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则消息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温书言眼前。
夜晚、舒服、爱人反常的彻夜不归……这些碎片在脑中疯狂旋转、碰撞，拼凑出一个让他浑身发冷、不敢深想的画面。一股被背叛的怒火混合着生理性的恶心感猛地窜起，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然而，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汹涌的情绪吞没时，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同一条信息下方，紧跟着跳出了新的一条：
[陌生联系人]：这阵子拍戏辛苦了，舒服的话我们可以再去按摩放松下。
按摩……？
原来是按摩。
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地自容的羞愧。
他竟然……竟然用那样龌龊的心思去揣测自己的爱人？就因为一条语义模糊的短信？他为自己瞬间升腾起的愤怒和怀疑感到无比难堪。
就在这时，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响起。宁星白丢完垃圾回来了。他一进门，就看到温书言脸色苍白地站在桌边，眼神还有些恍惚。
宁星白手指不自觉地紧紧揪着裤缝，“你……看我手机了？”
温书言回过神，“抱歉，星白，我不是有意要侵犯你**。它自己亮起来，我无意中看到的。”他指了指桌上的手机。
宁星白紧绷的神经似乎也放松下来，他几步上前拿起手机，飞快地扫了一眼屏幕，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自然甚至带着点亲昵的埋怨：“哎呀，没事！我什么东西你不能看啊？”他顺势转移话题，语气变得兴奋，“对了！我演男三的那部短剧今天开播了！来来来，我们一起投屏到电视上看首播。”
他不由分说地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屏幕亮起，进入十秒广告时间。画面精致流畅，正是顾氏集团为“磐石”抑制贴投放的最新广告，强调了99.8%的阻断率和24小时长效保护。温书言这才猛地想起来，昨天在办公室看到新闻时就想告诉星白这个好消息。
“星白，看这个！”温书言指着屏幕，暂时将刚才的惊疑和羞愧抛到脑后，声音带着一丝轻快，“顾氏的新抑制贴，效果特别好，以后你终于不用随身带好几个替换了。”
“是……是吗？”宁星白盯着屏幕，神色却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自在，他扯了扯嘴角，“那就真的太好了。”
广告结束，正片开始。
宁星白饰演的男三出场，演技依旧带着明显的青涩和用力过猛。
温书言看着，心思却有些飘忽。他想起下周六的同学会，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试图让气氛更融洽些：“对了，星白，下周六致远高中百年校庆，我们班搞同学会。你下周有时间的话，要不要一起去？”
宁星白正紧张地盯着屏幕上自己的表演，闻言立刻摇头，语气带着刻意的疏离：“我又不是你高中同学，去了多尴尬。而且下周……我可能还要跟一个重要制片人见面谈新项目呢。”
温书言的心微微一沉，那句“带家属”的邀请卡在喉咙里，终究没再提。他本就不是喜欢强求的人，只是听到对方毫不犹豫的拒绝，失落感还是悄然蔓延开来。
他的戏份只出现在前二十集，短剧一集没几分钟，很快便看完。宁星白意犹未尽地关了电视。他转过身，脸上堆起笑容，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蹭到温书言身边：“书言，下周三有个很重要的行业晚会，好多导演制片人都会去。我想买身好点的西装撑撑场面。这次片酬是多了一点，但买那种撑场面的还差不少……你能不能先支援我一点？”他伸出几根手指比划了一个不小的数目。
温书言眉头微蹙：“星白，只是参加一次晚会，没必要买那么贵的。租一身合体高档的也一样，等以后手头宽裕了，再给你买新的，好不好？”
“那怎么行！”宁星白立刻拔高了声音，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和委屈，“会被别人看不起的！圈子就这么小，传出去多丢脸。”
“你不说，谁会知道是租的？”温书言耐心地劝解。
“可你不是没钱啊！”宁星白有些急了，声音带着质问，“你每个月不是都存了一笔吗？就当是我向你借的，行不行？我以后还你！”
温书言的脸色沉了下来，声音也冷了几分：“你明明知道那笔钱对我意味着什么，我不会轻易动它。”
“我是真看不懂你了！”宁星白像是被点燃了导火索，猛地站起来，声音激动，“你为了那个穷山沟，都快把自己燃成舍利子了！这么多年，你从毕业起就每个月雷打不动地往那边汇钱！就算他们当年供你上学花了钱，这四年你也早该还清了吧？你到底要填那个无底洞填到什么时候？”
“这不是他付出多少钱，我回报多少钱的事！”温书言也站起身，直视着宁星白，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坚持，“那是托举！是恩情！不能用简单的金钱来衡量。没有他们，就没有今天的我！”
“所以呢？”宁星白眼圈发红，声音带着哭腔和尖锐的控诉，“所以你要为了报他们的恩，就委屈我是吗？书言，是谁陪了你七年？从大学到现在！七年啊！你变了！你以前都是全心全意支持我的！现在竟然要我穿租来的衣服去丢人现眼？”
客厅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电视机屏幕暗着，映出两人对峙的身影。
温书言看着眼前这个激动控诉的恋人，只觉得无比陌生。
他轻轻地，几乎是用气音问了一句：
“你没变吗？”
声音不大，却精准地刺穿了宁星白尖锐的外壳。他脸上血色尽褪，所有的理直气壮和委屈都僵在了脸上，只剩下无法掩饰的慌乱。
“书、书言……”他猛地扑过来，紧紧抓住温书言的胳膊，声音带着哀求，“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不要为这点小事影响了，好不好？是我错了，我不该乱发脾气，我就是太着急了……我太想抓住机会了……”
温书言身体僵硬地被他抱着，没有推开，也没有回应。宁星白的反应有些过激了，但看着对方慌乱哀求的样子，想到他快到发情期，情绪容易波动，温书言终究还是心软了。
他强迫自己放柔了声音：“好了，别哭了。家里的抑制剂还够吗？你的发情期……好像快到了？”
宁星白身体微微一僵，抱着他的手臂松了些力道，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点刻意的轻松：“哦，那个啊……我发情期的时候应该正好在邻市拍戏。”他顿了顿，声音又扬起来几分，“我最近不是接了个短剧的男一嘛，还有个长剧的男六，机会都特别好！我熬了这么久才等到的，档期排得很满……”
“邻市？”温书言皱紧眉头，语气充满担忧，“我不在你身边，我会很不放心。”
“你在我身边又怎样呢？你是Beta，给不了我Alpha的安抚，”宁星白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他慌忙补救，抱紧温书言，“不是！书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拍戏赶进度，可能连轴转，你在旁边也休息不好。”
温书言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这一晚，两人同床异梦。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温书言醒来，身旁的宁星白还在沉睡。
按照以往的习惯，温书言会轻轻吻一下宁星白的额头，然后轻声说一句“我走了”。但顾砚深那句“感情是双向付出的”话，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回响。
他看着宁星白沉睡的侧脸，最终只是沉默地起身。
温书言到达诺达公司，强迫自己将那些纷乱的情绪压下。他像一台精准的机器，先快速浏览了一遍今天的日程安排，确认没有错漏，然后如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走进茶水间，熟练地泡好一杯符合李总口味的咖啡。
诺达的总裁李岚是一位四十出头的女性Beta，以挑剔、干练和敏锐的商业嗅觉著称。温书言从大学毕业进入诺达实习，就在她手下做事。四年时间，他随着李总一路升到了总裁秘书。
李岚于他，既是要求严格的上司，也是慧眼识珠的伯乐。
“李总，您的咖啡。”温书言将杯子轻轻放在李岚宽大的办公桌上。
“嗯。”李岚头也没抬，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的文件上，声音平稳，“今天下午有什么重要的日程吗？”
温书言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没有，李总。下午主要是几个部门的例行汇报。”
李岚这才抬起头，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那就都推了。下午跟我谈并购相关的后续事宜。”
“并购？”温书言愣住了，下意识地反问，“我们公司……这么出息了？都能并购别人了？”诺达虽然发展稳健，但远没到这个体量。
李岚放下咖啡杯，唇角勾起一抹略带自嘲和凝重的弧度：“是我用词不够严谨。准确地说，是我们公司被收购了。诺达，即将成为顾氏集团旗下的一员。”
这个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温书言心上。
他完全懵了：“被收购？这……怎么可能？公司近几年的财务报表一直很健康，利润也在稳步增长……”这完全不符合商业逻辑。
李岚看出了他眼中的震惊和疑惑，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这事目前还不算完全公开，但也不算绝密了。根子出在我们那位最大股东——王董身上。他在澳门新葡京，栽了个大跟头，一晚上就输掉了十几亿的窟窿。现在他名下的资产被冻结，急需套现，正在疯狂抛售他持有的诺达股份。”
温书言还是不解：“可就算王董抛售股份，诺达的股价……也不值那么多吧？”
“自然不是靠股价本身。”李岚的眼神变得深沉，“顾氏看中的，是诺达手里握着的一项关于新型生物传感材料的基础研究专利。这项专利虽然还未大规模商业化，但在特定领域有颠覆性的潜力。顾氏一直想布局这个方向，而诺达这个‘小庙’恰好握着一块他们急需的‘敲门砖’。所以，当王董这个烫手山芋急着脱手时，顾氏果断出手了。他们不仅全盘接收了王董质押和抛售的所有股份，还通过大宗交易和二级市场持续吸纳了相当一部分流通股和几位小股东的股权。”
李岚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无力感，“根据我们掌握的最新情况，顾氏集团目前已经持有诺达超过85%的股权，实质上已经完成了对诺达的绝对控股。我们这次去，一是作为管理层进行阶段性工作汇报，二来……”她看着温书言，眼神复杂，“也是去打探一下顾氏对于诺达现有团队的去留态度。”
温书言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李岚的话让他瞬间清醒。
换老板了。而且是悄无声息地，在绝大多数员工都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公司已经易主。
资本市场的翻云覆雨，对他们这些打工人而言，往往意味着不可预测的动荡。新的资本方入主，为了整合资源、推行自己的管理体系，大刀阔斧地清洗原有团队是常有的事。
诺达的核心价值在那项专利，至于他们这些“旧臣”……
他想起顾砚深那张冷峻的脸。
二十六岁的他难得有了点儿失业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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