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卧龙之处,必有凤雏,家里令人发愁的捣蛋鬼不会只有一个的,正当黎热在家里胡作非为时,她的同盟正在放学。
周末,早起的黎热正围着奶牛新奇地看外祖母给它挤牛奶,剧烈的争吵声打破了老宅的宁静,黎热顺着声音寻找到鸫雅贞的房间,原来是表姐鸫雅风回来了,不用多考虑,这又是两母女在吵架了。
表姐鸫雅风现在十二岁,正是青春叛逆期,她长得和母亲鸫雅贞很像,两母女都是美人,那如出一辙的杏仁眼、乌黑的秀发和扑闪的睫毛,在人群中格外地引人注目,当然在这个小地方,太美可不是什么好事,只会引起各种流言蜚语。
她有三个主要特点,一个是缺爱,最大的雷点就是父母,谁提她父母的事情她就跟谁干仗,第二个就是脾气暴躁,动不动就生气,第三个则是嘴毒,说话能气死人不偿命。
黎热第一次见到鸫雅风时,她刚刚和嘲笑她的同学打完架,满身伤痕地回家了。她的眼眶布满淤青,脸上还有巴掌印,但还是笑着和外祖母说着她有多英勇地回击那些恶意。
其实当时她的处境因父母离婚而变得格外的可怜,父亲出轨,母亲又不顾劝阻开了一家全是男人的陶器坊,这都让她成为学校里被议论纷纷的话题人物。她的软肋太明显,因此总是会被人恶意攻击,但她像只小豹子,勇敢地和所有试图欺负她的人做斗争,随着她不断地在实战中练习打架,逐渐地也就经验十足、赢多输少了。但要是问她为什么老是跟人打架,她给的答案是她喜欢,一天不跟人打架手就痒痒。但家里人都知道,事实不是这样,她其实比谁都要敏感脆弱。
黎热在鸫雅贞的房间门口等了六七分钟,吵架声还是没停,她只好伸了伸懒腰,就准备冲去劝架。
“妈妈,给我钱,我要去丝光市旅游。”表姐鸫雅风低头瞟了眼跑进来凑热闹的黎热,没有理会,继续朝着鸫雅贞说着什么,“你答应过我,我成绩第一就给我去丝光市的,朋友们都催我了。”
“没有钱给你出去玩,花在陶器坊上的钱已经够多了, ”鸫雅贞立刻拒绝道, “我现在要运陶器去新山,还要给新的工艺注册专利,购置新的烧制设备,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哪有钱给你乱花。 ”
鸫雅风的表情很平静,但她的行为截然相反。她站起身来,目光狠狠地望着鸫雅贞, “没钱我就去找爸爸要,反正我爸有钱。”
“我说过,我不许你去找他。”
“我也说了,你管不了我,要我不去找爸爸,那你就给我钱啊,我现在就要钱。”
气氛逐渐凝结,鸫雅贞的声音强硬而冷酷:“没有,你问一万次都是没有,你最好收收你的坏脾气,我不会一直这么任你撒野的。”
“不愉快的事情?让人看笑话?你开这个陶器坊就已经让我很丢脸了,你知道岛上的人怎么谈论你的吗?他们说你不甘寂寞,说你......”
骤然的巴掌声打断了争吵,鸫雅贞撂下一句话就走了。“你要去找你爸爸就去吧,今天你走了就别再回来,小庙留不住你这尊大佛。”
鸫雅风捂着脸没有再说话,黎热有些茫然地看着姐姐,她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从她不停颤抖的影子中感知情绪。
“谁怕谁,走就走。”她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伤心,“明明是你毁了这个家的,爸爸都知错了,为什么你非要离婚。”鸫雅风蹲坐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想到了什么,翻箱倒柜去找东西,“小笨蛋你过来,你知不知道你姨妈把钱放在哪里?”
黎热疑惑地指了指自己,奋力地摇了摇头,“不,不,不。”
鸫雅风嫌弃地朝她看了眼,“陶器坊一个哑巴还不够,又来一个哑巴,你不是两岁了吗,为什么还不会说话?真愁人。”她边说话,边一把扯下了背包,拼命装着她觉得用得上的东西。
“小哑巴,我要去找我爸了,可能以后都不会再见了。”鸫雅风有些忧伤地冲着黎热说,“虽然你又笨又傻,脾气又暴躁,但你也很可怜,跟我一样都是被父母抛弃的可怜虫。”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改装摩托熟悉的轰鸣声从远及近,逐渐在薄雾中滑出声浪的轨迹。两人趴在窗口往外张望,原来是舅老爷鸫雅楼拿着从山上猎到的几只兔子来拜访亲戚,此时他正一脸兴奋地跟姐姐鸫雅莱说些什么,鸫雅莱一改往常的和善,毫无反应甚至是一脸冷漠,两人交流了一会儿,可能是没得到想要的回应,舅老爷悻悻地走了。
“看来舅老爷还是坚持不懈地想要阿嬷资助他寻找风鸫鸟啊。”鸫雅风感到有些头疼,扒拉了一下黎热的头发,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小笨蛋,你说他干嘛那么执着?难道世上真的有风鸫鸟吗?就算有,几万年前早就灭绝了,为什么追寻一个永远寻不到的梦呢?真是痴人一个!”
黎热摇了摇头,咬了口鸫雅风的手,她不喜欢别人动她头发,
“真是个小坏蛋,姐姐对你也不错吧,帮你梳头发、编小辫子,放学后还会从河边捞小蝌蚪和小鱼给你玩,一点都不感恩,还总咬我。”鸫雅风习以为常地用纸巾擦了擦手,“糟了,光顾着和你说话,我得快点走,不然鸫咚咚的船就开走了。”
码头离鸫雅家老宅有一段距离,骑自行车起码要二十分钟,说完,她便冲去门口角落里推出自己的自行车,刚一坐上去她就察觉到了异样,两个自行车的车轮像烂泥一样瘪了下去,她暗骂了一句,“肯定是那群瘪三干的,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们。”
她只好放弃了自行车,选择步行前往码头。
此时,正是河边早市时间,在昏蓝的天光下,河边已支起盏盏花瓣似的帐篷,倾泻的光芒接踵而至,虽说是连脑子还未清醒的早晨,但鸫雅风的眼睛早已诚实地去逡巡烤架上的熏乳猪、烤鸭和烧鹅,哪怕是再不灵敏的鼻子也能敏锐嗅到深埋泥土里的窑鸡、烤土豆、甜红薯、香芋和那即将被铁叉掀起的焦香风暴,这些是最心志再坚定的人都不能抵抗的诱惑。
正当她不自觉地咽口水时,突然听到身后咕噜噜的声音作响,她摸了摸肚子,怀疑是自己的肚子在抗议,她拍了拍不争气的肚子,继续往前赶路。但她渐渐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她赶路的脚步一顿,看向斜后方,她的影子背后跟着另一个小小的影子。回头一看,原来是黎热跟了上来,正嬉皮笑脸地对她做鬼脸。
鸫雅风吓了一大跳,她崩溃地哀嚎,“我的小祖宗啊,你什么时候跟着我的?你是背后灵吗?不对,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小祖宗啊,我不是出去玩啊,我是要离家出走啊,这可不能带你,你要是弄丢了,全家人还不得把我的皮给扒了!”
黎热笑嘻嘻地回了句:“不,不,不。”就自顾自的拉着鸫雅风的裤腿往前走。
鸫雅风熟悉黎热的调皮任性,甚至有时候还暗暗窃喜家里人被她折腾个不停,上周她还听阿嬷说过黎热曾经偷偷摸摸跟着不认识的岛民跑去山上玩,要不是后来被过路人问了一嘴为什么不抱自己的孩子,居然让这么小的孩子跟着赶路?岛民还不知道后面跟着个小女孩。那么这次是轮到自己被捣蛋鬼选中了吗?她只感觉到天都塌了。
鸫雅风看了看河边漫着香气的帐篷,想到个好主意,她蹲下身,用食物诱惑黎热说道:“小祖宗,我们打个商量吧,我给你买东西吃,吃完你乖乖回家好不好。”
黎热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眨巴着眼睛看着鸫雅风,拍了拍挺起的小肚子。鸫雅风就当她答应了,想着就算不答应也要把她抱回家。
但令鸫雅风没想到的是,黎热长得跟小猪一样圆圆滚滚,吃东西也跟猪一样又快又多,她刚买的红薯、香芋不到一会儿就消失了,刚出炉的蛋糕、牛奶饼干再加上果汁,她的钱逐渐见底。
鸫雅风崩溃地一把按住黎热拼命把食物往嘴里塞的手,“好了,小祖宗,我求你别吃了,再吃我就要跳河了,我就剩了点路费去树岛。”
今天,她真是进一步扩充了对表妹的了解,总的来说,从调皮任性捣蛋鬼、动物克星,又多了一个大胃王饭桶的称号。
付完账后,鸫雅风一把将黎热抱起,匆匆逃离了河边集市。早饭时间已过,按往常的规矩,阿嬷是出去打牌了,老妈应该去陶器坊了。
她偷偷地回到老宅,家里空无一人,正好实施她的计划。她抱着黎热就像抱着一个即将爆炸的烫手山芋,三步作两步冲上楼梯,再冲进黎热的房间,进去之后急忙将黎热往床上一扔,房间门一锁,她隔着门对黎热说道:“哈哈哈,小坏蛋,这次你可出不来了,吃了那么多东西,应该能熬到中午阿嬷回来,要是实在饿了,就打电话给棋牌室,叫阿嬷回来,别再缠着我了!”
鸫雅风深呼了口气,用手背抹了把头上的汗珠,将钥匙往客厅桌上一放,搓了搓手就准备离开。
她最后深深望了眼老宅,树上的倒影抖动下银色日光,也许只有这样的宁静才引得数万年前第一只风鸫鸟在这里安了家。
但这里,从今天开始,就不再是她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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