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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九天剑派(三)

问剑殿偏殿,一场为墨玄和云瑾瑜接风的小型宴席已然铺开。玉髓雕琢的桌案上,并非寻常仙家宴席的清冷淡食,反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灵果仙酿,更有几碟特意为瑾瑜准备的、灵气氤氲却造型可爱的糕点——这是心思细腻的寒霜长老不动声色的安排。

殿内氛围比之前轻松了许多。墨玄依旧神色淡漠,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收敛了不少。

烈阳子热情洋溢地招呼着,玄机长老与墨玄探讨着某些晦涩的大道至理,天工长老则和烈阳子推杯换盏,声若洪钟。寒霜长老虽寡言,却也时不时为墨玄面前的玉杯添上琥珀色的仙酿。

风暴中心的云瑾瑜,此刻正坐在师尊墨玄身侧一张特意加高的小玉凳上。最初的恐惧和紧张,在师尊安稳如山的气息笼罩下,在周围几位长老虽然好奇但已刻意收敛的温和目光中,尤其是在眼前那几碟精致得像花儿一样、散发着诱人甜香的糕点的吸引下,渐渐消散无踪。

小丫头吃得十分专注。两只小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块做成小兔子模样的粉色糕点,小口小口地咬着,腮帮子鼓鼓囊囊,大眼睛满足地眯成了月牙。长长的睫毛上甚至还沾了点糕屑,随着咀嚼的动作轻轻颤动。她吃得脸颊都沾上了些许粉色的糖霜,像只偷吃成功的小花猫。墨玄偶尔垂眸看她一眼,冰冷的眼底会掠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柔和。

当云瑾瑜将最后一口糕咽下,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时,那股孩童特有的、吃饱喝足后的旺盛精力就开始蠢蠢欲动。最初的拘谨褪去,强烈的好奇心重新占据了上风。她不再安分地坐在小凳子上,开始扭来扭去,一双灵动的大眼珠滴溜溜地转动着,偷偷打量着偏殿里精美的雕花穹顶,闪烁着柔和光芒的夜明珠,长老们华美的服饰,还有窗外偶尔掠过的一道道绚丽剑光……

她的眼神充满了纯真的探索欲,像只初生的小鹿,对一切都感到新奇。但又带着一点点怯生生的试探,不敢真的乱跑,只是目光在各种新奇事物间流连忘返,小脑袋也跟着轻微地转来转去。

“哈哈,老墨,你这小徒儿吃饱了,看来是坐不住喽!”烈阳子敏锐地捕捉到了瑾瑜的小动作,爽朗一笑打破了席间的讨论气氛。他目光扫过殿内,最终落在了侍立在一旁阴影中、如同沉默雕塑般的夜宴然身上。

“宴然!”烈阳子扬声唤道。

夜宴然身形微动,如同一柄归鞘的利剑瞬间出列半步,无声地行了一礼,清澈却沉静的目光看向师尊。

“去,带你小师妹……”烈阳子顿了顿,似乎觉得“小师妹”这个称呼无比新鲜又有趣,“带你小师妹在宗门里转转,熟悉熟悉环境。让她看看我们九天剑派的风景,省得她在这里无聊得抓耳挠腮。”他故意逗趣地说道。

夜宴然微微一愣。带……小师妹?他下意识地看向那个正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朝自己望过来的粉团子。带一个走路可能都不稳的小娃娃?这任务比让他去挑战金丹妖兽还要陌生和……棘手。但他脸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只是目光转向墨玄,带着询问和请示之意。

墨玄的目光在瑾瑜充满期待的小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到夜宴然身上。他感受到了少年身上那股纯粹而坚韧的气息,也看到了瑾瑜眼中强烈的渴望。他微微颔首,对着瑾瑜,声音低沉却清晰地吐出一个字:“去。”

得到师尊的首肯,瑾瑜立刻像只被放飞的雀儿,眼睛一亮,从小凳子上哧溜滑下来。她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到夜宴然面前,仰着小脸,没有丝毫犹豫和生疏,伸出自己软乎乎、还带着糕点香甜气息的小手,一把就抓住了夜宴然垂在身侧、略显冰凉的手指。

“!”夜宴然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那只小手,是那么小,那么软,温热得几乎要烫伤他常年握剑、布满薄茧的指关节。一种从未有过的、极其柔软又带着点痒意的触感,顺着指尖的神经,如同细微的电流瞬间窜遍了全身。

他低头看着那只紧紧攥住自己一根手指的小手,再看看瑾瑜那双清澈见底、毫无防备、充满了信任和依赖的眼睛,向来如同古井般毫无波澜的心湖,第一次清晰地荡开了一圈涟漪。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有点陌生,有点慌乱,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意。他看着瑾瑜的目光,那层万年不化的冰冷外壳,在这一刻,悄然融化了一丝,流露出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罕见的柔软暖光。

“师……兄?”瑾瑜见他不动,轻轻晃了晃他的手指,奶声奶气地确认着这个新称呼。

“……嗯。”夜宴然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只有一个干涩的音节。他僵硬地反手握住了那只小手,动作极其轻柔,仿佛生怕捏碎了什么稀世珍宝。

“走……师兄带你……看。”他努力组织着语言,声音低沉却放缓了许多。

他没有选择步行,而是牵着瑾瑜,缓步走到殿外开阔的平台边缘。心念一动,腰间长剑无声滑出剑鞘,悬浮于离地三尺之处,剑身流淌着清冽的月华般的光泽。

夜宴然蹲下身,动作略显笨拙但小心翼翼地将瑾瑜抱起来,让她稳稳地站在自己前方的剑身上。他的手臂环住瑾瑜的脖颈,形成一个坚实而安全的屏障。“站稳。”他低声嘱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嗯!”瑾瑜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兴奋和期待,小手紧紧抓着夜宴然环在她下巴处的手臂布料。

下一刻,飞剑化作一道并不迅疾、却异常平稳的流光,载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缓缓升入繁星点点的夜空。

刹那间,一个瑰丽奇幻的世界在瑾瑜眼前豁然展开!

脚下是连绵起伏、在月光与星光下闪烁着琉璃光泽的悬浮仙山,各种造型奇绝的宫殿楼阁依山而建,有的古朴厚重,有的精巧玲珑,如同星子散落在墨玉棋盘上。

无数道或明或暗、或青或紫的剑光如同流星雨般在云海山峦间穿梭往来,勾勒出无数绚烂的轨迹,编织成一张庞大而灵动的光网。

“哇——!”瑾瑜忍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惊叹,小嘴张成了圆形,大眼睛里倒映着漫天流萤般的剑光,亮得惊人。夜风吹拂着她柔软的发丝和衣角,带来清冽的空气和草木的芬芳。

“好……好漂亮呀!像好多好多会飞的小蝴蝶!”她兴奋地指着下方一处巨大的圆形剑坪,那里正有数十道剑光伴随着呼喝声在演练某种剑阵,光影交错,气势磅礴。

夜宴然低头看着怀里小师妹兴奋得通红的小脸,听着她天真烂漫的比喻,感受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小身体,心口那股陌生的暖意越发清晰。他紧绷的下颌线不自觉地放松了些,低声回应:“嗯,剑坪……练剑。”他努力想解释。

飞剑掠过一处云雾缭绕的山谷,谷中隐约可见形态各异的珍禽灵兽在悠闲漫步或嬉戏,清越的鸣叫随风传来。

“大鸟!白白的,长脖子!”瑾瑜指着下方几只优雅踱步的仙鹤,眼睛闪闪发光。

“仙鹤。”夜宴然纠正道,声音放得更轻缓了一些。

“仙……鹤……”瑾瑜认真地跟着念,小舌头还有点打结,念得认真的样子可爱极了。

他们飞过一片巨大的药圃,奇花异草在月光下舒展着枝叶,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药香;飞过一条自九天垂落的银色瀑布,轰鸣的水声仿佛来自远古;飞过一座造型奇特的巨大剑炉,炉火熊熊,映红了半边天,隐约能听到金铁交鸣之声……

瑾瑜的眼睛根本看不过来,小脑袋转个不停,问题也一个接一个,虽然大多数问题在夜宴然听来都天真得可爱。比如指着瀑布问能不能喝,指着剑炉问是不是大灶台,但他都尽力用最简短的词语回答着,眉宇间那份属于少年的柔和从未褪去。

夜风温柔,星光璀璨,脚下的仙门如同流动的光之画卷。一道沉默却坚稳的剑光,载着一个兴奋雀跃的小小身影,在这个冰冷的剑道世界里,划出了一道无比温暖的轨迹。

夜宴然环抱着怀里这团柔软而充满生机的小温暖,第一次觉得,御剑飞行,原来也可以是这样的感觉。他低头,看着瑾瑜被风吹拂的、毛茸茸的发顶,心底再次无声地确认了这个称呼:小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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