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望夫石一样站在奶茶店门口目送她们远去的李壹辰，怀枫总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就这么把人家小孩儿丢在那儿，这事儿也太不厚道了。
“那个，江沉，”怀枫拽了一下江沉的衣服，“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怎么了？”江沉没回头，脚步不停地继续往前走。
怀枫又扭头悄悄看了一眼，有些担心：“他自己怎么走啊？”
“爱怎么走怎么走呗，你管他呢。”江沉挥了挥手，她的语速有些快，还带了些不耐烦。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怀枫关心别人，江沉心里总是有一种怪怪的感觉，胸口还闷。
跟吃醋似的，哪哪儿都不得劲。
“哦。”怀枫把头转回来，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话题结束，气氛有些尴尬。
江沉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话，再一看怀枫的脸色也不太好，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点过分。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都那么大的人了，有手有脚的，总不能丢。”江沉赶紧解释说，“再说了，我把车钥匙也给他了，他骑车走就行，油我也加满了。”
“你不是开车来的吗？”怀枫眨眨眼。
“还有辆R6。”江沉说，“上次你翻墙的那个巷子，记得吗？”
翻墙的巷子？
怀枫想了一下，应该就是自己第一次见到江沉时的那个地方。
“那个巷子走到头有个车行，我车就停那儿了。”江沉把刚才的话补完，“车行老板是我们队里退下来的，李壹辰也认识。”
“啊，”怀枫点点头应了一声，“可是他不是未成年吗？能骑车上路吗？”
“这……应该行吧，他身上带着赛车证呢。”江沉犹豫了一下，对于这事儿她其实也没底，“嗐，大不了扣车我再去取呗，反正他未成年，人肯定没多大事。”
怀枫笑了一下，语气里有些无奈：“你还真是挺心宽的。”
江沉也跟着笑了起来。
笼罩在头顶上的那股尴尬这会儿也在两人的笑容里逐渐消退。
从一中到面馆中间也就隔着两条巷子，走路差不多五六分钟就能到。
五月的天渐渐暖和起来，江沉今天开车，所以上身只穿了件黑色的T恤，没穿外套，怀枫倒是有件校服外套，可是刚才出来的时候也没回教室收拾书包，直接被江沉从教导室带出来，这会儿身上也就是一件校服T恤。
两人并肩往前走，胳膊难免会碰到一起，江沉的身上一直都很凉，手指、手掌，甚至是手臂都是凉的，这种偶然碰撞所带来的清晰触感突然让怀枫觉得有些享受。
她其实也说不清是怎么了，就是感觉还挺舒服的。
一条小巷子走过去，有意无意地往江沉胳膊上撞了好几次，撞到最后她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险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打架打傻了。
再往前走十米就是巷子的尽头，右拐出去就到了面馆，怀枫本来就站在左侧，快拐弯的时候怕挤到江沉又稍稍往左站了站。
可是没想到，真到了拐弯的地方，江沉突然也冲着她的胳膊来了一下。
她扭过头看着江沉，正巧，江沉也在看她，四目相对，江沉又撞了她一下。
“怎么了？”怀枫有些不明所以。
“你知道睚眦吗？”江沉突然没头没尾地说，“其实我是属睚眦的，可记仇了。”
“啊，”怀枫有些心虚，“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江沉看着她，嘴角慢慢勾了起来，“我是。”
说完，又撞了她一下。
怀枫有点想笑，这人还是那个传闻中文能骂你不重样，武能揍你成鳖孙，冷面无情的一中小霸王，江湖我沉姐吗？
这也太幼稚了。
她其实挺想追上去问一句“您老人家今年有三岁了吗”，可是江沉没给她这个机会，先一步撩开门帘，走进了面馆。
还没到饭点，面馆里的人不是很多，老板娘正坐在靠近厨房的那张桌子上剥蒜，头顶的小风扇呼啦呼啦地转着。
门帘被撩动发出哗哗的声响，老板娘眼皮都没抬，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吃点什么？”
“凌姐。”江沉迈步进来，随便指了一张桌子给怀枫，自己冲着老板娘一挥手，热络地打着招呼。
怀枫跟着走进来，然后坐下。
“诶。”听到有人喊，老板娘这才抬起头，看清是谁之后就笑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蒜皮，“江沉？你怎么来了？”
“来一中办点事儿。”江沉走到冷柜前去挑饮料，“正好肚子有点饿，来你这吃点东西。”
“那你倒是提前跟我说啊，万一我今天不在呢？你不就跑空了。”老板娘笑着站起身往厨房里走。
“你跑了还能把店也带走啊？”江沉也笑了起来，“可乐雪碧还是北冰洋？”
“什么？”老板娘回头看了她一眼。
“没，我跟我朋友说话呢。”江沉回过头去看怀枫，她的手不算小，两只手里拿着三种不同的饮料冲她晃了晃，“喝哪个？”
“北冰洋吧。”怀枫说。
“好。”江沉应了一声，把可乐和雪碧放回去，拿了两瓶北冰洋，打开之后插好吸管，自己一瓶，怀枫一瓶。
“谢谢。”怀枫接过来喝了一口，冰凉的感觉顺着嗓子眼往肚子里钻，碳酸饮料独有的辛辣感刺激着她的嗓子，很快，怀枫就被这股气顶得打了个嗝。
还挺响。
江沉没忍住笑了出来。
怀枫一把捂住嘴，眨巴着大眼，看上去像是怔住了。
刚才是她发出来的动静吗？
“还是老样子吗？”怀枫刚想说话，老板娘就从厨房探出头来打断她，“我今天新卤了鸡腿你要不要？给你挑个大的。”
“不要了，吃得太多一会儿我怕吐。”江沉说，“诶凌姐，面给我下得呛一点。”
“放心。”老板娘缩了回去。
江沉拿起饮料也喝了一口，不出所料，三秒钟后一个巨响无比的嗝从她的嘴里传了出来。
怀枫眨眨眼，看愣了，她没想到江沉这个嗝能打得那么的……惊为天人。
就连在厨房里煮面条的老板娘都听见了，又伸头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去。
怀枫抿嘴，憋着笑，肩膀高高低低地起伏着，看上去还憋得挺辛苦。
“还挺记仇。”江沉看着她。
“你刚刚也笑话我了。”怀枫不满地撅起嘴，“而且还笑出声了。”
“我看你才是属睚眦的吧。”江沉笑着叹了口气，“比我还记仇。”
怀枫瞪着她，眼睛睁得老大，她也不甘示弱，立刻挑眉瞪了回去，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瞅了半天，结果不知道是谁没忍住，瞪着瞪着就先乐了。
一个乐了，带着另一个。
两个人坐在面馆里，一只手捧着汽水瓶，一只手捂着肚子，脸酸了不说，就连眼泪都笑出来了，也不知道笑的什么。
“怎么了这是？”老板娘走过来把面条放下，看了一眼笑成静音且震动模式的两个人，一脸的莫名其妙，又进了厨房。
“差不多得了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店里有人羊癫疯犯了。”老板娘端了一碗冰粉出来，放在怀枫面前，“光顾着给你下面条了，我也忘了问你这小女朋友吃啥，喏，我刚才做的玫瑰冰粉，尝尝。”
“谢谢凌姐。”江沉伸手去拿筷子。
“我不，我不是。”怀枫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去看江沉，可见她却没有丝毫被误会的意思，只好连忙摆手解释，“我不是她女朋友……”
江沉充耳不闻，拿起一旁装辣椒酱的罐子，一勺一勺地往自己碗里加。
“跟我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老板娘笑着往回走，坐下又开始剥蒜，“我这儿是没有蜡烛，不然给你俩点个蜡烛，气氛兴许可能还真挺好。”
怀枫有些尴尬地提了提嘴角。
不知道是不是看见江沉面前那碗铺满了鲜红色辣椒的面条，怀枫感觉自己的脸颊竟然也开始有些发热，连带着耳朵也温了起来。
心里跟敲鼓一样，咚咚作响。
江沉加完了辣椒又开始倒醋，深褐色的陈醋从瓶口汩汩地往外流，直到整碗面条的汤底都开始变色，醋香阵阵，她才动筷搅了搅。
怀枫惊呆了，下意识咽了口唾沫：“你不嫌酸啊？”
江沉摇了摇头，夹起面条就往自己嘴里送。
她口味重，尤其爱吃辣的和酸的。
怀枫看她吃得头也不抬，心里突然痒痒的，等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了一句：“我也想尝尝……”
江沉直接把自己的筷子递给她，面条碗往前一推，怀枫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江沉的筷子，没再拿新的。
怀枫拿着筷子挑了一股出来，刚放进嘴里，浓烈的醋香混着能让人原地起火的辣椒就席卷了她的味蕾，口腔里顿时酸辣起来，怀枫整张脸都皱到一起去了。
她嚼也没嚼，直接一口囫囵吞了进去，这下子，火辣的醋感顺着口腔滑进食道，嗓子眼里都是能让人冒火的灼热感。
“辣……嘶……好辣……”怀枫的眉头都皱起来了，捧着饮料瓶一个劲地猛嘬，没两下就见了底。
江沉又把自己的那瓶推给她，她想也没想，接过来张嘴就喝。
两瓶饮料下肚，又是一个气嗝从胃里顶出来，那股能烧得她直接成灰的火热感才逐渐消退。
江沉起身又去冰柜里给她拿了瓶豆奶，怀枫接过来了，又喝了一大口来缓味，这才感觉自己真的活过来了。
江沉把面条拽回来，吃了两口就开始没良心地笑了起来，笑得眉梢都在打颤，最后拿着筷子的手也在上下抖着，根本止不住。
“这也太辣了……”怀枫不住地往嘴里吸气，手在一旁扇风，“你怎么能吃得下去啊？”
江沉笑得更欢了。
“她现在比以前收敛多了。”老板娘还在剥蒜，听见动静后抬头瞅了一眼，“以前我这店里的辣椒酱都不敢让她看见，回回来都能给我消灭一半下去。”
“真的假的？这么辣……”怀枫打了个浓厚的辣嗝，一脸惊愕，“怎么吃得下去啊？”
“她跟一般人不一样，从小辣椒罐子里泡大的，不然脾气怎么那么炸？”老板娘把目光收回去，“你要是还觉得辣就吃点冰粉，玫瑰味的，我刚才尝了，还不错。”
“好，谢谢凌姐。”怀枫应了一声。
“客气。”老板娘笑了一声，“你是我见过她带来那么多人里，最懂礼貌的，真的。”
怀枫也跟着笑了一下没说话，只不过耳朵尖看上去好像更红了。
临近十一点，面馆里陆续开始来了客人，江沉慢慢止了笑，手也不抖了，一碗面条很快见了底，连汤都不剩。
这顿饭江沉吃的很舒服，跟怀枫在一起她不用刻意去伪装什么，更没有那么多虚套，不知不觉就能放松下来。
擦了擦嘴，江沉下意识就去口袋里摸烟，饭饱之后她的烟瘾就上来了，手指刚摸到烟盒，眼神就和怀枫撞上了，四目相对，江沉的动作僵住了。
要不她出去？
但是把怀枫一个人扔在这，自己跑到门口去吸烟，是不是挺不厚道的？
可是自己这会儿烟瘾又上来了。
人声喧嚣的面馆，她在一片嘈杂之中听到一个细软的声音。
“我没事。”
说话的人是怀枫。
“你就在这吸吧，不用出去。”怀枫看着她，“不用刻意躲着我，我没事的。”
其实早在江沉那碗面条吃完之前怀枫就料到了，饭后一支烟快活似神仙，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就连她自己在没人的时候，吃完饭也会跑到阳台上去点上一根。
所以她才会那么笃定，江沉看到自己愣了一下她，是因为不想当着她的面吸烟。
想到这儿，怀枫的心里突然一暖。
身旁的喧闹还在继续，老板娘已经去厨房里煮面了，外头剩下两个刚来的，看上去应该是老板娘家的亲戚在帮忙。
“不吸了。”江沉把手收回来，“走吧。”
“去哪儿？”怀枫看她站起来，也跟着起来。
“带你去散心，你不是心情不好吗？”江沉往厨房门口走了几步，伸头看了一眼，“凌姐我先走了，碗在桌上，你一会儿自己收啊。”
“好。”厨房里传来老板娘的声音，“骑车慢点啊。”
“知道了。”江沉回了一声。
回到一中门口的时候李壹辰已经不在了，估计真的是自己骑车去赛场了，江沉也没多问，那么大的人了又不能丢。
最坏也就是出个车祸，缺胳膊少腿上不了赛道罢了。
“我们这是去哪儿啊？”坐到车上的时候怀枫又问了一句。
“带你出去玩去。”江沉把安全带扣上，一脸淡定地看着前头，把车子开出一中巷口，“你不是心情不好吗？”
“我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怀枫脸上带了点迷茫。
“哦对，是我心情不好。”江沉笑着扫了她一眼，嘴角是勾着的弧度里藏着一抹玩味，“我心情不好，所以把人家按在地上打得差点喊爸爸。”
怀枫白了她一眼：“……你这样很没劲。”
“好的枫姐。”江沉单手打方向，随后一脚油门轰下去，“那我带你找点儿有劲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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