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许澈的脖颈滑入衣领,在锁骨处积成一小洼冰凉的水坑。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幼儿园的废墟在暴雨中显得格外阴森,断裂的钢筋从坍塌的混凝土中刺出,在闪电的照耀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于栖迟半蹲在废墟边缘,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下巴处汇聚成细流。他手中的追踪器屏幕被雨滴敲打出细密的水花,蓝光映照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信号强度97%,深度约8米,”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雨声淹没,“但建筑图纸上这里标注的只有一层地下室,深度不超过4米。”
许澈蹲下身,鞋子碾过碎石时发出细碎的咯吱声。他伸手拂开地面堆积的落叶和碎玻璃,露出下面颜色异常的水泥地面。
东南角的混凝土比其他区域浅了半个色度,边缘还有细微的修补痕迹,修补材料与原有水泥的接缝处爬着几道细小的裂纹。多年的刑侦经验让许澈对这种刻意掩饰格外敏感,这不是自然沉降造成的裂缝,而是人为撬动后又重新封上的痕迹。
“这里。”许澈的匕首插进缝隙时,刀刃与混凝土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撬开松动的石板时,铁锈味的粉尘扑面而来,他条件反射地偏头闭气,但还是被呛得咳嗽了几声。
金属楼梯的扶手在闪电照耀下泛着冷光,台阶上散落着细小的玻璃碎片,每一片都反射着扭曲的人影,像是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于栖迟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许澈的肌肉一紧。
“别动。”他的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指向墙角阴影处一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点。纳米级运动传感器的红灯在雨幕中微弱闪烁,这种高级设备他们只在跨境禁毒案中见过。
“是ST-7型,”于栖迟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震惊,“去年军方淘汰的试验品,能感应体温和呼吸频率,有效范围15米。”
许澈取出干扰器时,注意到第三级台阶上有半个模糊的鞋印。36码左右,女性,鞋底花纹很特别,像是手工缝制的千层底布鞋,边缘处有一个菱形的特殊磨损。
干扰器发出三声蜂鸣,红光熄灭的瞬间,通风管道里传来金属摩擦的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快速爬过。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于栖迟做了个手势,他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然后朝楼梯方向点了点。
他率先迈下楼梯的动作很轻盈,但许澈注意到他握枪的指节已经泛白。
墙壁上的抓痕在近距离观察下更显狰狞,那不是工具造成的整齐划痕,而是人类指甲留下的凌乱沟壑,有些较深的痕迹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碎屑,在战术手电的冷光下泛着诡异的色泽。
地下室的空气浑浊得几乎凝滞,混合着霉味和某种甜腻的腐臭,像是过期糖果与腐烂肉类的诡异结合。
许澈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种气味让他想起法医中心那些未经处理的陈年标本。
手电光束扫过墙壁时,许澈的呼吸一滞。
整面墙贴满了四个女孩从幼年到成年的照片,像是一幅扭曲的时间轴。最上方是襁褓中的婴儿,五个并排的摇篮,但最右边的摇篮被墨水涂黑。
中间是小学毕业照,四个女孩站成一排,但照片右下角被整齐剪去一块,最下方是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生,四个笑容灿烂的年轻人,但背景的玻璃窗反射中隐约能看到第五个模糊的身影。
房间中央,五把老式木椅呈环形排列。四把坐着等身人偶,分别戴着金、银、铜、铁四种蛇形手链。
许澈的指尖抚过银色人偶的发梢,人造纤维的触感异常真实,但温度低得吓人,让他想起停尸间那些未经整容的遗体。人偶的脸部制作精良,连苏雪左眼角的泪痣都分毫不差,但嘴角的缝合线歪歪扭扭,像是被强行固定成一个微笑的弧度,针脚处还渗着暗红色的液体。
第五把椅子空着,椅背上的暗红色字迹尚未干透:“S”。许澈蹲下身,发现椅子下方积着一小滩水,水面上漂浮着几根长发,最长的超过一米,发梢染成暗红色,在积水中像是有生命般缓缓扭动。
“看这个。”于栖迟的声音从墙角传来。他戴着手套检查银色手链,内侧刻着的字迹突然映入眼帘:“姐姐们都不记得我了”。字迹稚嫩,像是用圆规尖一点点刻出来的,每个笔画都带着颤抖的弧度。
手电光束转向墙角杂物堆,五套叠放整齐的儿童睡衣。最小的一套袖口沾着褐色污渍,领口绣着的名字被拆得只剩半个“镜”字,线头参差不齐,像是被牙齿咬断的。
许澈转头看向旁边散落着几个注射器,针头上还残留着可疑的结晶,在紫外灯照射下泛着诡异的荧光。
于栖迟突然僵住。通风管道的铁网后面,一双反光的眼睛一闪而过。
啪。
他举枪的瞬间,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是个破旧的布娃娃,胸口贴着一块镜子碎片,镜面上用口红画着笑脸,裂开的嘴角一直延伸到耳根。
许澈继续寻找着什么。
铁柜的铰链发出刺耳呻吟,像是多年未曾开启。烧焦的日记本静静躺在最底层,纸页脆得像秋日枯叶,轻轻一碰就会碎裂。许澈用匕首小心挑开纸页,细小的灰烬在光束中飞舞。
6月1日
镜儿今天又躲在衣柜里。她说镜子里的自己在跟她说话,说那个她才是真正的镜儿。张医生给她打了针,她终于安静了。但半夜我醒来,发现她站在我床边,手里拿着我的头发,嘴里还嚼着什么……
泛黄的照片从纸页间滑落:五个女孩站在镜子前,最右侧的矮小身影双手搭在两侧姐妹肩上。而镜中倒影显示,她的手正掐着姐妹们的脖子,嘴角咧开到不可思议的弧度。照片背面写着:“毕业留念,可惜镜儿不能入镜”。
许澈注意到入镜两个字被反复描黑。
6月2日
苏晴她们不记得镜儿了。张医生说这是治疗成功的表现。可昨晚我起夜时,看见镜儿站在她们床边,用剪刀剪她们的头发。更可怕的是,早上醒来时,我的枕头上也有一缕断发,而镜儿正对着镜子,把什么东西塞进嘴里……
日记的中间部分被撕去,残留的页脚呈现锯齿状,像是被牙齿撕咬的痕迹。最后残存的页面上,字迹力透纸背:"金、银、铜、铁都是棋子,镜才是执棋人。她让我们忘记她,自己却记得我们每一个人的秘密。现在她要……
追踪器突然发出刺耳警报,红点开始向地面移动。于栖迟猛地抬头,通风管道的铁网正在轻微震颤,有什么东西快速爬过的声响,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吱嘎声,像是利爪划过铁皮。
另一边,暴雨像银针般刺向天台,积水已经没过脚踝。周雯被绑在轮椅上面向百米高空,轮椅扶手与边缘只有寸许距离。她的病号服领口大开,露出锁骨下方新鲜的针孔,周围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像是中毒的蛛网状扩散。
穿白大褂的苏心站在阴影里,注射器针尖滴落的液体在雨水中晕开淡蓝色涟漪。
许澈和于栖迟刚想走进,眼前的苏心就开口了。
“你们终于来了。”她的声音像被风雨撕碎的纸片,时断时续,“可惜猜错了最关键的一点……”
她突然扯开衣领,锁骨下方的蛇形疤痕与周雯腿上的痕迹如出一辙,但疤痕周围布满了细小的针脚,像是被人反复缝合又拆开:“我们从来不是四个人。”
闪电照亮她脖子上青紫的指痕,指节轮廓清晰可见,但拇指位置却多了一个不属于人类的尖锐压痕。
许澈的枪口纹丝不动,雨水顺着枪管流到扳机护圈:“镜在哪?”
“就在你面前。”苏心突然笑起来,声音却带着哭腔。她的右手神经质地抽搐着,指甲缝里嵌着几根暗红色的长发。轮椅毫无预兆地向前滑动,于栖迟飞扑过去时,许澈看见周雯瞳孔里闪过一丝银光,就像阳光照在镜面上的反光,虹膜的纹路在瞬间变成了完美的镜像对称。
“周雯”的嘴角扭曲成不可能的角度,下颌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警官,你分得清镜子的里外吗?”她的声音突然变成重叠的和声,仿佛多人同时开口,音调从童声到老妪的沙哑不断变化。
于栖迟的匕首抵住她咽喉的瞬间,女人突然瘫软如泥。后颈的针孔周围泛着诡异的青紫色,注射点呈现完美的十字形,是专业麻醉师的手法。
她的右手死死攥着一张照片。五个穿校服的女孩站在镜子前,但镜中只有四个倒影,最右侧的女孩在镜中变成了一个模糊的成年女性轮廓。
苏心踉跄着退到天台边缘,雨水将她苍白的脸冲刷得近乎透明:“镜儿从十岁就开始布局。她让张医生给我们植入记忆,让我们以为……”她的瞳孔突然扩大,目光凝固在许澈身后,“……以为她才是被抛弃的那个。”
玻璃碎裂声从楼下传来。许澈扑到栏杆边,正好看见一个白色身影从五楼窗口坠下。那人在空中诡异地调整姿势,四肢像猫一般舒展,落地时膝盖弯曲的弧度超出人类极限。转瞬消失在雨幕中的刹那,地面积水映出的倒影里,一双银色的眼睛缓缓闭合,嘴角却保持着上扬的弧度。
证物室的紫外线灯下,暗红色手链内侧的刻字逐渐显现:“苏晴(金)6.2。苏雪(银)7.13。苏悦(铜)9.1。苏心(铁)6.1。苏镜(镜)6.1。”日期墨迹深浅不一,像是分多次刻写。
技术科的女警突然打了电话:“许支,镜蛇手链上……检测出了五个人的皮屑组织。”她调出显微镜图像,声音发颤,“最奇怪的是这部分角质层细胞,呈现镜面反射排列,就像……”
“就像照镜子时的倒影。”于栖迟轻声说。
他指向电子屏幕上放大400倍的细胞图像,正常人的角质细胞排列是随机走向,而这些样本却呈现出完美的对称分布,就像物体与其镜像的重叠。
当晚,许澈在办公室加班,在他的好一顿劝说下才让于栖迟回家休息。
困意席卷全身,他去洗了把脸,却看到了镜面上的水务凝结成字:
“亲爱的许警官:
你们找到的每具人偶都是我亲手缝制的
你们询问的每个证人都是我精心调教的
现在,来看看镜子这边的世界吧
——亲爱的镜”
水珠顺着字迹滑落,像极了哭泣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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