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正秋,天气初肃。
喻观棠回国时天时已晚,从南飞北的温差不小,她被迎面而来的冷风一刮,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离开嘉兴已经三年了。只不过,这次回来的不再是喻观棠,而是楼晚俞,一位海归的知名合香师。
喻观棠深吸了一口气,她用这个假身份准备了许久终于等到回国之日。三年前假死的当晚她就知道,接下来的嘉兴合香业将掀起大风大浪。
“楼老师,楼老师!”喻观棠正思索着,忽闻有一清脆的女音在不远处叫唤着她的名字。她抬眼一瞧,有一红色的影子向她招手来着。
“您好,楼老师。终于见上面啦。我叫安诗雨。“那女孩眼睛闪烁,笑起来有一颗小虎牙,显得别样可爱。
喻观棠愣了半晌,这声音如此熟悉,好像是一直与她电话联系的那姑娘,她在大使馆工作,好像是安家的二千金。
瞅了人家老半天也没说话的喻观棠不自觉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微微颔首。
那姑娘到是没在意,在她旁边叽叽喳喳,像是活泼乱跳的小麻雀。
“楼老师,您昨晚在电话里说您想在这里开个合香馆,我跟您说啊,咱这规矩也蛮多的,没那么容易”说罢,她凑到喻观棠耳边悄悄嘀咕,“您可知道掌管“韫玉轩”的沈家?”
喻观棠抓着行李箱的手心微微缩紧,装作不太明白的样子,摇了摇头说道:“我刚来,还得请你说说看。”
“这说到沈家就得说说那大少爷了——沈秉砚。”安诗雨便滔滔不绝地开始讲起来:“沈家这几年风头更劲了,沈秉砚接手后手腕铁得很……”
“沈秉砚?”喻观棠重复这个名字,声音比刚才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安诗雨语气带着八卦的兴奋,“是啊!我刚刚还在贵宾室看见他了,啧啧,阵仗不小。估计又是被家里老太太逼着来接他那个青梅竹马的吧?”
“这么说,若是说到合香……沈家的地位可是相当优越的了。”喻观棠打断了安诗雨的八卦输出,问道。
安诗雨讲到这儿,不禁挠了挠头:“呃这个嘛,不好说。从前合香五门掌门人本身是喻家。到后来……”
喻观棠见安诗雨突然闭声,微微蹙眉,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安诗雨清了清嗓子,稍微压低了声音,说道:“喻家三年前丢了香方把老爷子气着了,心肌梗塞没了。这还没完呢,喻家的千金出国发生了车祸。喻家的香火彻底断了个干净。”
喻观棠本想再追问下去接下三年发生的事情,却忽然被侧面一股不小的力道撞得一个趔趄!手中的设计图纸文件夹与一个精巧的丝绒首饰盒瞬间脱手,东西哗啦一声全部散落在地。
喻观棠连忙道歉,和那人同时俯下身子捡东西。
两只手在地上摸索着,摸索着,竟一不小心轻微地触碰在一起。男人冰冷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那触感微凉,带着一种熟悉的、久违的气息。
喻观棠像触电一般缩回,却仔细一瞧,发觉那双指节分明的手有些熟悉。
她捡东西的双手停了下来,逐渐抬眸,仔细打量着眼前之人,眼神从他领口露出的喉结一点点往上游走。
他面容清俊至极,五官深邃如精心雕琢,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出一条冷硬的弧度。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矜贵与压迫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面纱遮住了她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
眼前之人就是沈秉砚,是她三年前的伴侣,也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若是她没有带着面罩,再往前一凑,沈大少爷的雪松香就会扑鼻而来,萦绕在她的气息之间。
喻观棠从没想到两人会如此之快在这里遇见。
三年了,时间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沉淀出一种更深沉、更内敛的锋芒,那种久居上位的掌控感比记忆里更甚。
沈秉砚的目光在她脸上匆匆扫过,只看清一双漂亮的、似乎有些惊愕的眼眸。两人谁也没说话,就这样僵持了一阵。
“楼老师,您快来呀,安总到了。”喻观棠听见安诗雨在远处叫唤着,这才清醒过来,拿起地上的其中的一个文件夹,匆匆离去。
坐到车上,喻观棠心中掀起的涟漪还未完全平复。
“楼老师,没事吧?”司机位上坐着一个妆容艳丽的女人,身着一身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此刻正关切地打量她。
“没事。”喻观棠迅速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涌的所有情绪,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从容,“被人撞了一下而已。”
“怪我,姐。”安诗雨有些不好意思的嘀咕了一阵,“就我提那小沈爷一嘴,这不,说曹操曹操到,就被楼老师给碰上了。”
安卿容不禁皱眉,准备转头把安诗雨数落一番,喻观棠见此拦住了她,“无妨了,又没碰坏什么……”
车窗外的暗淡光线扫过文件夹上那一个小LOGO上,喻观棠突然止住了声,将方才迅速拿起的文件夹打开抽出,看见抬头上面的“沈氏集团”这四个字,呼吸停滞了几秒。
拿错文件了!
“怎么啦,楼老师,是少了什么吗?”
“没有,是我的。”喻观棠眼轱辘子一转,装作若无其事将文件塞了回去。安诗雨听她这么一说呼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说起来我还没介绍自己呢,您好,安总。初次见面,我是楼晚愈。”喻观棠笑了笑,伸出手。
安卿容没料到她会如此客气,握住了她伸出的手,也做样子简单客套了几句,便启动了车子。
过了一阵,喻观棠听她单刀直入道:“听说楼老师要来嘉兴开合香楼啊?”
喻观棠把玩着手里的手机,应了一声,“方才听安妹妹一说,这开合香楼,得先过沈家一关,我得撞个运啊。”
安卿容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一时间没说话。
晚霞染红了天边,落日的余晖照进了车窗里,镀上了薄薄一层金辉。
喻观棠忽然听见旁边的安卿容打破了沉寂,“观棠,这一上来就咬这么大的,会不会太草率了些。”
一直以来,安家与喻家相要好。
喻老爷子的身体大不如从前,气虚体弱,是安家的疗香坊一直替老爷子治疗。
谁知这喻家的接门人还没定下,香方倒是被人偷走了。
喻观棠赶来之际,喻老爷子的气已经没了大半,嘴里面口似乎吐一字“沈”,便断了气。
此时喻观棠明白,沈秉砚为何能留她在身边,却常常冷漠淡离,终究是有了定数……
于是她想了个法子,可安卿容是她从小的玩伴,也是她的心腹,瞒得过她的发小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喻观棠便直接同她讲了自己的计划。再加上,安卿容可以帮她打个照应,可以使她好应对些。
换身份前那晚,安卿容在电话最后问她:“你后悔吗?”
“有什么后不后悔的。”喻观棠在酒店里看着报道自己车祸的新闻,泛红的眼角微微翘起,哑声低吟道:“他不正想我这样吗……”
思绪飘回来,喻观棠低声一笑,转过头望了望车后座的安诗雨睡得正香,打起了呼噜。于是放心说道:“我们喻家什么时候被那沈家压了一头,嗯?”
安卿容单手抽了根烟,用打火机点上。火光闪烁的刹那间她瞥向身边的女孩。三年了,喻观棠除了她的声音,哪里都变了。
喻观棠伸手摘下薄薄的面罩,露出一张足以惊艳时光的脸。
她的五官比三年前更添几分成熟冷艳,眉眼间沉淀着藏不住的淡漠与清冷。她没了以往的活泼的外泄,倒是把所有的情绪埋藏在了眼眸之中,有一种不可戳破的美感。
她呼吸很轻,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指尖轻轻摩挲着手里的文件夹。
安卿容靠在真皮座椅上沉默了片刻,忍不住压低声音问:“刚刚撞到沈秉砚的时候,他没认出你?”
“他怎么可能认出我?”喻观棠轻笑一声,“在他那里,喻观棠已经死了三年了。” 死在了那场车祸里。
“那你接下来……”安卿容看着她平静侧脸下涌动的暗流。
“接近他。”喻观棠毫不犹豫地回答,声音平静如水。
安卿容欲言又止,听喻观棠这么一说,感觉她的语气毋庸置疑,已经下定了决心。
“如今沈家仗着你们家的势,到是增长了不少威风。我们几门的人都得看沈家大少爷脸色做事。”安卿皱了皱眉,有些严肃地劝她说道:“现在想接近沈秉砚没那么容易。”
车缓缓在一个红绿灯口停下,他们沉默了一阵。
逐渐的,天开始下起雨来,一滴一滴打在窗户之上,朦朦胧胧的烟雾替夜色披上一层薄纱,这场秋雨让空气更加湿冷了。
“放了饵料,鱼自然会游过来的。”喻观棠语气平稳,像是不经意间地说了一句。
安卿容抽烟的手一顿,挑了挑眉,有些不解地望向身旁的喻观棠。
喻观棠见她这副模样,倒是轻笑一声,眉毛舒展开来成了月牙型。
她没说话,缓缓举起了她震动的手机,给安卿容指了指那一串陌生号码,做了个口型:
“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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