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枫蹲在门口，手肘放在膝盖上，把脸埋进掌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开门的声音，然后是沉稳的脚步声，怀枫刚想抬头，一只温暖的手掌就轻轻地放在了她的头顶上。
怀枫抬起头，江沉站在她面前。
那对深邃的眉宇里是像她身后天空上太阳一般的温暖，她在怀枫面前蹲下来，动作非常缓慢，异常温柔，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一样。
阳光打在她后背上，腾起一阵发亮的灰尘。
“腿麻了没？”江沉笑着，无视怀枫有些发红的眼眶，“还能起来吗？要不要我拉你？”
“能。”怀枫擦了擦眼睛，用力地深呼吸，平稳自己的情绪，“你刚刚……在里面说什么了？”
她蹲下之前看到裴主任的脸色不怎么样，李老师的眉心也拧着，那力道估计都能夹死一只苍蝇。
“没什么啊，请假能说什么。”江沉笑了笑。
怀枫站起来看着她，没动，显然不信。
“嗐呀，真没什么。”江沉拉着她的胳膊往楼下走，“你平时请假都说什么？无非就是头疼脚疼肚子疼呗，你刚刚和那个谁进行过那么激烈的肉搏，还不得哪哪儿都疼一阵了？疼了不得请假嘛。”
江沉一边走一边习惯性地伸出手，手指穿过怀枫扎着马尾的发梢，从脖子后面揽过她的肩膀，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小。
怀枫能闻到从她身上传来的熟悉香味，依旧是蔚蓝的气息，散发着深邃的琥珀气息。
怀枫点点头，没再说话，一直焦躁不安的情绪和心跳都在她的气息里逐渐平复缓慢下来，仿佛整条楼梯道里都是能让人心安的木质香气。
连独属于夏天的湿热感都没了。
“你早上吃饭了吗？”快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江沉歪过头看她，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严肃。
“吃了，怎么了？”怀枫也看她。
“啊，没事。”江沉撇了撇嘴，“我还没吃呢。”
不光今天早饭没吃，就连昨天的午饭和晚饭也没吃，饿了快一天一夜。
早上为了给李壹辰请假，江沉特地定了个六点多的闹钟，心想着早点起，起来还能吃个早饭，可哪成想，六点半的闹钟刚响就被她直接给关上了，世界安静下来，江沉回归睡梦。
等到她再睁开双眼，点亮手机的时候，屏幕上显示7：59。
差一分钟到八点。
得，早饭飞了。
可这能怪谁？谁让她自己不起来的。
江沉欲哭无泪。
饿着肚子的江冠军从远在五环外的赛场开车往市中心赶，早晨八点多，城市道路交通正好苏醒，江沉好巧不巧地碰上了早高峰，在路上堵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
一中的学校大，楼层也多，她又跑上跑下好几趟才把李壹辰的假给请下来。
假刚请完还没五分钟，乐于助人的江沉同学就又积极投身于高三年级的班级斗殴之中，她不仅眼疾手快地帮助怀枫同学脱离被揍的风险，甚至还亲力亲为地替她打出最后至关重要并且极其振奋我方军心的一巴掌。
这都不算完，武打戏结束之后还有舌战群儒的文戏。
只见不辞辛苦，一路带风，驱鞋前往教导主任办公室的江沉同学意气风发，她妙语连珠，巧舌如簧，她铁齿铜牙，舌灿莲花，她霸气又细腻，用一张灵巧的嘴辩论天下，尽显锋芒。
最后，纵使英明一世的教导处主任裴维强先生也不得不捂着耳朵，皱着眉头，连连摆手，请她立刻马上滚出去。
好家伙，这一通折腾下来，她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你想吃什么？”怀枫问她，“我知道学校附近有家面馆还挺不错的，要去吗？”
两人走出校门，驻足看了一会儿，一中虽说是在市中心，但却是一座建在居民区的学校，附近有很多宽窄的小巷子，巷子里更是有数不胜数的餐馆。
“吃什么都行，现在给我头牛我都能生吞了。”江沉揉了揉肚子，带着怀枫往马路对面走，“你等我一会儿，我去老许那儿一趟，马上出来。”
老许？
看着江沉进了奶茶店，怀枫才反应过来这个“老许”是谁。
在门口没等多久江沉就出来了，只不过身后还跟着一个。
是个男生，个子还挺高，比江沉还高出去一头，怀枫目测了一下，他应该得有一米八往上，这个男生同样穿着一中的校服，只不过被江沉挡住了脸，看不见是谁。
江沉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在怀枫面前晃了晃：“吃完饭再回来开车？一中附近的路太窄了，车位还不好找，你说的那个面条店我知道在哪儿，咱俩走着去？”
“行。”怀枫点点头，转身要走。
“诶！师姐！”身后有人喊，两人迈出去的脚步一顿，“你就这么走了，我跟师父怎么说啊？”
江沉“啧”了一声，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发，转过脸：“你就跟他说我发烧了，烧到明天早上，反正今天是去不了了。”
身后的人还没做出回应，怀枫倒是愣了一下，下意识就要抬手去摸她的额头。
“做甚？”江沉一把握住她的爪子。
怀枫眨眨眼：“你发烧了？”
“骗他呢。”江沉笑了一下，然后弯下腰故意压低了声音，“我总不能直接告诉他，大白天的我跟高中生私会去了？”
“哦。”怀枫应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江沉的这句跟高中生私会，她听了之后心跳竟然漏了一拍，带了些隐秘的亲昵。
“不行啊师姐！师父刚才都给我打电话了！”身后的男生还在喊，“他说一定让我把你抓回去！再说了，你这要是走了我自己怎么去赛场啊！我未成年啊，我不能骑车上路啊！”
“你别下隧道，别让交警逮着，不走江东路，走小路过去不就行了。”江沉翻了个白眼，又把脸转过去冲着他，“就你这样还跟我去比赛呢？未、成、年？”
“未成年”不满地瞪大了眼，脸上写满了抗议，三步并作两步往江沉所在的位置窜过来。
“比赛是比赛，跟现在能一样吗？我要是因为骑车上路出了事不就更不能去比赛了？再说了，你……”走到江沉几步之外的时候，他顿了一下，脸上的抗议逐渐变成了诧异，最后变成了不可思议，“你是……怀枫学姐？”
“啊，”突然被点到名的怀枫眨眨眼，冲他礼貌一笑，“是，你好。”
这人认识她？
“你……你好。”男生倒吸了一口凉气，拉着江沉的袖子就把她往旁边拽，“师姐师姐！”
“诶诶诶，松手，男女授受不亲啊。”江沉皱着眉毛去掰他的爪子，“李壹辰，我给你一秒钟松手啊，不然我踹你。”
“哎呀，你过来过来！”李壹辰没撒手。
江沉抬脚就要踹他。
“别！”这下撒手了。
“干嘛？”江沉被他拽到一边。
怀枫站在原地，看着他俩鬼鬼祟祟地往一边挪，一步三回头，觉得有点好笑。
“我去，师姐，你怎么把她带出来了？你知道她是谁吗？”李壹辰压低了声音。
“又不是你妈，你那么激动干嘛？”江沉白了他一眼。
“师姐你别闹，那可是怀枫啊！”李壹辰小心翼翼地瞜了一眼怀枫，“你真不知道她？刚才进学校的时候那么大一张红纸贴在公告栏上，你没看见吗？”
“啊，”江沉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个玩意儿，她当时也没注意看，还以为谁家结婚宣传彩页贴学校里来了，“那又怎么了？”
“还怎么了？你光天化日带着一中全校第一翘课！”李壹辰忍住想要咆哮的心，“您老人家还真是……下个月高考你不知道啊？你这个时候带人家翘课，万一高考没考好怎么办？”
“不是，”江沉突然有点想笑，“她下个月高考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怎么不说你下个月还小高考呢？这不也让我给弄出来了。”
“哎呀这不一样！”李壹辰郑重其事地看着她，“我是请事假，事假！我是有事！”
“她也有事儿啊。”江沉笑了起来。
“她能有什么事儿啊？她最重要的事是高考！”李壹辰认真跟她掰扯。
江沉白了他一眼：“你俩半斤八两，鸭子别说鹅摆腚，秃子别说老和尚，行了行了，我不跟你扯了，起开。”
“哎呀师姐！”李壹辰拦着她。
“干嘛你？”江沉有点不耐烦了。
“那啥……师姐，你把她送回去吧。”李壹辰说。
“凭什么？”江沉反问他。
好家伙，她费了那么大的劲，再三保证怀枫跟着自己没问题，就差跟老裴他们吵起来了，好不容易把人送学校里带出来，这小子一句话就让自己再把人送回去？
“你……不是……那什么……她……”李壹辰指着怀枫你你我我她她地磕巴了半天，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神神叨叨地叹了口气。
“李壹辰。”江沉翻起眼皮看他，耐心即将告罄，“我脾气不好你知道，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我连口水都没喝，饿得不行，现在我要去吃饭，你要是再拦着我，我真让你这场比赛去不了你信不信？”
李壹辰的喉结滚了一下，稍稍往后撤开一步，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
上午十点多的五月，他竟然觉得身上有点冷，凉气嗖嗖地往衣服里钻，跟让人扔到了冰窟窿里差不多。
“没事了是不是？”江沉说，“没事儿我就要去吃饭了，你，自己，骑车走。”
“那什么……师姐……”李壹辰犹豫了一会才说话，“我们怀枫学姐其实人特乖，学习还好，你……你要是真没人陪着玩，不行我陪你？”
听完他的话江沉愣了一下，看着他半天都没动静。
可等到回味过来他话里意思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猛地嘬了一下牙花子，并且赏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就这个力度，江沉都怀疑她险些能看到自己的大脑。
怀枫学习好她承认，全校第一嘛，可是人特乖？
江沉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怀?背景墙?枫。
人……看上去特乖。
江沉其实挺想告诉他，他口中学习特好人特乖的学霸在半小时之前差点把别人打得躺在地上叫爸爸。
还有，这小子刚才喊的什么？
我们怀枫学姐？
还“们”？
谁们？
怀枫什么时候成他们的了？
“你陪我玩？”江沉深吸了口气，笑着看他，“我去哪儿你都陪着我是吧？”
“是。”李壹辰点点头，又往后退了一步。
他感觉这股凉气好像更冷了。
“行，那走吧。”江沉转身就要走。
“啊？”李壹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眨眨眼，“去、去哪儿啊？”
“女厕所。”江沉侧过脸看了他一眼，“去不去？”
“女……女厕所？”李壹辰松了手，嘴张得都快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了，“那什么……师姐……”
“嗯？”江沉应了一声。
“你……”李壹辰舔了舔嘴唇，“你去女厕所……吃饭啊？”
江沉：“……”
我他妈骑摩托压死你你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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