自驱车回家。
一路上因为车上只有云眠和陆延年两个人,云眠还挺尴尬的,望着窗外装睡了一路。
下车时,他已经走到车外几米处,陆延年打开了车窗说:“这两天玩得很开心,谢谢你。”
云眠勉强笑了笑:“不用谢。”
然后转身上楼,穿过拐角,到了他看不见陆延年,陆延年也不会看见他的地方,云眠才松一口气。
他回家把这两天的衣物清洗好,又安抚了下被阿姨带了两天没见到他的可可。
直到晚上洗漱好躺在床上,云眠也没再收到陆延年的消息。
他放下手机睡觉。
夜里凌晨三点钟,云眠被自己的梦吓醒了。
他梦见他和陆延年在刚刚重逢的那个酒吧,他刚喝完龙舌兰日出,跟陆延年唇齿交缠,交换一个果香味的吻。
云眠起来喝了一杯水压惊,好不容易继续睡去。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保证自己白天绝对没有想任何出格的事情。
可是他又做梦了,还是某种不可描述的梦。
比昨天晚上在帐篷里,梦见和陆延年接吻还要恐怖。
梦里,他们在帐篷这样狭小的空间,衣服随意散落在一旁,他坐在陆延年身上。
起伏。
喘息。
整个身体都热得不可思议,温度透过紧贴的皮肤传给了另一个人。
汗水。
……
云眠猛地惊醒,气息紊乱着坐起。
还是凌晨,窗外天都暗着,室内一片黑沉。可可感觉到他的动静,小声呜呜叫唤,又换了个姿势睡去。
手把被子掀起一角,向里望去,腿线条匀称,细长但稍微有点肉感。
而腿根之间。
云眠尴尬地发现。
……他的睡裤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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