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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另一半生命

夜色如墨,泼洒在孟子山脚下,将那半副血肉相连的残骸与人心里的阴私鬼蜮一同掩盖。

纪为霜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只是站着,就让人看见了一棵青松苍柏,脚下生根般扎进泥土里立于天地之间。

她的脸隐没在阴影里,比这天色更阴沉,更死寂,像失去灵魂的木偶,有一瞬间仿佛从天地间抽离出来,看着眼前这群人唱念做打。

纪为霜与纪未晞一母同胞,从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在一起从未分离过。

如今,她失去了一半的生命。

这个十六岁的姑娘此刻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迟暮老者,冷眼看着纪六老爷那两根白净得刺眼的手指捏着帕子,听着那假惺惺的哭腔,还有那喃喃自语的“祭神”。

族人们窃窃私语,目光闪烁,那里面有多少是恐惧,有多少是隐秘的兴奋,她分不清,也不想分清了。

就在纪六老爷抡起袖子,准备亲自上前“清理门户”时,纪为霜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又低又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像是指甲刮过光滑的棺木盖子。

所有人都是一怔,神色紧张地看向她。

纪为霜缓缓抬起头,她的眼神似乎有些涣散,又似乎在聚焦于某个不存在的人身上,声音也变得有些奇异的柔软,甚至带上了点少女的娇憨,可这腔调出现在此刻,只让人脊背发凉。

因为那娇软呢喃的语调莫名像极了死去的纪未晞。

“六叔,”纪为霜轻轻开口,“您急什么呀?山里的野兽……吃我吃得慢了些罢了。您瞧,它们都不怕,您怕什么?怎么这般着急就要把我拿去献祭?”

纪六老爷猛地后退一步,活像见了鬼:“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纪为霜却仿佛没听见,继续用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模仿来的语调细声细气地说:“姐姐说,咱们纪家的女儿,不都是这个命数吗?养好了,时辰到了,就该去该去的地方……就像……就像以前的姑姑们一样……对吧,四叔?”

被突然点名的纪四老爷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有些年长的族人眼神也开始躲闪,仿佛被这句话触动了埋藏在每个人良知里不敢见光的记忆。

纪为霜,或者说,模仿着纪未晞语调的那个“她”,正歪着头,眼神天真又残忍地缓缓扫过众人,盈盈一笑。

“疯了你!满口胡言!妖言惑众!”纪六老爷尖声叫道,却掩不住那声音里的惊惧。

就在这时,纪为霜猛地晃了一下头,眼神有瞬间的清明,但那清明里是更深的痛苦和冰冷。她像是强行把另一个“自己”压了下去,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冽,却更添几分煞气:“六叔还是少说些废话。”

她不再看那半幅残缺的遗骸,转而盯着纪老爷们,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未晞是怎么死的,她为什么会逃婚……这些账,我当然会一件一件查清楚,可不是现在,纪家的事,也不是六老爷你说了算的。”

她顿了顿,目光幽深得仿佛能吞噬灵魂。

“至于祭神?”她冷笑,“谁知道神明是喜欢新鲜的祭品,还是更喜欢……复仇的怨灵呢?”

她的话像是一道冰冷的咒语,落下之后连风声都似乎停滞了。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无名的寒意从脚底窜起。

然而打那天之后,纪家好像真的被怨灵缠上了。

首当其冲便是纪家六房的根苗纪裘,他以极其诡异的姿势直直撞上身怀有孕六个月的纪四太太,更诡异的是,四太太一句遗言都没能留下,一尸两命地死在血泊中。

纪四老爷气红了眼,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儿子,是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儿子,是他在纪为霜面前作低伏小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儿子。

许是纪家人早已疯魔,总之纪四老爷气血上涌,提着刀一刀刀剁向侄儿纪裘,一刀又一刀,直到侄儿也变成一滩血水。

而更不对劲的是纪为霜。

她时常独自一人,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低声细语,时而温柔安慰,时而咬牙切齿,那神态语调,分明就是死去的纪未晞!

有时是冷静果决的家主纪为霜,处理着族中事务,压下一切恐慌的言论,手段甚至比以往更加强硬冷酷。

有时却又是那个娇憨又怨毒的“纪未晞”,会在深夜哼起诡异的歌谣,会在经过四房和六房院落时,留下湿漉漉的、带着泥泞和血腥气味的水脚印。

纪家的各位老爷们再也坐不住了。

他们聚集在纪氏祠堂,里三层外三层地将祠堂围地水泄不通,势必要让“家主”给个说法。

家主纪为霜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事情的发生。

她端坐主位,眼神清明,丝毫不将人放在眼里。

可是当纪六老爷壮着胆子再次提议,或许需要一场法事来“安抚”某些“不安分的东西”时,坐在上首的纪为霜忽然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那是纪未晞的笑声!

她笑着笑着,眼泪顺着脸颊淌在衣襟上砸出一滩水渍。

“用女儿家的血肉魂魄,浇灌纪家的富贵根苗……这秘法,祖父用得不是很顺手吗?怎么轮到纪裘就变成‘犯了忌讳’?同样都是献祭,是生吞,是活埋,还是……”

她的眸光扫过众人,看见一张张或愤怒或惊惧,或惭愧或震惊的脸,她忽然觉得这个纪家,烂透了。

纪为霜嘻嘻笑道:“刀削斧凿也罢,总归都是祭神,何况—”

她将尾音吊得老长,发出一声嘲讽的声音,“男孩子......不是更金贵吗?神不是应该更高兴才对吗?”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僵住了。

只见“她”犹嫌不够,慵懒地支着下巴,眼神流转间尽是妖异的光彩,盯着纪六老爷,慢悠悠地说:“六叔,光做法事有什么用呀?不如把我也送去吧?看看是山里的野兽牙口利,还是咱们纪家‘养’出来的‘神’,胃口更好?只是不知道,这次献祭了我,又能给纪家续多少年的运道?够不够把户部您贪来的那几万两银子窟窿补上?”

她一个女郎,如何知道朝堂之事!!

纪六老爷如遭雷击,整个人瘫软下去。

而“纪为霜”说完这话,眼神一暗,又恢复了冷冽的模样,仿佛刚才说话的不是自己,只是蹙眉不耐地问:“六叔怎么了?有病就请大夫,别尽做这些没用的。继续议事。”

分裂的两魂,共用一个躯壳。

一个苦苦支撑着家族残局,一个则带着惨死的记忆和怨恨,疯狂地挖掘着这个家族最肮脏血腥的秘密,并将它一点点公之于众,用最诡异的方式复仇。

纪家的根基,不在金山银山,而在历代女儿被献祭的尸骨之上。

如今,那尸骨堆里爬回来的“东西”,正要亲手将这根基,彻底焚毁。

夜风穿过纪家朱红的大门,发出呜咽般的哀鸣,像是无数个被遗忘名字的姑奶奶,在齐声低笑。

在一旁默默观看整个事情经过的闻砚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纪家,居然敢用献祭活人这样的邪术,被妖邪缠上完全是意料之中。

果不其然,纪家“闹鬼”的名声渐渐传了出去。

只不过传出去的就变成了另一个版本。

“造孽呦,不该让女人当家。”

“清水巷纪家就是个例子,老太爷在世时怎样的花团锦簇,一门六进士,祖坟冒青烟都冒不赢吧,现在又如何?几位老爷死的死疯得疯……”

“幸好没祸害到张家,不然张六郎那样皎月般的人物可要娶个祸害回家咯……”

“福兮祸兮,人家现在平步青云,要进京娶亲咯,不知道纪家主是不是肠子都要悔青了,哈哈哈……”

也有公允的声音。

“大老爷死的时候可与纪家那个紫薇星无关……”

“张六郎再娶与纪家主这个大姨子何干?人家又订下京都恩师的女儿是父母之命……”

但声音很快被掩埋。

大街小巷,整个梧桐镇似乎都被纪家闹鬼的阴影吞没。

最后压垮谣言的是京城传回来的消息。

张六郎没能如愿娶上恩师的女儿,迎亲的队伍途经孟子山,张六郎不知道是何缘故,从崖边一跃而下,死无全尸。

有人说他是殉情,也有人说他是被纪未晞的鬼魂所害。

总之张六郎的死讯传回梧桐镇,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潭,纪为霜是不是不配站在男人堆里的事情暂且不论,所有人的茶余饭后谈资都变成了张六郎和纪未晞那点子桃色故事。

纪为霜眼下一片阴翳。

她宁愿让人一直议论自己,也不愿意听见别人非议纪未晞一句。

可事情总是事与愿违。

纪氏祠堂里,烛火在怒号阴风中摇曳,将牌位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如同幢幢鬼影。

纪为霜直视着这些乌黑的排位,独自立于祠堂中央,身影单薄却挺直,正对着满架纪氏列祖列宗的牌位出神。

嘎吱—

窗外忽的传来一声轻响,陈年的门臼被推开。

她猛地回头,只见死去多日的纪未晞正倚在门边,裙摆滴滴答答淌着暗红色的血珠,那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邀功的、天真又扭曲的笑容。

“阿姐,”

纪未晞的声音甜腻得发瘆,像是裹了蜜糖的毒药。

她歪着头:“你看,我帮你把他带回来了哦!

他不能娶别人了……永远不能了。

可惜,摔碎了,就不好看了。”

死而复生的少女“嗤嗤嗤”地笑起来,指尖缠绕着一缕湿透的黑发,上面似乎还沾着崖边的草屑和血腥气。

见纪为霜没说话,她目露疑惑,“阿姐,你不高兴吗?再也没有人能抢走他了,他永远是你的了。”

祠堂内空气都凝滞。

纪为霜久久没有回应。

她的眼神里先是茫然,继而涌现出剧烈的挣扎,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颅腔内疯狂冲撞。

然而这样的挣扎不过一瞬,她抬手按住刺痛的太阳穴,眉头紧锁,目光最终落回纪未晞那张写满期待的脸上,只剩下全然的陌生与冰冷的困惑。

“阿晞……”

纪为霜抚摸着纪未晞的脸颊,声音因长久的紧绷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疏离,“你在说什么?谁跳下去了?你带回了谁?”

纪未晞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底的天真如潮水般褪去,翻涌上来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怨毒。

“纪为霜?纪为霜!!”

她的声音尖利起来,周身的水汽变得愈发阴寒刺骨,“阿姐,好阿姐,是张六郎啊!你的张郎!他负了你,要娶别人,所以我把他……”

“张……六郎?”

纪为霜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空茫了一瞬,似乎在记忆的碎片里艰难地搜寻,最终却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语气甚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张郎……什么张郎?你是不是看上了谁家的郎君?阿晞,你别再胡闹了,纪家现在乱得很,我顾不上你,等过了这段时间什么张郎段郎随便你挑。”

她转过身,重新望向那些沉默的牌位,侧脸线条冷硬,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的死讯,甚至比不上族中一笔亏空的账目更能牵动她的情绪。

纪未晞彻底僵在原地。

她做了那么多,撕碎了那负心人,满心以为能换来姐姐一丝快慰或解脱,却只得到一句轻飘飘的“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不是那样喜欢吗?

怎么就不记得了?

怎么能不记得了?

滔天的怨气在这一刻爆发,在那好不容易凭着思念凝聚的魂魄里疯狂冲撞。

“纪未晞”的脸忽然裂开,变成了无数纪家女婴的脸,从她的脖子里钻出来,每一个都试图夺取这具化形的灵魂。

“呵呵……呵……”

无数个头颅异口同声地发出此起彼伏的怪笑,而徒留下的身体四周血水滴滴答答落得更急,在她脚下汇成一滩不断扩大的污迹。

“不记得了……你说你不记得了?!”

长满了头颅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眼神时而变成纪未晞独有的娇嗔怨毒,时而又幻化出其他无数张模糊痛苦的少女面庞,那些都是被纪家献祭、连名字都湮灭在岁月里的姑奶奶们。

她们共同地怨恨着纪家,此时此刻共同感受到了极致的挫败,她们彻底沸腾了。

“我们为你报仇!为你不平!!你竟敢忘记?!你背叛了我们,纪家人……果然都是没有心的怪物!!”

无数道交织的重叠女声再次凄厉地尖叫起来,震得祠堂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纪为霜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怨气逼得后退一步,她强忍着剧痛,捏了捏眉心,眼中掠过一丝惊讶。

“阿晞?”

她试图唤醒眼前妹妹的。

但已经太迟了。

那汇聚了太多怨恨的灵体彻底暴走,阴风狂啸着卷起四周的烛火。

在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瞬,闻砚只看到“纪未晞”的身影在烛火照映下不断的扭曲膨胀,无数双惨白的手影从中伸出……

每一只手都抓向纪为霜,抓向那些冰冷的牌位,抓向这吃人的纪家每一寸土地,夹杂着哭泣、尖叫和狂笑的声音最终侵吞了所有理智。

“你不记得……我们帮你记得!!”

可怕,太可怕了。

纪未晞的灵魂迟迟不散,居然是因为吸收了这么多纪家女婴的怨灵。

不过闻砚还是没明白,梦貘与这纪氏一族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但很快,她就看见了事情的始末。

黑暗中一股冰冷黏腻的感知如潮水般退去,眼前的景象重新清晰起来。

闻砚看见那原本欲要吞噬一切的“纪未晞”们僵在了原地。

她周身的血水不再滴落,反而像是被无形之力牵引,缓缓倒流回她的裙摆,那滔天的怨气仿佛被一只更冰冷、更无形的手强行摁了回去。

是纪未晞的魂魄死灰复燃,短暂压住了体内的纪氏怨灵。

她猛地扑上前,不再是攻击的姿态,而是急切地想要触碰纪为霜,“阿姐……阿姐?”

她一把抱住姐姐,眸子里唯有担忧和恐惧。

“你……怎么了?你的魂光……为什么在变弱?是谁在咬你?!”

扭曲苍白的手指穿过了纪为霜的身体,带起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此刻才懵懂地意识到,自己现如今只剩下这残破的魂体了。

纪为霜踉跄了一下,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额角渗出涔涔冷汗。

好半天,她才摸到供桌的一角,勉强稳住身形。

那种抽离感再次袭来,仿佛灵魂的某一部分又被什么东西狠狠撕去,喂给了无底的深渊。

“我……没事,别怕,阿晞……”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带着剧烈的疲惫,一下又一下,隔空抚摸着妹妹柔顺的发丝,“阿晞,听话……别害怕……”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纪未晞尖叫起来,这次不再是重叠的怨灵之声,而是一如平日里的小白花。

她带着哭腔满脸血泪,“阿姐,有东西在吃你!我看见了!它在撕咬你的魂魄!是因为我吗?是因为我留下来了吗?”

纪为霜虚弱地摸了摸妹妹的脸颊,什么都没有说,却像什么都说了。

她的眼神缱绻而温柔,看向纪未晞的眸光里是藏不住的思念,“别怕阿晞,别怕,阿姐在,阿姐不会丢下你的。”

她话音未落,忽然,纪未晞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

她想要远离,又怕自己突然的抽离加剧姐姐的消耗,只能徒劳地绕着纪为霜打转,发出哀鸣般的呜咽。

“阿姐,梦……是梦的味道!你答应了什么?!你是不是用了禁术召唤了它?!你到底答应了那个妖物什么?”

她不敢相信:“你是不是用你自己换了我?”

纪为霜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默认了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去死?!为什么不让我带着她们一起烂在土里?!”

小白花从未这样哭得凄厉而绝望过,“纪家不值得!我也不值得!阿姐,你把它赶走!赶走啊!”

“值得。”

纪为霜终于积蓄起一丝力气,睁开眼,目光落在妹妹虚幻又真实的脸庞上。

怎么会不值得呢?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不值得。

纪家不值得。

宗祠不值得。

什么祖宗基业,什么传世家训,通通不值得。

但唯有一样,与她血脉相连的姐妹,她值得。

她们值得。

纪为霜用一种近乎疯狂的温柔看着纪未晞,“她们……是纪家的债。可你不是。阿晞,你得回来……你得活过来……”

“用你被一口口吃掉换我活过来吗!”

纪未晞绝望地嘶吼,“那算什么活着?那比我现在这样还不如!停下!阿姐,我求你停下!”

可惜纪为霜怎么会轻易放弃呢?

她想了许多办法才弄来一只受伤的梦貘,用自己的噩梦来换纪未晞的重生,再划算不过。

只是时常陷入噩梦而已。

就在这时,纪为霜身体又是一颤,接着她眼神瞬间空茫。

显然,她的意识又被强行拖入了某个无尽的梦境喂养那只贪婪的兽。

少女的表情逐渐变得麻木,呢喃道:“……阿晞别吵了,它需要休息……我也……需要休息……”

哭嚎声戛然而止。

纪未晞看着姐姐脸上那被消耗殆尽的疲惫,看着她那几乎被蛀空的魂光,所有的疯狂、怨毒、不甘都在这一刻凝固,然后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悲恸。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以为是自己能怨恨地,不平地,满腔愤怒地回到纪家,是自己吞噬了纪家怨灵的力量得以化形成为鬼魂。

可这些都是她以为。

实际上是她是她阿姐用自己的灵魂换来了她的残魂不散,换来这片刻姐妹重逢的可能,也换来她一个虚无缥缈的“复生”希望。

所以纪为霜忘了张六郎。所以她时而清醒,时而恍惚。所以她越来越不像她。

纪未晞尖叫着,再次幻化为千面怪物向纪为霜扑去,而这一次,她的目标不再是纪为霜,而是那个藏在她姐姐梦境深处的怪物,正以爱意为食,以记忆为餐,日日夜夜啃噬着纪为霜灵魂的妖物。

她尖叫着,怒喊着,似要将耳膜撕碎,“滚出来,你离阿姐远一点!!”

然而她的身影在阴影中渐渐变淡。

纪未晞不甘心。

她想起年少的时候。

姐妹二人共享一杯甜羹,因为只有她阿姐才能喝甜羹。

她很羡慕。

后来长大些,她逐渐明白了,她的阿姐一辈子都活在“未来家主”的阴影里。

三伏寒九,阿姐都不敢懈怠,记忆里,她的背脊总是笔直的,不曾弯腰,也不曾低头,就像她从没有屈服于这该死的世道,也没有屈服于这弄人的命运。

阿姐得到了寻常女子们都没有的机会,却付出了比寻常男子们都要多的努力。

只有她知道她的阿姐有多好。

她绝不允许有人威胁阿姐的地位。

祖父不可以!

纪家不可以!

张郎不可以

这妖物也不可以!!

“我会找到它。我会杀了它。”

“在你被它彻底吃掉之前。”

纪未晞喃喃着暗暗发誓。

然而她是一个凭着意念和吸收怨灵的怨气得意化形的小鬼,为了压制体内怨灵就已经花光了所有力气,对上梦貘,她根本没有胜算。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刚落下,阴影里瞬间空无一物。

只剩下纪为霜独自站在冰冷的祠堂中,她好像没有发现纪未晞的消失,只是觉得周遭忽然安静了,那一直啃噬她灵魂的饥饿感也似乎暂时平息了少许。

她缓缓滑坐在冰冷的青砖上,倚着供桌,再次被迫陷入噩梦险境。

夜风吹过祠堂的门臼将烛火撩拨地一丈高过一丈,莹莹火光中,仿佛有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落在纪为霜头顶。

闻砚站在一旁,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直逼眉心。

她终于看清了这绝望的闭环。

纪未晞放心不下姐姐于是借纪家怨灵的力量化形,纪为霜不肯接受妹妹的离世于是借梦貘的力量“复活”死人。

可是,

痴儿,痴儿,

妖兽的力量哪有那么好借的。

若是借了,是要十倍奉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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