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矜贵如神明的人,肯降下神坛,以爱人的身份和他结伴多年,应该是喜欢的吧?
沈怜城点了点头。
“你比我有运气。”小姑娘黯淡地笑了笑,“希望你们一定要幸福。”
沈怜城挠挠头,笨拙地安慰着:“那……也祝你幸福。”
他回到人群里。
“怎么样,成了没?”方原猴急地问。
“成个屁。”沈怜城点上烟抽了一口,吊儿郎当地说。
“这他娘的,”方原就差把“离谱”二字刻在脸上,“她都明里暗里追求你好几年了,哥几个急得什么似的,谁知道你一直不开窍。”
沈怜城眉毛一扬,脸上总算多了几分从前的矜傲神色:“废话,我见过她几回,哪里知道女孩的心思。”
他既然已经遇见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怎么可能轻易地对旁人动心。
“你看看你,花蝴蝶一样的人,一副渣男相,居然这么纯情。系里风言风语传了多久,也没听说谁能将你得到手,”室友手一摊,表示理解不能,“长着帅绝人寰的脸,人又多金,单身四年简直暴殄天物。”
沈怜城心脏一紧,油然生出几分惆怅。
他给了方原一拐肘,“你爸爸我可是千金贵体,哪能那么轻易追到?”
方原搓搓胳膊,夸张地大叫着说:“都快毕业了,还不对哥们儿温柔点,你这样我以后可不想你啊。”
“少废话,喝酒去,”沈怜城一拍他后脑勺,招呼着朋友,“毕业前最后一聚,给大家践行,哥请客,谁也别拦着!”
室友们哗啦啦围过来,大声欢呼:“谢谢城哥,城哥大气!”
于是呼朋唤友,笑闹着走了。
一伙人吃饭唱歌,一直玩到深夜。
哪知道这些家伙酒局上还推杯换盏,嬉皮笑脸,到了KTV瞬间破功,个个伴着音乐一把鼻涕一把泪。
“城哥,没了你,我还去哪儿找这么仗义的兄弟啊……”方原一边抓着麦克风干嚎,一边抱着沈怜城哭得直打嗝。
“我的青春结束了呜呜……”
沈怜城嫌弃地推着他的头,“行了行了,大男人搂搂抱抱怪恶心的,一会鼻涕都蹭我身上了。”
他好笑之余,也不禁平添伤感。他虽然不常在校,但仍交下几个好友,如今为了生活各奔东西,天南海北,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见。
大家在兴头上,都放开了猛喝。沈怜城酒量豪迈,也觉得晕头转向;另外几个兄弟更是言语上的巨人,酒桌上的矮子,几瓶下肚直接瘫成烂泥。
几个人搂作一团又哭又笑,沈怜城和另一个滴酒不沾的朋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将一群醉鬼塞进出租车送走了。
他和朋友分开后,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散着身上浮动的酒气。
家里并没人牵挂他,他还不想太早回家。
玩乐的人也逐渐散去,行人寥寥,城市灯火通明,却难掩空虚。
沈怜城酒气混沌,徘徊在城市街头,脑中想的心里念的,一颦一笑,都是归青。每当马路上车辆飞驰而过,他都会瞪大眼睛,幻想在其中看到自己熟悉的身影。
就连前面的电线杆也摇摇晃晃,幻化成了人样,变出一、二、三……三个归青。
沈怜城掰着手指数完,都被自己苦中作乐的精神逗得发笑。
看来他今天喝得太多,想归青都想出了幻觉。
他揉揉眼睛,归青又合成了一个,穿着白色衬衣,身形挺拔如竹,俊美无俦,活生生立在他眼前。
沈怜城惊住了。
他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瞬间传来的疼痛提醒他,这竟然不是幻觉。
“你,你怎么来了?”他磕磕巴巴地说。
“收工早,剧组在附近聚餐,刚巧看见你。”归青说,“阿秋说你提起好多次,叫我今天来。”
沈怜城酒气上涌,早就面红过耳。此时兴奋之下,脸上掠起大片红云,比傍晚的霞光还要绚烂夺目。
“是啊,只是我以为你忙着拍戏没时间的……”沈怜城嘴上应承着,可眉目流转,眼里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惊喜。
看他这副心花怒放的模样,归青失笑。
“没赶上你的典礼,你还这么开心?”
沈怜城重重点头,“你来了我就很开心。”
归青早看见了他和同学们依依惜别的样子,并不相信他这个爱泡吧的小少爷所说的话。
“没我你不是照常开心。刚才和朋友玩得不是很不错。”
“那当然啦,”沈怜城高昂着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神采飞扬,“我可是很多人喜欢的。”
又怕归青多心,赶紧补充:“不过我只喜欢你一个,别人我都没放在心上。”
他的手在胸前胡乱比划,信誓旦旦地保证。
归青察觉到沈怜城不同寻常的亢奋,问:“喝酒了?”
沈怜城被酒精麻痹的反射弧这才想起来,归青喜欢干干净净的人,最讨厌酒味。
更加讨厌喝酒的人。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来……”沈怜城连忙捂起脸,一副十分自责的样子。
他好像说过太多次对不起。
“算了。”
归青难得没有计较这些。
喝醉的沈怜城比平日乖顺许多,他的手掬着脸挤得像个包子,圆嘟嘟的,相较平时锋芒毕露的样子,更显几分幼态的可爱,让人难以狠下心责备。
怕归青又把他扔下,沈怜城赶紧转移了话题。
“你的电影怎么样?”
“很顺利。”归青破天荒地多说一句,“已经有了投资。”
沈怜城也高兴起来。
“是不是Grégory de Harcourt?”
“你怎么知道?”
“那当然了,你也不看我是谁,”沈怜城一插腰,骄傲地对他眨眨眼,“我可是无所不知的沈大少爷。”
他一捶手心,兴奋地说:“这下好了,GDH难得与国内合作,你如果当上他们的全球代言人,对你肯定有好处。”
以归青在圈中的地位和实力,出席活动时各类高定造型应接不暇,品牌方争先恐后认领,可他却从未接过任何时尚代言,一些营销号因此明褒暗贬,用来给其他艺人抬咖。
更有甚者,直接讽刺他背后有金主支持,才能借到那么多古董高定。
沈怜城气不过,便想帮他一把。
“那也没什么。”归青倒是相当平静,仿佛什么事也不能撩动他的心绪。
沈怜城迎着光凝望着归青的脸。归青睫毛长而垂,五官绮丽冷艳如盛放的昙花,漫天的星月之光也敌不过他的眼睛。
他小小声地说:“对不起,那天我惹你生气。”
——又说了一次。
若是放在以前,敢让他说对不起的人,只怕还没出生。
自从遇见归青,说过的对不起加起来,比他这二十余年的总和还多。即使许多时候他并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出了错。
同样的话说着一遍又一遍,就会像羽毛一样无足轻重。
连他都已麻木。
归青想了想,温文尔雅地说:“没关系,我那天心情不好,在你面前失态了。”
无论是愤怒还是其他的情绪,落在归青身上,都有种彬彬有礼的克制,他刻意保持着和一切的距离,就像是压抑着波涛汹涌的冰山。
他很少有显化的情绪起伏,那天的发作对沈怜城来说,已经足够令人胆战心惊。
于是沈怜城带着紧张问:“现在解决了吗?”
归青点点头。
“那就好。”沈怜城一颗心放回肚子里,欣慰地说,“我没关系的,只要你好好的,只要我们还在一起,我怎样都没关系。”
所以不要再说那样伤心的话了。
他的心也是肉长的。
“不过,”他撅起嘴,鼻子像枝条拂动春水一样皱起来,很有些淘气,“那天我可吓坏了,今天要是不哄我开心,我就不跟你好了。”
他眉尖微蹙,大眼里盛满了委屈,为他浓丽的五官增添了几分天真俏皮。
“滑头。”归青淡淡一笑,那一点冷艳顿时春风化雨,只剩下脉脉温情。
归青无意中展露的柔和颜色,让沈怜城稀罕得不得了,他挎着归青的胳膊,讨好着说:“好啦,我不要你哄,只要你陪我一小小下就好。”
他怎么敢让归青自降身份哄他。
“我们去逛逛吧?”觉察出归青并没有因此生气,沈怜城机灵地开始顺杆往上爬,“刚好那边新开了一家商场,还没关门。”
又小心翼翼地补充:“你不喜欢就算了,忙了一天也很累,不打扰你休息。”
归青看了一眼不远处灯火辉煌的商场,思忖片刻,答应道:“那就走一走吧。”
沈怜城大喜过望,走之前还不忘把归青的墨镜戴上,口罩拉好。
他嘟囔着说:“可不能让旁人把我们宝贝蕴川看了去。”
归青也微微弯唇,眼睛荡漾起一道温柔的形状。
可眼底清清冷冷,好似寒泉,殊无笑意。
临近关门,商场的人极少,他们也不必躲避路人的注目。这还是沈怜城第一次单独和归青逛街,所以他兴致高涨,每个门店都要细细看一遍。
两人进了一家饰品店,沈怜城被一排手机挂件吸引了注意。他拿起架子上丑丑的恐龙,爱不释手地对归青说:“怪好玩的,我们一人一个吧。”
“太幼稚了。”归青看着那两个奇形怪状的玩偶,果断拒绝。
“要你带你就带上嘛。”沈怜城不由分说,分别绑在他和归青的手机上,在镜子前拍照。
两个大男人配上一脸傻样的花哨恐龙,怎么看怎么滑稽。
“完美。”他大着舌头,摸着下巴提出点评。
“你醉了,我们走吧。”归青见他醉眼朦胧,怕他一会又心血来潮,闹出什么幺蛾子,便拉着他离开。
“要好好留着哦。”沈怜城顺从地跟在他后面,还念念不忘地叮嘱,“这可是我们第一对情侣信物。”
走出商场,迎着闪烁霓虹在街上散步,沈怜城在心里盘亘许久的念头翻过来倒过去,终于说:
“蕴川,你十月末有没有时间,可不可以陪陪我?一会也好。”
心却在颠三倒四地打着鼓。
哪知归青随口答应。
“好啊。”
“真的?”
沈怜城又惊又喜,跳起来要他保证:“你可不要骗我。”
想不到他竟还记得他们的纪念日。
他永不能忘记十月的最后一天,表白成功的那晚,永远铭刻在他的生命里。
“当然是真的。”
——总不能和一个醉鬼计较。
归青丢下一句话就大步向前走去,沈怜城的兴奋劲还没过,踩着归青的影子,晕乎乎地跟在他身后。
晚风小意又缠绵,将他六分飘然吹成了十足的醉意,他浑涨涨的脑子里没装下别的,心心念念的只有面前的爱人。
归青比沈怜城还高出半头,比例完美,脖颈修长,颈上一根细银色项链闪烁着微光。夜风拂动得他衣袂振振,一张朗月清风的脸比月光还冷白。
灯光流转,在他眼中破碎成万千星辰,于温和柔润下暗藏着不露声色的冷芒。
像尊禁欲的神明。
归青孤高,又有些小洁癖,从不许别人和自己太过亲近。沈怜城与之相处五年,也很少有过十指相扣的时刻。
酒精溶解了沈怜城的思考能力,却无形中增长了他的胆量。他鼓起勇气,快走几步,勾住归青的手。
归青的手极冰,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握在掌心里,像一件没有热度的白玉雕塑,虽然漂亮,却让人忍不住打冷战。
沈怜城虽是个火力旺盛的体质,却仍觉寒骨。可就算握着的是颗燃着引线的地|雷,他也绝不会放开的。
他精神一振,像个大获全胜的少年将军,月光就像柔软的薄纱,将他们轻盈地包裹在尘世里。
而他拉着爱人的手,一起遥望着圆满的月亮。
沈怜城忍不住赞叹着:“今夜的月色真美。”
“是啊。”
归青微微侧头,不动声色地拂开沈怜城攥着自己的手,掏出手帕蹭了蹭。
沈怜城自顾自沉浸在幸福里,对于归青的举动并没有发觉。
他只是在出神地望着天边的皎月,盼望着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沈怜城对求神之事一向嗤之以鼻,但今天,面对这样动人的月色,他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祈求:
“希望我可以和他永永远远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
今天刚好是满月,月亮大如玉盘,垂挂在中央,依旧散发着柔和光芒,并未因为承载了太多人的愿望就变得晦暗。
过了很久,沈怜城才知道,原来那晚的月亮明亮得近乎残酷,根本未曾听见他的恳求。
也是很久后他才明白,归青也像这高高在上的明月一样,从未爱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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