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座车窗降下,露出一张轮廓锋利如刀削的侧脸。
“上车。”低沉的声音穿透雨幕。
是顾砚深。
温书言怔住,这里离市中心甚远,顾砚深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他迟疑的片刻,细密的雨丝已飘进车内,落在男人熨帖昂贵的西装上。
顾砚深眉心微不可查地一蹙,语气更沉了几分:“再站下去,你就真要成落汤鸡了。”
温书言不再犹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的暖气瞬间包裹住他,带着一种极淡而清冽的木质香薰气味,与他身上湿冷的水汽格格不入。
身上的雨水顺着衣服滴到皮质坐椅上,鞋底沾着的泥水蹭在了光洁的地垫上。
他难得的有些局促,下意识地并拢双腿,脚尖微微悬起,生怕再弄脏更多。
顾砚深的目光扫过他紧绷的姿势,手直接按住他的大腿,微微施力,“踩实。”
温书言的脚掌被迫落回地垫,温热干燥的掌心隔着湿冷的西裤布料,热度自接触的地方扩散。
他耳根微热,低声道:“麻烦顾总,送我到最近的地铁站口就可以了。”
顾砚深没搭话,只是将戴着百达翡丽腕表的手腕抬到他眼前。
深蓝色的表盘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光,时针清晰地指向了数字十一。
地铁早已关闭。
温书言沉默了一瞬:“那请送我去最近的酒店。”
“身份证带了?”
温书言一愣,下意识摸向口袋——空空如也。
他这才想起,出门时只想着给宁星白送姜汤,只带了伞和姜汤,身份证安稳地躺在家里公文包里。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雨刮器规律的刮擦声。迈巴赫没有调头,最终开进了一处安保森严、环境清幽的高档别墅区。
屋内的灯光温暖明亮,驱散了雨夜的湿寒。
顾砚深示意他随意,自己则脱下了沾湿的外套。温书言浑身不自在,小心翼翼地将怀里一直护着的保温盒放在餐桌上。
“这是什么?”顾砚深的目光落在保温盒上。
“姜汤。”温书言旋开盖子,一股浓重辛辣的姜味混合着热气瞬间弥漫开来。
“给宁星白的?”顾砚深极短促地哂笑了一声,那笑意未达眼底,“现在你自己倒可以喝个够了。”
温书言抿了下唇,没接话,只是轻声问:“顾总要喝点吗?”
顾砚深立刻皱眉,“不喝。”他转身走进开放式厨房,片刻后端出一只干净的瓷碗和勺子,放在餐桌上。
温书言其实也不喜欢这浓烈的姜味,但想到淋雨生病不仅花钱还耽误工作,还是硬着头皮给自己倒了一大碗,屏着呼吸,几乎是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喝了下去。
喝完一碗,感觉一股暖流从胃里升起,他又咬牙倒了半碗,一饮而尽。
喝完,他拿着空碗和勺子,自觉走向厨房水槽,动作利落地冲洗干净,放回原位。
刚转身,却见顾砚深不知何时已倚在厨房门框边,手里拿着他的手机。手机被调成了静音,此刻正执着地亮着,来电显示——星白。
顾砚深将手机递还给他。
温书言立刻接起,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切:“喂,星白?今天雨下得很大,你没淋到感冒吧?”
电话那头传来宁星白有些飘忽:“没感冒……书言,我忘记告诉你了,我们拍摄地临时换了个地方,有点远,现在雨太大了,路不好走,我今晚就不回去了。”
“嗯,”温书言的声音低了些,“没关系,下大雨坐车确实不安全,你自己注意别着凉了。对了,我跟你说个……”
“导演在叫我了,我先走了,拜拜书言!”宁星白语速飞快地打断他,随即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温书言握着手机,那句“好消息”最终无声地咽了回去。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安慰自己:导演这么晚还在赶工,看来是真的重视星白,不枉费他这些天那么努力琢磨剧本。
“给。”一杯冒着热气的感冒冲剂递到面前。顾砚深不知何时又走了过来,“听你打电话有点鼻音。”
“谢谢顾总。”温书言接过杯子。
“我不喜欢被人打扰,家里没有住家保姆。”顾砚深指了指客厅宽敞的真皮沙发,“被子在沙发上,你要么睡沙发,要么,”他顿了顿,“自己去收拾间客房。”
“我睡沙发就好,已经很麻烦您了。”温书言连忙道。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顾总……这么晚了,您怎么会去那个地方?”
顾砚深给自己倒了杯水,靠在岛台边,语气听不出喜怒:“还不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顾朗。打电话说他和一位Omega朋友在那边有点状况,让我去接他。我正好在附近谈完事,顺路就过去了。”他喝了口水,目光落在温书言身上,带着一丝探究,“谁知道,没接到Omega,倒是捡了个Beta。”
温书言心头一跳。
顾朗?又是他。这位顾家二少爷,每次碰面都带着富家子弟特有的傲慢和轻佻,言语行为放肆又恶劣,温书言对他观感极差。
没想到星白可能和他那个圈子的朋友认识……希望以后星白离这种人远点。
“我明天上午没有安排,会起得比较晚。”顾砚深放下水杯,“你醒了直接走就行。”说完,便径直上了楼。
温书言在宽大却有些冰冷的沙发上躺下。身体很疲惫,思绪却有些纷乱。
窗外雨声未歇,屋内一片寂静。他裹紧被子,听着楼上隐约传来的、极其轻微的关门声,意识才渐渐模糊。
黑夜褪去,天光大亮。
顾砚深是被厚重窗帘缝隙的阳光刺醒的。他带领团队攻克“磐石”抑制贴的最终难关,已经连续高强度工作了近一个月,神经一直紧绷着。
直到昨天IBC认证和专利全部落定的消息传来,他才真正松懈下来,放任自己陷入深度睡眠。
这一觉竟直接睡到了中午。充足的睡眠并未带来神清气爽,反而因为睡得太久,脑袋有些昏沉发胀。
他揉着额角下楼,准备给自己弄杯咖啡,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客厅沙发上的景象吸引。
那个本该早就离开的Beta秘书,此刻正蜷缩在沙发上,高大的身形在宽敞的沙发里显得异常委屈。
他把自己紧紧裹在深灰色的绒毯里,只露出一张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额发被汗水濡湿,贴在皮肤上,呼吸显得有些急促。
顾砚深眉头一拧,快步走过去。手背贴上温书言的额头——触手滚烫。
他立刻起身去找医药箱。翻出电子体温计给人量了,又顺手检查了一下昨晚给温书言冲的感冒冲剂包装盒——生产日期……保质期……
顾砚深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难得地感到一丝……心虚?
“咳,”他清了清嗓子,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尴尬,“那个……温秘书。昨天给你吃的药,”他顿了顿,有些艰难地说出事实,“过期了一个月。”
温书言烧得有些迷糊,反应慢了半拍。
他看着眼前这位平日里冷峻威严的顾总,此刻脸上竟带着一丝罕见的……窘迫?唇角微微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声音因发烧而有些沙哑:“不碍事的顾总。昨晚要不是您,我估计现在烧得更严重了。”
他本就温润的眉眼因这抹虚弱的笑意而显得格外柔和,苍白的脸颊上病态的红晕,竟添了种易碎的生动。
顾砚深的目光在他含笑的唇角停顿了一秒,随即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瞬间的失神。
“你笑什么?”他板起脸,试图找回惯常的冷肃。
“没什么,”温书言声音依旧轻轻的,“只是难得看到顾总这幅样子。”带着点坦诚,又带着点因生病而流露的不自知的软糯。
顾砚深没再追问,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秘书的电话,言简意赅地吩咐送退烧药和退热贴过来。
不到二十分钟,林秘书便带着药匆匆赶到。当这位训练有素的精英秘书看到自家老板的别墅客厅沙发上,竟然蜷缩着一个陌生男人,身上还盖着被子时,饶是见惯风浪,眼中也瞬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
众所周知,顾总领地意识极强,边界感分明。别说外人留宿,就是他的亲弟弟顾朗,也极少被允许在这里过夜。
眼前这一幕,实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
但她立刻敛起所有情绪,将药恭敬地放在茶几上,目不斜视地退到玄关处:“顾总,药送到了。我在车里等您。”
顾砚深看了一眼沙发上又昏昏沉沉睡过去的温书言,眉头微蹙。
“将会议推到下午两点吧。”他做了决定。
秘书应下,迅速离开。关门声很轻。
温书言被这细微的声音惊醒,烧得有些迷糊,只隐约听到“推迟”、“会议”几个词,挣扎着就想坐起来:“顾总,是我耽误您时间了吗?我、我现在就走……”他声音虚弱,动作却带着一股病中的倔强。
“躺好!”顾砚深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也怪我,不该让一个受凉的人睡沙发。”
他走到沙发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温书言烧得通红的脸,“不过,我下午一点多就要出门。显然,指望你在这两个小时内退烧并能自己离开,不太现实。”
他拿起温书言的手机,递到他手边。
温书言不明所以地接过手机,下意识地想撑着坐起来穿鞋。
“打个电话还要站起来?”顾砚深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他的动作。
“打电话?”温书言茫然。
“你病成这样,不打电话给你的Omega,让他来接你?”顾砚深挑眉。
温书言抿紧了唇:“不用麻烦他。我自己可以打车回去。”
他撑着沙发扶手,试图用力站起来。然而高烧带来的眩晕和虚弱远超他的估计,刚站直身体,眼前便是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又重重跌坐回沙发里,发出一声闷响。
顾砚深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眼神里最后一点温度也似乎褪去了,变得有些冷漠:“强撑什么?伴侣之间,难道不该是相互照顾?而不是单方面的付出。你昨晚冒着那么大的雨都要去给他送姜汤,现在这种风和日丽的天气,他连来接一个生病的你都做不到?”
温书言被他的话刺了一下,脸颊因发烧和一丝难堪而更红了。他手指却用力攥紧了手机。
几秒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划开屏幕,找到宁星白的号码拨了过去。
漫长的等待音。
然后,是冰冷的、自动挂断的忙音。
无人接听。
温书言握着手机,指节泛白。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干涩和心口的闷堵,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他在忙……可能片场信号不好。最近有个导演很器重他,给他加了不少戏份,机会难得。”
“就他那演技?”顾砚深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
温书言眉头微蹙:“顾总,别这样说。星白进步了很多。”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顾总看过星白演的戏?”
“之前顾朗在看一部短剧,我路过时扫过一眼。”顾砚深语气平淡。
“顾少也看短剧?”温书言有些意外。
“他说是你分享在朋友圈的,好奇点开看了看。”顾砚深顿了顿,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
那部短剧制作粗糙,剧情逻辑混乱,演员演技更是浮夸到令人发指。他当时只瞥了一眼,就毫无兴趣地走开了。
而顾朗,据说为了看看温书言力荐的Omega演得如何,硬是忍着看了十几分钟,直到宁星白的角色出场,最终还是没忍住关掉了视频,整个午饭时间都在跟朋友吐槽那部剧有多烂。
“真不知道那个Beta看上他什么了。”这是顾朗当时原话。
顾砚深也是在那时才知道,是温书言分享在朋友圈的。
似乎温书言和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在高中就颇有“渊源”?他记得自己读大学时去顾朗的高中送过几次东西,几乎每次都能撞见顾朗和温书言在一起,虽然气氛看起来并不怎么友好。
他对温书言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一个温柔周到、似乎家境普通的优秀学生”上。一个很好相处的Beta。虽然对他弟弟总是不假辞色,但待人接物温和有礼,从不会迁怒旁人。
他看着沙发上烧得意识都有些模糊,却还固执地握着手机,为恋人辩解的温书言,眼神深了深。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落在温书言因高烧而泛红的侧脸上,勾勒出他俊逸的侧脸。
顾砚深没有注意到,自己凝视着温书言的视线,比平时停留得更久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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