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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脆弱

郢都的秋日,天高云淡,太学演武场旁的银杏树叶已染上金黄。这本该是习射练武的好时节,却成了韩琦等人寻欢作乐、彰显跋扈的场所。

赢昭正埋头清理着箭靶附近的杂草落叶,汗水浸湿了他粗布衣衫的脊背。作为质子,能在太学求得一个杂役的身份已是不易,他格外珍惜这靠近知识殿堂的机会,即使只能做些最卑微的活计。然而,这份卑微在韩琦眼中,正是最好的戏弄对象。

“喂,那个谁!”韩琦懒洋洋的声音带着惯有的轻蔑,他手里把玩着一张制作精良的角弓,身旁簇拥着几个同样纨绔的子弟,“过来,给小爷我当个活靶子玩玩,试试爷新得的这把弓!”

演武场上的气氛瞬间凝滞。其他正在练习或路过的学子都停下了动作,目光复杂地看向这边。有人面露不忍,有人幸灾乐祸,但无人敢出声阻止。程怀瑾眉头紧锁,握紧了拳头,却被身边的同窗轻轻拉住。谢长明则事不关己地打了个哈欠,只瞥了一眼便移开目光。

赢昭的身体瞬间僵硬,他缓缓直起身,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有紧握扫帚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沉默着,没有动。

“聋了?还是想抗命?”韩琦旁边的一个跟班上前推搡了赢昭一把,语气恶劣,“韩三少叫你过去,是看得起你!还不快滚过去站好!”

赢昭被推得一个踉跄,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压抑着屈辱和冰冷的怒火,但最终,他还是迈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韩琦指定的位置——距离箭靶约十步远的地方。他知道反抗只会招来更恶劣的对待。

“站直了!别像个娘们似的哆嗦!”韩琦哈哈大笑,搭箭上弦,瞄准了赢昭的头顶上方,“放心,小爷我箭法‘神准’,吓唬吓唬你而已,不会真伤着你!”他刻意拉长了“神准”二字,引来同伴一阵哄笑。

箭矢离弦,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擦着赢昭的鬓角飞过,深深钉入他身后的树干。赢昭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是脸色更加苍白。

“啧,偏了点儿。”韩琦不满地咂咂嘴,又抽出一支箭,“再来!”

第二箭,贴着赢昭的肩膀飞过,划破了他本就破旧的衣衫。第三箭,则险险擦过他的小腿。

每一次箭矢飞过,都引起围观者一阵低低的惊呼。韩琦玩得兴起,觉得赢昭那副逆来顺受、连躲闪都不敢的样子实在无趣,便想玩点更刺激的。“这次,射你头上的树叶!”他瞄准赢昭头顶上方一簇金黄的银杏叶。

然而,或许是得意忘形,或许是本就技艺不精,就在他松弦的瞬间,脚下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了一下,身体猛地一晃!

“嗖——噗嗤!”

那支本该射向树叶的箭,带着令人心胆俱裂的声响,狠狠地钉入了赢昭的左肩!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粗布衣衫!

“啊——!”赢昭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身体猛地一晃,单膝跪倒在地,右手死死捂住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剧痛和失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演武场上一片死寂!所有的哄笑、议论声都戛然而止。韩琦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随即被巨大的惊恐取代。他手中的弓“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脸色煞白如纸。欺负赢昭可以,侮辱他也行,但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尤其是用箭射伤一个身份特殊的质子……这性质就完全不同了!他父亲也保不住他

“不……不是我!是他……他自己撞上来的!”韩琦语无伦次,惊恐地后退,他的跟班们也吓得六神无主。

“快!快叫人把韩琦抓起来!”有人反应过来喊道。

混乱中,一个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都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颜清徽不知何时已快步走到了场中。他一身月白锦袍,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清雅,但此刻他俊美的脸上却罩着一层寒霜,目光如电,扫过惊慌失措的韩琦等人,最后落在跪地咬牙忍痛的赢昭身上。

颜清徽几步走到赢昭身边,蹲下身查看伤势。箭矢入肉颇深,鲜血染红了大片衣襟,情况紧急。“程怀瑾,劳烦你速去请校医!”他对赶过来的程怀瑾说道,语气沉稳。

程怀瑾应了一声,转身飞奔而去。

颜清徽这才站起身,面向吓得魂飞魄散的韩琦,声音冰冷:“韩三公子,演武场习射,本为强身健体,砥砺武艺。你竟敢拿人命当儿戏,以同窗为活靶?此等行径,视律法为何物?视人命为何物?”他每说一句,便逼近一步,强大的气场压得韩琦几乎喘不过气。

“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他……他自己……”韩琦还想狡辩。

“众目睽睽之下,岂容你颠倒黑白!”颜清徽厉声打断,“箭是你射的,伤在他身!此事,我颜清徽亲眼所见,自会承担见证之责!”他环视四周,“诸位同窗,皆可作证!”

他这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不仅点明了韩琦的罪责,更直接宣布由他来承担“见证”和后续处理的责任。这等于将韩家可能的怒火和压力,全部揽到了自己身上。以颜氏国公府的显赫地位和清贵名声,韩家即便再跋扈,也不敢轻易动颜清徽分毫。这无疑是最好的平息事端的方式。

韩琦彻底瘫软在地,面无人色,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知道,颜清徽这一出面,他闯下的大祸算是被暂时压下了,但回家后等待他的,必然是父亲的雷霆之怒。

大夫很快被程怀瑾拽来,手忙脚乱地为赢昭止血、包扎。颜清徽在一旁沉着脸看着,直到赢昭被小心地抬往他在太学附近简陋的质子居所安置。

夜色深沉,质子府的小院寂静得可怕。简陋的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赢昭躺在硬板床上,左肩裹着厚厚的纱布,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箭伤加上惊吓和失血,让他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神志开始模糊不清。

“母妃……母妃……”他无意识地呢喃着,眉头紧锁,额上布满冷汗,身体因为高热而微微颤抖。那些被刻意深埋的、关于幼年被母妃厌恶、冷落、甚至视为累赘的痛苦记忆,在脆弱的高烧中翻涌上来,啃噬着他仅存的清醒。“好冷……别丢下我……昭儿听话……”

就在他痛苦挣扎时,房门被轻轻推开。颜清徽提着一盏小灯和一个食盒走了进来。他处理完太学的后续事宜,又特意去药铺抓了些清热的药材,亲自熬了药送来。

看到赢昭痛苦的模样,颜清徽心中一紧。他放下东西,快步走到床边,用手背试了试赢昭额头的温度,烫得惊人。他拧了块湿冷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敷在赢昭额头上,又用另一块布巾沾了温水,轻柔地擦拭着他脖颈和手臂上的汗珠。

这冰凉的触感和温柔的动作,仿佛一道救赎的光,穿透了赢昭混沌的意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不清,只看到一个清雅温润的身影在床边忙碌。那专注而柔和的神情,那带着担忧的眉眼……与他记忆中幻想过无数次、却从未得到过的母亲形象重叠在了一起。

“娘……”赢昭伸出未受伤的右手,紧紧抓住了颜清徽正在为他擦汗的手腕,声音嘶哑脆弱,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限的依赖,“娘亲……别走……昭儿好难受……好冷……”他把颜清徽的手紧紧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颜清徽身体一僵,被这突如其来的称呼和亲昵举动弄得措手不及。他看着赢昭烧得通红、充满孩子般无助的脸,心头的震惊很快被一股强烈的怜悯所取代。他明白了,这是高烧下的错认,是深埋心底对母爱的极度渴望在脆弱时的爆发。

“好……我不走。”颜清徽压下心头的异样,放柔了声音,像哄一个真正的孩子。他任由赢昭抓着自己的手,用另一只手轻轻拍抚着他的背,“昭儿乖,不怕,我在。”

“娘亲……昭儿好渴……想喝粥……您煮的清粥……”赢昭像个撒娇的孩子,把头往颜清徽手臂上蹭了蹭,眼中甚至泛起了委屈的泪光。

颜清徽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带来的食盒里正好有他熬好的清粥。他小心地抽出手,盛了小半碗温热的粥,坐到床边,用勺子舀起一点,吹凉了,送到赢昭唇边。“来,张嘴。”

赢昭顺从地张开嘴,温热的粥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和舒适。他满足地喟叹一声,眼睛半眯着,紧紧盯着颜清徽的脸,仿佛要将这片刻的温柔刻进心里。颜清徽一勺一勺耐心地喂着,动作轻柔而专注。昏黄的灯光下,这一幕竟有种奇异的温馨,冲淡了屋内的药味和血腥气。

一碗粥喂完,药效似乎也起了些作用,赢昭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抓着颜清徽衣角的手也松了些力气,沉沉睡去,只是眉头依旧微蹙,仿佛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

颜清徽替他掖好被角,看着他那张褪去平日阴鸷深沉、只剩下脆弱和稚气的脸,心中五味杂陈。这个在敌国受尽屈辱、在太学备受欺凌、连母亲的爱都得不到的少年,内心深处竟藏着如此深重的伤痕和对温情的渴望。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房间内唯一一张简陋的书案。案上堆着几卷竹简,最上面摊开的一卷,赫然是《史记》中的《货殖列传》。旁边还有几张写满批注的麻纸,字迹虽略显稚嫩,但见解却颇为独到,尤其是关于平抑物价、均输平准的议论,竟与他近日研读商君书后的一些想法不谋而合!

颜清徽心中一动,轻轻拿起那些批注细看。越看越是心惊。这个看似卑微隐忍的质子,胸中竟藏着对民生疾苦如此深刻的洞察,以及对治国安邦的宏大构想!那些批注里流露出的,是对当下礼崩乐坏、豪强兼并、民不聊生现状的痛心疾首,以及对一个秩序井然、百姓安居乐业的未来的强烈向往。这份志向与抱负,竟与他内心深处那份“为生民立命”的理想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就在这时,床上的赢昭发出一声轻微的呓语,悠悠转醒。高烧退去大半,神志逐渐清明。当他睁开眼,看到坐在自己床边、手中还拿着自己批注的颜清徽时,昨夜那些模糊却清晰的记忆碎片瞬间涌入脑海——他抓住对方的手喊“娘亲”,他像个孩子一样撒娇要喝粥,他依赖着那份不属于他的温柔……

“轰”的一声,巨大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赢昭!比肩上的箭伤更痛,比韩琦的欺辱更甚!他猛地坐起身,牵扯到伤口,痛得闷哼一声,脸上却瞬间涨得通红,眼神慌乱地避开颜清徽的视线,声音嘶哑而急促:“你……你什么时候来的?你……你都看到了?听到了?”

颜清徽放下手中的批注,神色平静,带着一丝理解:“昨夜你高烧不退,我来送药。你烧得厉害,说了些胡话。”他顿了顿,看着赢昭恨不得钻进地缝的样子,补充道,“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赢昭紧绷的身体这才稍微放松了一点,但脸上的红晕和眼中的羞愤并未完全褪去。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被角,像个做错事被当场抓住的孩子,全然不见平日里的阴郁深沉。半晌,他才闷闷地说:“……多谢你昨夜……照顾。还有……箭伤的事。”

颜清徽摇摇头:“举手之劳。韩琦那边,你暂时不必担心。”他目光转向书案,“倒是你这些见解,”他指着那些批注,“关于均输平准,抑制豪强,使民归本……鞭辟入里,发人深省。想不到你对治国之道,竟有如此深的思考。”

赢昭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警惕,随即又被一种遇到知己的复杂光芒所取代。他没想到颜清徽会看到这些,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评价。他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你……也认同?”

“何止认同。”颜清徽正色道,眼神明亮,“当今天下,诸侯割据虽平,然豪强并起,土地兼并日烈,黎民困顿,赋税沉重,法令废弛。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你我虽身份有别,但所见略同。欲安天下,非以严法束豪强,重农桑以固本,明赏罚以正风不可!商君虽法峻,然其‘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之精神,实为破局之利刃!”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现实的忧患和对变革的渴望。

赢昭怔怔地看着颜清徽,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人。对方眼中的光芒,那份忧国忧民的情怀,那份寻求变革的锐气,与他心中压抑多年的烈火如此相似!这份共鸣,冲淡了之前的羞耻,点燃了他沉寂已久的热血。

“不错!”赢昭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虽然虚弱,却异常坚定,“旧法已如朽木,难撑大厦!唯破而后立,方能廓清寰宇,使耕者有其田,织者有其衣,鳏寡孤独皆有所养!此方为……真正的‘天下’!”他用了颜清徽昨夜喂他粥时无意间提到的理想愿景。

两人目光交汇,在简陋的质子居所内,在昏黄的灯火下,身份地位天差地别的两人,却因共同的理想和忧思,第一次产生了灵魂深处的强烈共鸣。窗外秋风萧瑟,室内却仿佛燃起了一簇足以燎原的星火。

赢昭看着颜清徽清亮的眼眸,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低沉却清晰:“颜清徽,今日之言,望君……勿忘。”这不仅仅是对昨夜照顾的感谢,更像是一个跨越身份的、关于未来的约定。

颜清徽迎着他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眼前这个脆弱又倔强、卑微又胸怀天下的质子,注定不会永远困于这方寸之地。而他手中的史笔,似乎也将在未来,为这个人书写下浓墨重彩的篇章。肩上的箭伤依旧隐隐作痛,但赢昭的心中,却仿佛有某种更重要的东西,在悄然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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